第7章 夜半

顧潮:“.......”

如果後腦勺能寫字,那顧潮的一定寫着個草字。

不過他臉上還是沒表情,人也沒反應,就像沒聽見一樣,至少到邊随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都保持坐定如松。

但等邊随抽完煙纾解完回來,訓練室裏連根頭發都沒留下。

剛才倔倔坐着人的位置上只剩下一只胡蘿蔔靠腰枕,一半耷拉在椅子外面,可想而知被小主人抛棄時的匆忙。

他對着空玻璃,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四點,你這麽對着一塊玻璃傻愣,瘆的慌。”

樓梯口,鄭仁心抱着胳膊一身雞皮疙瘩,看着眼前的場景,感覺像中了邪。

邊随:“......”

他不理鄭仁心瞎說,直接跨欄:“你半夜爬起來幹嘛?”

“睡太早了醒了。”小舅舅眯眯眼:“昨晚8點就睡了,實在困不住了,再水臉腫,剛好下來關燈關空調。”

畢竟不能指望這群懶比省電費。

“我那間留着。”邊随說着坐回機位。

他的電腦屏幕側對着落地窗。

落地窗外是人頭攢動的十字路口,這棟寫字樓算半個市中心。

高峰點車水馬龍,行色匆匆路過的人,還會投來些糅雜情緒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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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游戲,蹲這麽好地方幹嘛?

坐在馬桶上都能梭口合鬥地主,這種包五層的難道能聚衆賭博?

當初,邊随拿了地方之後沒幾天,樓上也進駐了公司。那是幾個月前,他還在AWSN辦解約,是鄭仁心來看的鄰居,看完直接兩眼一摸黑。

“新東方。”

鄭仁心當時捏着手機,在樓道小聲比比:“搞教育那個,不燒菜。我們的反面典型。你要是乖乖念大...”

聲音一停,他掐了重新說:“一群年輕英語老師,還給我們送了點見面禮。”

“《初級英語詞彙》”

鄭仁心咬牙:“呸,瞧不起誰呢,老子當年高考上海前300...”

邊随在海那頭咂摸笑笑:“那你記得搞好鄰裏關系,給他們送點T恤。”

“幹什麽?”

“以後美簽之前沒準還能集體上去培訓一下,不至于被當成越南人。”

“……”

鄭仁心把燈火通明的三層拉燈拉的像邊随獨奏,然後一拉小馬甲坐在旁邊:“我剛躺床上,睡不着就看了一下屠崽場那邊發過來的個人資料。”

邊随點了一局歐服單排,這個點的加速器還算用的過去。

鄭仁心接着說:“小顧年紀小,我主要是擔心學校啊家裏啊有糾紛,到時候過來吵就不好了,所以找那個姓瞿的大胖娘們問了一下。”

“喏,他沒中考。”他把手機屏幕晃了晃。

邊随的餘光打過來一瞬,聲音不帶起伏:“那可能是個學渣。”

搞這一行,十個九個都是,他自己也是,所以并不覺得奇怪:“你要看學歷招人要不把電競行業先摧毀重建吧。”

“那也不至于...我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鄭仁心挑眉:“他三年初中都讀完了,就算再學渣也不差考試那幾天是不是?而且你說父母也不能同意吧,你好歹先考砸了再離經叛道?”

邊随眸子轉了一瞬,沒說話。

但鄭仁心也真的就是好奇而已,他說完之後得不到回應,又飛快的換了個話題。先講了一通樓上的舉報他在樓道裏抽煙;然後又叨叨起季前賽的名額買了好多錢肉疼;最後開始講日程機票酒店怎麽定......

邊随終于受不了這個話痨,起身按滅了顯示屏。

“我先睡了。”

然後逃命一樣逃走。

這位舅催人昏昏欲睡的功力不是一般的強。

邊随離開那只蒼蠅回到房間之後,睡意逐漸消散。他拿了件灰色亮面大褲衩,打算先沖個澡。

基地的隔音其實不差,只不過這棟樓原先是按照青年公寓設計,後來地段太貴公寓不值當又換成了寫字樓,所以隔音也算不上好。

偏偏他的新鄰居是個極其淺眠的。

顧潮的淺眠,在邊随進浴室打開噴頭後三秒就有所蘇醒,迎着細細微微的哼唱聲意識逐漸回籠,最後在某人靠上床頭的時候徹底醒過來。

他半睜着眼,黑暗裏天花板是模糊的一片,手裏還習慣性的握着手機,表情像被誰欠了二五百萬。

以前在屠崽場他一直是最晚一個睡,沒人能打擾到他。

但現在不行。

隔壁住了只貓頭鷹。

他用枕頭把自己整個頭蓋住,貓一樣鑽在床墊和枕頭的縫隙裏,企圖遮蔽對面窸窸窣窣的微小動作聲。

好在邊随的睡前活動也不多,除了洗個澡刷刷手機也就是滴個護眼液。沒過二十來分鐘,就消停下來。

床墊倏地傳來輕微的晃動,顧潮松了口氣,拉起被子把自己卷壽司一樣卷進去,被邊遮住半張臉,一只手伸在外面。

他覺得這回應該能消停。

一堵牆分隔了兩個空間,像一條彩色屏幕的分界線,卻在某一個節點交彙。

牆上的小圓鐘噠噠走了沒兩下,在顧潮剛要睡着的時候,手裏的手機突然“咯噔”一聲響。

“......”

他側躺着,因為困頓眼睛只睜開一條細細的縫。

震動夾雜提示音,在夜裏像突然砸在窗上的冰雹,讓人很想了解一下,這是哪個淩晨五點發消息的傻B。

他按亮屏幕。

【您有一個新的好友請求】

Random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顧潮:。

五分鐘前,邊随睡前慣例檢查微信和郵箱,他看到鄭仁心推送過來的顧潮名片,順手就點了添加好友。

所以顧潮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清晰而又不太意外的聽到了一聲隔牆提示音。

但是這個點,傻子才不睡覺看手機。

這個念頭剛在邊随腦子裏冒了個尖,他的手機就嗡的一震。

【對方已經通過您的好友請求】

傻子不光通過了,還秒回了一句。

顧潮:5點,你有事兒???????

邊随:“......”

那一排氣絕的小問號,明顯不是疑問。他不用穿牆都能想到後面那張欠了二五百萬的小冰塊臉現在是什麽表情。

但凡是個正常人,晚上怕被打擾都會按個靜音,再不濟也是震動模式。

這傻子不但不按,還脾氣大得很。他加個隊員好友還加錯了?

邊大少爺氣性也上來了,一條信息“咯噔”又踢回去,還多加了一個問號,以示警告。

Random:你大半夜拿着手機秒回????????

鄰裏小火車還沒跑就側翻。

微信聊天框自從有了不愉快的開始之後,就被孤零零的丢在一邊,直接沉到最底下。

顧潮這兩天都沒什麽時間看手機,連吃飯都是随便扒幾口,其他時間都坐在電腦前。

他的訓練內容并不算輕松,準确來說是很魔鬼。

因為四個人沒湊齊打不了四排訓練賽,所以邊随一直讓他跟自己對槍——訓練營環境下兩個人直接對面拼槍法。

四排比賽中還有各種地形隊友吃毒吃圈當借口,這樣一對一的近身打槍,被爆頭就是打不過,倒了就是槍法差,沒有任何理由。

邊随讓他當陪練,打了一整天。

□□能掃個雙倒,換成連狙勝率變成四六開,拉栓狙是邊随的絕活,小光頭切西瓜一樣接連被削。

不得不說,顧潮的槍法确實比那張賽績表上要出乎意料的多,但一些槍的差距也肉眼可見。

晚飯點,顧潮沒挪位子,固執的叼着根牛奶棒一個人杵在替補室裏。

餘小蔥喊了兩聲都被搖頭,只能自己去了餐廳。

基地餐廳不算大,帶個開放式的簡易廚房,方便泡面煎蛋。這會兒幾大盒外賣躺在桌臺上,麻辣蝦球,小米椒幹燒筍片,沸騰魚和八個烤生蚝,飄香四溢。

鄭仁心朝門口睃了一眼,挑眉:“不來?”

“犟着呢。”餘小蔥對邊随說:“你是不是太刺激人了,還小吧沒必要非讓他陪你練槍...喊個陪練不行嗎?”

少年人血氣方剛,自然不樂意一直看自己被爆頭按死。他想象了一下換成自己這麽被邊随當篩子打,估計一小時就得炸。

“周末人就到齊了,就這幾天你非得折磨人,這槍法且差着呢,都不知道是他陪你練還是你陪他練,磨人精。”

餘小蔥對顧潮的水平認知還停留在那張紙上,是按經驗說的這句話。

邊随在對面挑着蛋炒飯裏的蔥,懶的搭理他。

不過顧潮也沒能練太久,飯點剛過五分鐘,一個電話就打到了手機上。

屏幕上的名字是顧曲玫。

清脆的鈴聲隔着耳麥漏進來,像爬進來的小螞蟻,不按死就讓人心緒不寧。

顧潮頓了兩秒,還是劃開了屏幕。

電話那頭的女聲很溫柔,像是怕碰碎了什麽精致的瓷器,充滿小心翼翼:“潮潮,我是媽媽。吃晚飯了嗎?”

“嗯,吃了。”他的眼神繼續游離在屏幕上。

“你回國之後兩天沒回家了,想問問你怎麽樣了?”

顧曲玫兩只手捏着手機,态度很親和:“俱樂部條件不好吧?要不要今晚回家睡?”

顧潮有幾秒沒說話,然後換了只手拿手機:“忘跟你說了,現在換了個俱樂部,睡的...挺好,你別擔心。”

好字差點牙咬碎。

這話讓電話那頭的顧曲玫有些意料不及,兩三秒沒說出話來。

“換了?”

女聲倏地擡高幾度,透着一抹焦急:“你怎麽不先告訴我呢?那你現在在哪兒,是什麽地方?你怎麽……”

她意識到自己語氣有點激動,又平複了一下:“晚上先回家住一下好不好?我們聊聊。還有你高中的事情,我已經找了很好的國際高中...”

“不用。”

顧潮輕聲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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