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計策

周宜醒來之後,就變成了薛宜,驚才絕豔的周大将軍的獨生女兒周宜,從此消失在了人世。

這世上只有一個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薛宜,她的父親是一個早年從軍的小伍長,回到家鄉,臨死前将女兒托付給鄰居。

薛宜擦擦眼淚,把思緒拉了回來,她的眼淚明明已經幹涸在了一年多的欺淩和絕望裏,從今以後,不論是薛宜還是周宜,都不允許有眼淚,那些可笑的期盼,都只是幻影。

她昨日得到的消息裏不僅有沈家向楊家買妾,楊穎穎出家的消息,還有一個衆所周知,只有她沒有注意的事情。

沈平君已經有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正是太守的愛女溫青。

她對沈平君隐約的一些期待已經消散在了那日的太守府後院,最後的溫情也終止于他的訂婚。

而薛博雅,這個舉止怪異的陽光少年,終究也會因為她的不堪而離開她。

“小姐傷心了?”紫林輕輕将袖子去擦薛宜的眼淚,薛宜不動也不說話。

紫林遺憾的說:“薛公子看起來像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有些怪怪的。”

薛宜苦笑一聲開口:“其實說起來,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奢求什麽,你忘記了,我是誰?”

紫林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薛宜不僅是周嘉的女兒,還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外甥女,更是從出生就被指婚給太子的太子妃。

如果不是意外,這個時候的薛宜,還在周府待嫁,明年的秋天,太子将如約迎娶她。

薛宜垂下眼睑,輕輕抿了一口熱茶。

她是南人,生性簡單随和,不太愛說話,從小便身份份尊貴,父親對她寵愛有加,輕易不叫她受委屈。

有一次她參加宰相千金的生辰宴,因為木讷寡言被人取笑,她不知如何應對,回來委屈的直哭。

周嘉大怒,他這大将軍乃是加封的太傅,位在三公之上,百官行跪拜之禮,當下命宰相來他府上請罪。

後來周宜便不再參加誰的宴會,她不願意見人家出槍舌戰,笑裏藏刀,她哪裏都不想去,大将軍的女兒,皇帝唯一的外甥女,也不須讨好誰。

京城裏人人都對那時候的周宜又羨慕又嫉妒,羨慕她身份高貴,羨慕她有父如周嘉。

外頭的雨下了好久,她滿腦袋裏都是雨聲。

“小姐一定要保重身體,将來若是能回了京城咱們……”紫林安慰道,“到了京城,小姐萬千寵愛,那個薛公子又算得了什麽?”

“這世上的王孫公子千千萬,願意顧憐容貌受損,無依無靠的薛宜的卻只有一個薛博雅。”薛宜苦笑道。

“啊?”紫林有些驚詫的看着薛宜:“小姐,你在說什麽?”

薛宜淡淡道:“沒什麽,我只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所有的一切都有因由,薛宜不是睚眦必報,薛宜只是一個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女孩。

所有欠她的都要償還,就算父親不能回來,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是周宜還是薛宜,所有教她傷心難過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我記得,掃北大将軍殷如墨出征大約已經有兩個月了吧。”薛宜說。

紫林方才見薛宜傷痛萬分,如今驟然提起掃北将軍,有些驚訝,想了半晌才道:“應該是的,二十多日前咱們看到太守的榜文說是吃素,消息傳到咱們這裏應該要一個多月,左右算一算,大約也有兩個月了。”

薛宜點點頭,然後又搖頭:“不對,陛下做事一向低調,如今拜了女将軍,這樣張揚,不太像是他的作風,除非……”薛宜擡眼看着紫林,自紫林的眼中同樣看到了驚喜。

“除非掃北将軍早就已經出發,暗地裏行軍已經到了胡人的境內,陛下拜将不過是掩人耳目!”紫林大聲道。

薛宜點點頭:“我原先也沒有細想,若是這樣說,掃北殷如墨如今只怕已經出發至少已經四個月了。”

她的手輕輕扣在了案上:“殷如墨行軍歷來神速,這個時候,她只怕已經得勝歸來了。”

“小姐是說,殷如墨将軍一定會贏?”紫林有些不解。

薛宜淺笑:“她一定會贏的,胡人的兵馬有一半拿去圍父親了,她帶着精兵殺出去,她又那樣神速,天下之大,誰能擋得住她?”

薛宜歪起嘴角一笑:“你說,殷如墨将軍得勝回來,第一件事情是做什麽?”

紫林驚喜道:“殷将軍是大将軍的舊部,又傾慕大将軍,她自然是來找小姐,接小姐回京城了。”

次日,天朗氣清,薛宜終于收拾了東西前去上課,今日她特意穿了一件灰白的舊羅裙,頭上是簡單的烏木簪子,就連鞋子也是一雙灰白的舊鞋子。

薛宜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的窮酸勁兒,就連那張漂亮的小臉,也透着長期憂郁和營養不良的消瘦。

只是她一進學堂,裏面的幾個女孩就發現了她脖子上帶着一個奇怪的玉配飾,說不出是個什麽東西,遠遠看着圓滾滾的,可愛的很。

教臨帖的先生是薛博雅,他每日這個時候定點在學堂外頭練劍,總要遲來那麽一會兒,好多女孩子都在那兒看看練劍。

這個時候,學堂裏并沒有多少人。

“薛宜,你脖子上面挂着什麽?”一個身形俏麗的女孩兒橫在了薛宜的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薛宜脖子上的東西。正是同江小雨號稱泰安雙絕的黃佳寧。

江小雨一連着出了好幾回怪事,黃佳寧的父親勒令她好好讀書待嫁,不準惹是生非。黃佳寧好些天都沒有出來折騰薛宜了。

今日見了薛宜脖子上這東西實在是好奇,就想搶來看看。

薛宜吓了一大跳,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小聲說道:“沒,沒有什麽,這不過是尋常的玉墜子。”

“尋常的墜子?”黃佳寧挑眉,“尋常的墜子你捂着做什麽,拿來。”

薛宜驚慌的捂着墜子往後退了一步:“不,這東西是我舅舅給我的,我不能給你。”

薛宜平日裏膽小怯弱,從來只敢哭的。今日竟然敢躲,黃佳寧心裏一陣惱火,想起江小雨最近出的倒黴事兒,還有那到了血莓的楊穎穎。

這一起都跟這個掃把星脫不了幹系。

“拿來。”黃佳寧的手向前一拍,直接拍到了薛宜的脖子上,她吓得趕緊縮手,卻忘了躲避,不但脖子上的東西被拽了過去,連脖子也被黃佳寧的指甲給抓出來一道血痕。

“你,你為什麽搶我東西。”薛宜委屈的說,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卻又倔強的不掉出來。

黃佳寧鄙夷的看了一眼她的慫樣,低頭去看自己手中的東西,是一塊羊脂玉,似乎雕刻的是個小老虎。圓軟可愛,半點沒有百獸之王的威風,倒是可愛的很。

這東西做工也不精致,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只幼虎,就覺得萬分可愛,質樸靈動。

黃佳寧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父親給挂的長命鎖,不由得覺得俗氣。

她說:“你這東西倒是不錯,可惜啊。”她左右看了一下,女孩們都欣喜奉迎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訴她,這樣的好東西,合該就是她的。

薛宜驚慌失措的看着黃佳寧,可憐兮兮的想要她把東西還給自己。

黃佳寧蠻橫道:“可惜你懷璧其罪,我怕你這命淺之人配不上這好東西。”

她說着從自己書具裏摸出來幾兩銀子,丢給薛宜:“這東西我買了。”

薛宜顫抖着說:“不,這東西我不賣。”

“黃姐姐買你的東西是看的起你,你還想怎麽着,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身份,別以為薛先生對你看顧些你就了不起了,先生不過是人好,看你可憐憐憫你,你以為你是誰,就你也敢肖想他,他可是怡康王薛子佩。”

薛宜心裏頭冷笑,若他真是薛子佩,怎麽配的上我?

可是她面上一片蒼白委屈:“可是這東西是我長輩給的,我不能給你。”

黃佳寧擺擺手:“行了行了,這東西從今以後就歸我了,你滾吧。”

她話音一落,薛博雅已經進來了,他剛剛練劍完畢,臉上還帶着汗珠,身後跟着好多個面帶傾慕之容的女孩兒。

“你們在說什麽?”薛博雅問道。

薛宜要開口,黃佳寧搶着說道:“沒什麽,薛宜想要看我的小玉虎,我借給她看,現在還回來了。”

薛博雅皺眉看着薛宜:“是這樣嗎?”

薛宜諾諾的說:“我,我其實……”

黃佳寧瞪着她說:“怎麽?難道不是這樣嗎,你還敢說謊不成?”

薛宜吞吞吐吐的說:“不,我不說謊。”

黃佳寧一笑,把東西收進了袖子裏:“現在沒事了。”

薛博雅默不作聲盯了她手中幼虎好久,最後淡淡說:“如此,上課吧。”

暮色漸漸沉起來,薛博雅時不時看着外頭,終于等到放學的時間,大家帶着欣喜的微笑向薛博雅道別,薛博雅獨獨留下薛宜。

“先生,可是我今日的課業做的不好?”

薛博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黃佳寧搶了你的東西!”

薛宜點點頭:“嗯。”

薛博雅皺眉:“是你故意叫她搶走的!”

薛宜淡淡道:“是又如何,總歸她就是搶了我的東西。”

薛博雅變色道:“你可知道,那是禦賜之物,那是當今陛下的東西,将來若是叫人認出來,黃佳寧可是要殺頭的。”

薛宜淡淡道;“又不是我要逼着她搶的,被人發現了,是她命不好。”

薛博雅覺得自己說不過薛宜,可是他隐隐覺得哪裏不對:“薛宜,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薛宜的眼睛亮了亮,然後靜靜的道:“我沒有什麽苦衷,也沒有什麽不得已。”

她說着轉身走入了夕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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