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中秋至
幾日後便逢中秋,早在兩日前甄氏便着手做起月團來,她家裏人口雖是不多,可這中秋團圓中秋團圓圖的不就是個合家團圓嘛。丈夫雖死的早了,閨女兒也是半個廢人,吃喝拉撒皆要人管,好在還有個聰明上進的兒子,她這一輩子方才算有個正經的盼頭。
兒子的地位能不能再升,她是真的不如何看中,中了舉最好不過,若是未中,她也不怪他,只要他安安分分娶個好姑娘家來,為陸家延續香火,一家子平平安安過活着,她便心滿意足。
她家中雖不如何富貴,可如今也算有了些家底積蓄,兒子的醫館每日裏皆有進項,不愁會沒有飯吃,家裏的門檻早叫媒婆踏破,兒子卻是一個也未瞧中。
這還不打緊,偏此刻還暗藏了個狐媚子安在醫館,甄氏只要一思起這事來,心口便發悶地喘不上氣來,因着中秋将至才生起的好心情,頓時叫一掃而空。
抹了抹手便不再揉團,餘下的俱交給了廚娘來做,悻悻然地剛出廚房,迎面便見着兒子家來了。甄氏擡了頭瞧一眼天色,這日頭已快落進山裏去,兒子才回來,不消去怎樣細想,便知定是又去見了那個狐媚子。
甄氏一時下了臉,佯作未瞧見他一般,徑直朝前走,陸敘緊跟其後,待甄氏坐上堂前,他方開口說道:“餅子鋪裏皆有得賣,娘無需這般親力親為。”陸敘觀她袖口裙福上皆沾上了粉,不由開口勸道。
“你知道個甚。”甄氏照樣不是好臉色,“餅子鋪裏是有得賣,可你知道人家手腳可幹淨?賣的又貴,裏頭包的餡兒還又不足量,不過是賣個好樣子罷了。自家人便吃現做的,回頭送你舅舅家的,還需走外頭買了來。”
甄氏語氣不善,瞅他兩眼,終是耐不住又問:“你是要硬着頸項至何時?紙是終究包住了火的,還不趕緊将人打發了走,你就不想想若是叫人知道了,丢的可不光只娘這一張臉,你日後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甄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這兒子自小便懂事孝順,萬萬未想到今日竟為了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而忤逆于她,實在叫她大失所望。
“過幾日便送了她走。”陸敘道。
“甚!”甄氏顯然十分吃驚,這話她是日日念叨幾回,兒子不是沉默不語,便是一味回避,鬧得她回回氣到不行,偏又拿他無法。今日卻是十分意外,“此話當真?送往何處?”
甄氏面顯急色,陸敘睨她一眼,方又道:“自是不假,她表兄已來接她,便是祁安大戶紀氏一族。”陸敘觀她面顯疑惑,便再添一句,“亦是開國勳臣紀正荀嫡系一流,如今雖沒落下來,可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眼下兒子只要同他打好關系,他日不論是上京亦或是趕考,皆是有利無弊。”
“你這意思……”甄氏沉思許久,躊躇着開口道,“你之所以同那女子親近,便是為了這個?”甄氏心底猶疑起來,若是兒子真是為了這個,那她倒還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
“娘未猜錯。”陸敘點頭,所道之言非真非假,“哪處皆分個三九等,便是再清正之人,也要屈于權勢,勢單力薄終不能成就大事,屆時有人舉薦與無人舉薦又是兩碼事,有個好先生指點與無人指點亦是大有不同。”
陸敘道完,觀他娘面顯出凝重之色,不免又道。
“娘可記得保定九年那一屆的前三甲,排名為三的探花郎所任職務雖不比前二者高,可若去深思你便能發現端倪,前二者職務雖高,卻皆是手無實權的虛職。這第三名職務雖低一點,可那實權卻是一手掌握,你若再去細究,便可發現那為三者家世不俗,前二者名次雖高,那家世卻是微寒。由此可見,論你寒窗苦讀數年,若不懂迎合世情,到頭來皆是徒勞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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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說的這些,她不全懂,她只記住一句俗話,“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宰相府看門的都有這樣大的權勢,若是兒子同那紀家攀上了交情,又會如何?
甄氏心下無底,不免又問:“事到如今,你究竟是有何打算計劃?”
“兒子要娶了她進門,自此便同紀家結了下親緣,可不比尋常情義來的穩實?”陸敘道,拿起手邊茶盞飲下兩口,方看一眼娘又道,“還望娘許我這一回,咱們萬不可因小失大。”
甄氏還在猶豫,她心中是萬個不喜那佟姐兒,可眼下見兒子說的這般明白,反對的話又實在說不出口,因而只道:“此事容娘再想一想,婚姻大事并非兒戲,萬不好草率決定。”
甄氏總算有了讓步,陸敘聞言心下已是大樂,憑他對娘的了解,便知她這是同意了,眼下之所以未立刻同意,不過是礙着臉面罷了。
陸敘回到自個屋裏,靜坐于燈下,方才所道之言卻是一半真一半假,他想娶小宛這事自然不假,可若說沒有瞧中她身後的紀家,這話便是連他自個也不相信。
重來一世,有些事情他早已看透,自知前世種種慘狀皆是自個處世不深,一味心存善念所致。
如今經此一難,方算領悟出幾分道理來,良心不可失,卻不可一味愚良,處在這紅塵俗世間,自古那受欺受辱的只有良善勢弱之人,從來只有那嚣張蠻橫之輩,活的肆意快活的不受約束。非是他要效仿那狗仗人勢之輩,而是他不願再任人宰割,受人欺壓。
陸敘緩緩吐出一口氣,小宛仍是他心之所愛,可卻再無法似前世那般占據他整顆心,整個人,今世他頭一個擺在心上的便是報仇。
轉眼中秋便至,因着時辰上的耽擱,紀大爺未能在中秋之前趕回紀府,眼下只好書信一封,派人送去紀府。
當日天還未亮,佟姐兒便已起了身。兩個丫頭皆知道她為何起這般早,彼此互看一眼,面上除了無可奈何便是一味忍俊不禁。
“姑娘不再睡一會兒?眼下這天還未亮呢,很是有些涼意。”如意矮下/身子為她套上繡鞋,不由問一句。
“再睡不着。”佟姐兒抿一抿唇,因着剛睡醒,美目裏還有些迷糊,面頰上微微餘着兩抹淡紅,她不由羞澀地笑一笑,“怕睡暗了到時趕不上時間呢。”
如意仔細聽完,忍不住撲哧笑起來,“姑娘太心急了,便是同陸大夫約好了時辰,也定是在晚上,白日裏哪來的月亮供你二人去賞?”
佟姐兒面頰微燙,“今日過節,我不過想着早些起來,就叫你這丫頭這樣編排,可見你是半點未将我這主子放在眼裏。”
知道姑娘說的玩笑話,如意不免跟着她演,“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再不敢了……”如意道完便耐不住笑了出聲,平安瞅她一眼,不甘心地岔話進來,“姑娘就是好性,若我是姑娘,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早叫我打發了出去。”
“你說甚!”平安話一道完,如意就站起來一把揪住了她,伸了手便去撓她的胳肢窩,直把适才還氣焰嚣張的平安給治的一陣認錯求饒。佟姐兒坐在榻上瞧見了,不由跟着翹起嘴角來。
羅媽媽老遠便聽見打鬧聲,進來便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沒規矩!”這一聲斥責下來,二人再不敢鬧,扶了姑娘起來漱牙的漱牙,淨面的淨面,待洗漱妥了,方又扶到鏡前坐下。
如意為姑娘梳着頭,平安便開了首飾匣子捧到姑娘面前,“姑娘今日要戴哪一個?”
佟姐兒伸手翻一翻,片刻後又搖了搖頭,“都不要,去院裏掐一朵月季來。”
片刻後,平安便掐了花進來,卻不是一朵,而是兩朵,她一并舉到姑娘眼前。“一朵大紅,一朵粉紅,姑娘要簪哪一朵?”
“自是粉紅的。”平安聽後,便收回那朵大紅的,順手就給別在了自個頭上,她立在姑娘身後歪頭照了照鏡子,“奴婢覺着大紅好看的緊,偏姑娘只喜歡粉的。”
平安口吻遺憾,如意聽了便瞪她一眼,“仔細上面有蟲,趕緊除了蟲給姑娘簪上。”佟姐兒梳好了頭,又簪了朵粉紅月季在髻上,二人才又扶她起身。
羅媽媽見她頭發已梳妥,便捧出一身衣裙來叫丫頭為她換上。卻是一件杏色簪花交領秋衫,高腰系上一條丁香色蟠花褶裙,又尋出一條比得裙子深一色的織錦腰帶,替姑娘束了腰,便是壓裙佩環上的絲縧也叫換成丁香紫的顏色。
羅媽媽仔細瞅一眼,方道:“這樣好,既要出門便該着素淡些,立在人群裏亦不會太過紮眼。”羅媽媽嘴上說着,心下還很有些不放心,姑娘從未去過那等熱鬧場所,就怕一個不慎叫人碰着撞着了,回頭又是傷了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