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刺傷
大炎朝昭和十一年,天授大将軍周嘉領兵征西,意圖掃平大炎一統天下最後的障礙西秦。沒想到西秦王竟然勾結胡人,引敵入關,胡人繞道周嘉後方,連下十五城。切斷了周嘉同朝廷的音信。
自大将軍去年三月份出征,到今年正月,大将軍手中的精兵十萬和五座城池,已經被胡人和西秦圍了整整九個月。
大炎朝人心惶惶,號稱天下鑄石的太傅周嘉被圍了九個月,前途未蔔,這對這個新生的王朝是一個天大的打擊。
然而這一切并不會影響某些偏遠的小城,比如大炎南方的平南城。平南城有陽江為屏障,百姓們依然還能安心的過會兒日子。
平南城泰安書院,上元節。
一方破敗的小院裏,薛宜站在庭院中看遠處熱鬧的燈火,她大約是很喜歡,看了好一會兒,連身後小丫頭捧了鬥篷來都不曾發覺。
“小姐,夜深了,咱們進屋去吧。”紫林輕聲說,她有些英氣的眉頭輕輕皺起,滿臉盡是擔憂。
薛宜接過鬥篷披在自己身上,并未覺得有多暖和,她今年十五歲,去年一年長得很快,這件随身的鬥篷已經小了。
只是,她如今沒有什麽閑錢去添置衣物。
好在最難熬的冬天已經過去了,過些時日,就要開春了。
“書院裏的同窗們似乎都不太喜歡我。”薛宜輕輕說,她生來木讷,并不怎麽受人喜歡。來到這泰安書院,這學院裏頭皆是城中富戶的女兒,性情大多潑辣,同薛宜并不怎麽合得來。
薛宜望着夜空裏頭明朗的燈火,耳邊聽到院子外頭池塘邊歡快的笑鬧聲,覺得興致索然。
轉身就要往屋裏走。卻在這時,外頭進來十多個女孩兒,各個都打着漂亮的燈籠,帶着同樣漂亮的侍女。
“薛宜,我們猜燈謎,你怎麽不來?”走在最前頭一個明豔的女孩厲聲說,薛宜拿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是黃佳寧,知道此人不好惹,薛宜動了動嘴唇,淡淡道:“我去了,你們也不歡迎我。我又何必自讨沒趣。”
昨日女先生下學之前說了今日上元節,各家的小姐皆在自己府中陪伴父母,不必前來上課,平南城都尉之女黃佳寧興致大發,邀請各個同學在泰安書院的白梅園中猜燈謎。
每個同學都發了帖子,還邀請了城東泰寧書院的男弟子過來,單單就是沒有薛宜。
這分明就是不想薛宜前去的,她們任何事情都不願意帶着薛宜玩。
“本小姐做東,連溫太守的女兒都來了,你算是什麽東西,也敢不來。”黃佳寧惱恨的指着薛宜道。
薛宜眨眨眼,沒有說話,想必是猜燈謎輸了,這千金大小姐心裏頭不痛快,來這裏撒氣,她衣袖下的手輕輕握住一旁要沖上去的紫林的右手,口中淡淡道:“薛宜原本就不會猜謎,怕去了,掃了黃小姐的興致。
她自幼木讷,說話不急不緩,總給人軟弱可欺的錯覺。
黃佳寧看她如此模樣,鄙視的看她一眼:“你本就是一無是處,吟詩作對,猜謎刺繡,你什麽都不會,你這樣的人,活在這世上,簡直就是個廢物。”
薛宜垂下眼簾,沒有說話。她很想委屈的哭,但是她哭也沒有什麽用的,一個從北邊躲避戰亂來投靠院長的孤女,有什麽好委屈的。院長其實也說不得她的什麽親戚,不過就是個熟人,能給她安排了個書院裏破敗的小院子,兩間小屋,能允許她同這些城中的小姐一起讀書,已經不錯了。
她一低頭,對面的女孩子們就更加鄙夷她,這北邊來逃難的窮丫頭,別的本事不會,倒是裝的一手好柔弱,幸虧這泰安書院裏沒有男弟子,否則,還不知能勾引了多少男人。
“薛宜,你別給我裝出這一副受委屈的樣子來,黃姐姐做東,你敢不來,就是你的不是。”一個穿着大紅錦緞的小女孩沖了出來,眨着雙尖刻的眼睛看着她。
薛宜上下掃了一眼這個女孩子,這是城中富商江家的女兒江小雨,今年其實不過才十二歲。
江小雨同黃佳寧號稱泰安書院雙絕,一樣的明豔動人,絕代美人兒,也一樣的刁蠻狠毒。
“你想怎麽樣”薛宜忍着憤怒和委屈說,她很冷,這時候的平南城,地上還有積雪,她穿的單薄,不像這些小姐們穿的錦帽貂裘的。
“不怎麽樣,你給黃姐姐叩幾個響頭就好。”江小雨說道,她充滿惡意的看着薛宜,就喜歡看她委屈憤恨的樣子。
她身後的女孩子們都紛紛附和。将薛宜和紫林圍在中間,今日薛宜若是不下跪,大約是走不了了。這天寒地凍的,看她能撐到幾時!
“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對我家小姐。”紫林憤怒的叫起來。
“誰讓你們家小姐招人嫌棄!”少女們嬉笑一聲,紛紛說道。
“又笨又呆!”
“臉色慘白的!”
“嘴巴還笨!
她們越說越激動,好像薛宜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她們的事情一樣,又有點幸災樂禍,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也是見快樂的事情吧,這大約是人們所說的同仇敵忾?
紫林的手握成拳,燈光下臉色有些陰暗。
“小姐,我跟她們拼了。”紫林說。
薛宜拉住她,卻沒有說話。
她轉頭看着那些女孩們:“我今日若是不呢?”
“啪”!薛宜的話音一落,黃佳寧的耳光已經打在了她的臉上:“讓你跪你就跪,小賤人,你也不看看這泰安書院是誰的地盤。”
薛宜的眼睛瞬間冷了,她在這泰安書院是個人人都可以嘲諷的存在,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逼她下跪,還打了她。
“黃佳寧。”薛宜冷靜的看着她,眸中泛着冷冷光芒,在燈籠昏黃的光下,顯得有些可怕。她從來都用尊稱,她從來都稱呼黃佳寧黃小姐。
她這突然的改口,讓黃佳寧覺得有那麽一刻的害怕,但是也只是那麽一刻,黃佳寧回過神立即覺得暴怒,她又一次伸手打了薛宜一個耳光。
“你還敢瞪我!”
薛宜忽然反手一個耳光打了黃佳寧,她似乎只是輕輕的一下,但是不知為什麽,黃佳寧覺得特別疼,薛宜看着柔柔弱弱的,這一下力氣竟然這麽大。
黃佳寧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你敢逼我下跪,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薛宜出奇的憤怒道。
“瘋了瘋了。”黃佳寧憤恨委屈的大叫,指着身後的女孩子們和侍女道:“你們是死人嗎,竟然讓她打了我。”
她話音一落,呆掉的女孩子們都回過神來:“這個小賤人竟然敢打黃姐姐,打死她。”
說着女孩們一窩蜂撲向薛宜和紫林,紫林和薛宜兩個人,怎麽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不多時她們的身上多了不少的傷痕。
尤其是薛宜的臉上,被女孩子們抓了不少的小劃痕,女孩子們精心打理了自己的指甲,又尖又長,劃在臉上特別的疼。
“啊!”突然一聲痛苦的驚呼,女孩子們都住了手。
江小雨痛苦的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被她捂住的地方開始滲出血來。
薛宜驚慌的站在那裏,而紫林的手上,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上面都是血。
“殺,殺人了!”女孩子們吓得大叫,驚慌失措的後退好幾步,江小雨的小丫鬟小琴臉色慘白的扶着自家小姐,吓得大哭。
薛宜臉上皆是傷口,她原本好看的臉上此刻再也沒有了光彩。
然而她來不及憐憫自己的臉,紫林激動之下用匕首刺傷了江小雨,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若是這個江小雨死了,她和紫林怎麽辦?
不,她不能死,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個鬼地方。
驚慌失措的女孩們已經有人奔出去找人了,薛宜看着痛苦的江小雨,心裏頭一陣發涼。她的臉色出奇的白,簡直已經白到了極點,她不能死在這個地方,以一個如此卑微的身份死在這裏!
“發生什麽事了。”一個淡雅冷靜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圍成一團,亂糟糟的女孩子們聽着聲音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不遠處一道淡淡的光影漸漸清晰起來。
薛宜期盼的看過去。
迎面走來一道青色的身影,來人身穿青色羅衫,系着淡青色的鬥篷,身旁的侍女也是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打着一盞精致的宮燈。同別人家的小姐不同,她帶了兩個侍女,其中的一個侍女手中竟然是帶着藥箱子的
“溫青姐姐,薛宜要殺人了。”黃佳寧大聲叫着。
紫林連忙擺手:“不,不是的,我不小心,我沒有要殺她。”
那青衣的溫青小姐淡淡瞥了一眼薛宜和紫林,沒有說什麽,然後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江小雨,她從身後侍女的手中接過藥箱,沉着臉認真替江小雨處理傷口。
江小雨害怕的道:“我會不會死啊?”
“你只不過是傷了點表皮,沒事的,只是要有一段時間不能來書院上學了。”青衣的溫青淡淡道。
江小雨這才放下心來,知道自己不會死了,臉色似乎忽然好了很多。
溫青處理好了傷口,淡定的站了起來。她一起身,黃佳寧就跳了起來:“溫青姐姐,薛宜竟然敢用匕首傷人,這是行兇未遂,要禀告溫伯父把她抓起來。”
“對,這個蛇蠍心腸的賤女人,應該交給太守大人處置。”
少女們紛紛附和着,義憤填膺的叫嚣着。
“不,不是這樣的,這和我家小姐沒有關系,是我自己傷人的。”紫林着急了,交給太守處置,這還得了。
溫青淡淡掃了一眼紫林,然後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拿來。”她說。這淡漠清靜的女子只說了兩個字,紫林便愣住了。
薛宜看着溫青,不知為什麽,腦海中總有個念頭,叫自己相信她。于是她拿過了紫林手中的匕首,放到了溫青的說中。
溫青淡淡道:“這東西不是西域的樂師用來變戲法的匕首嘛,你這個丫頭手勁也真是夠大,這假東西也能傷人了。”
她看了一眼女孩們:“夜深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麽事兒,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