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奔途中
陸敘二人離了江邊,并未立刻回去。佟姐兒叫他牽住小手行在熱鬧的街市上,走兩步便停下來看幾眼,她一只手上提着只嫦娥奔月的小燈籠,擡頭對着陸敘道:“回去就将它點燃了挂上。”
陸敘點點頭,“時辰不早了,回去罷。”
佟姐兒還有些不舍,拽着他的衣袖回頭再看了兩眼才跟他走。
陸敘将她送回醫館,稍作停留後方才離開。羅媽媽幾人是伸長了脖子候着時辰,總算把人給盼回來了。“這是走哪兒去了?竟耗到這般暗才回來?”羅媽媽将她拉近了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到底問出了心內擔憂許久的話。
聽了佟姐兒一番實話實說,羅媽媽面色一瞬難看起來,“這陸大夫也太不知事了,大晚上的游什麽江,落水了可怎樣好!”
佟姐兒聽她這樣說,小臉便紅起來,細着聲音解釋道:“不是他,是我要去的……”
“這可怎麽了得!”羅媽媽将她拉到軟榻上坐下,命丫頭送了一直溫着的甜棗湯進來,看着姑娘喝下去,嘴上才又道:“還未嫁給他呢,就這般向着他家,日後可怎樣辦好!”
佟姐兒差點被嗆住,丫頭近前接過了小瓷碗,她才捏着絹帕掩住嘴輕咳幾聲。“媽媽……”佟姐兒只覺羞惱,“真是我自個要去的,并非他的主意,再則,他是個會水性的……”
佟姐兒未再說下去,微垂了眼睫輕咬着唇未敢去看她的臉,羅媽媽面上已經十分難看,可又不好訓斥姑娘,因而只能忍住氣道:“便是會水性,也不好這般胡來,萬一落水了,遭罪的還不是你自個。”
知她是一心為了自個好,佟姐兒便垂着頭做出個認錯的模樣來,羅媽媽生氣歸生氣,可到底還是更心疼她。“罷了,下回可得長記性,莫再任性行事了。”
佟姐兒點了頭,羅媽媽才放了她去沐浴。淨房內,為姑娘洗頭發的平安忍不住問:“姑娘,那街上定是十分熱鬧罷?奴婢在院裏便聽見動靜了。”
今日姑娘同陸大夫走後不久,平安心裏便也想出去,可礙不住羅媽媽不同意,她千求萬求羅媽媽都不肯點頭,最終只好老老實實待在院裏。
她這話一問出口,姑娘尚未回答,如意便搶話似的岔了進來,“三天兩頭就派你出去,還嫌次數少了。”
“那哪兒一樣!”平安毫不示弱地回過去,“三天兩頭是出門辦事,又不是出去耍了。”平安說完,便不願再理她,轉頭來又問姑娘。
佟姐兒先還不覺着乏,待泡進了香湯裏方覺着倦怠起來,她二人在耳邊左一句右一句,竟沒哪句能聽得分明。眼下便是平安問她話,也只嗯嗯兩聲,“快着些,我困了。”
姑娘這話一出,平安立時閉住了嘴,瞪着如意哼了兩聲,“快取了幹棉巾來。”如意不屑同她辯,起身取來幹棉巾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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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中秋,再候了兩日,這啓程的日子到底是被提上前來。羅媽媽三人負責揀拾行囊,佟姐兒坐在一邊,卻是蹙了眉頭。她三個互看一眼,各自也是煩愁起來,回了紀家,日子卻是沒了如今這般悠閑自在的。
翌日一早,因着要啓程,佟姐兒便比往日起得早些。陸敘來的亦是十分早,他二人一道用過早飯後,那紀大爺亦備好馬車停在醫館門口,繼而邁步入了後院。
“可都妥當了?妥當了便趕早啓程,依照速程,恰好能趕在晌午前抵達定州,方便歇腳進食。”紀大爺開了口,他說這話時眼睛雖是看着佟姐兒,可問的人還是那陸敘。
早幾日前聽聞陸敘亦要一道跟去護送,他心下還很有些不樂意,他也是無法,不說他願不願接受此人成為他的表妹夫,光是自家表妹如今這副模樣,他便失了法子。
這是一顆心已經系在了他的身上,何況如今又懷了身孕,紀大爺想到這裏,忍下許久的怒火險些又要迸發出來。他深呼幾口氣,勉強穩住了神色。
佟姐兒看看他,又看看陸敘,才道:“妥了。”紀大爺點頭,“那便趕早啓程罷。”佟姐兒輕輕嗯一聲,緩行在他二人身後,腳上剛走了兩步,她便忍不住回頭望一眼,這處雖是住的時日不長,卻是留下許多美好的記憶。
這樣一會兒的功夫,挎着包袱的兩個丫頭已經上了前,“姑娘走罷。”佟姐兒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怎麽就無個安生落腳之地……”
羅媽媽亦是行在一旁,姑娘這話雖說的極低,可還是叫她聽見了,她不由幾步跟近,說了一句。“姑娘太愛自尋苦惱了,忘了當日我同你說的,這些都是暫時的,莫要因小失大了。”
“我不過随口一說罷了。”佟姐兒淡淡來一句,她幾人已出了後院,進了醫館,那二人各提了箱籠放進馬車裏,眼下正候在門口等她。
佟姐兒見了,腳下不由走得快了一些,那紅花與陸敘的兩個徒弟亦在一旁立着,越過他的兩個徒弟時,佟姐兒不覺停住腳步,平安如意知她意思,便各自取出藏在袖裏的荷包,塞進他二人手中。
“這段時日叫你二人受累了,一點心意,且收下。”他二人知道這佟姑娘要離開,早已愣住,眼下捏着這荷包,只怕還未反應過來。平安如意兩個互看一眼,彼此無奈地笑一笑,才一道又扶了姑娘出去。
紅花見此,只冷哼一聲,掀簾入了後院。
馬車算是寬敞,主仆四人一道坐下,卻還不覺着擁擠。所幸這一路平坦,未怎樣颠簸坎坷,佟姐兒靠在羅媽媽懷裏,肩上披着一件秋日裏披的鬥篷,車廂微微晃動着,她低垂了眼睫,伸了幾回手,還是忍不住掀開一角窗簾。
她一雙美目剛瞧見那熟悉的身影,素手便被他一把包住,佟姐兒心下微驚,咬住唇瓣抽了抽手,卻是抽不回來,一時又羞又惱起來。悄悄看一眼羅媽媽,好在她老人家亦是在打瞌睡。
微涼的小手足被捂熱了,那人方松開,佟姐兒才算松一口氣,暗暗縮回了手。一時間這只小手便似一個燙手山芋一般,手心與手背上傳來的溫熱感覺,叫她一張玉面飛紅一片,不知該将手擱在何處才好。
佟姐兒正浸在自個的思維中,哪知如意一個側首,見她面色這樣發紅,只當姑娘這是熱着了,她連忙弓着身子湊近。“姑娘可是熱了?奴婢給您解了鬥篷罷。”
如意說着,伸手就要過來解,卻叫佟姐兒一下止住,“不必,倒杯水與我喝。”佟姐兒喝下水不久,馬車依舊行得緩慢,微微晃動之下,卻是真個生起了困倦之意,靠在羅媽媽肩上眯起眼來。
當日送佟姐兒來時,一路上亦行的緩慢,紀大爺回想一番,便将時辰與行程理順出來,如此,衆人抵達定州時,果是晌午剛過不久。
今日風和日麗,卻是個好日頭,一行人在客棧停下,佟姐兒叫丫頭扶着下了馬車,緊跟在他二人身後。按着紀大爺的吩咐,平安如意兩個扶着姑娘上了二樓,裏面有榻有案,卻是有着用完飯再歇息一會兒的意思。
陸敘同紀大爺同坐一席,其餘下人則是換了兩班人輪流進來用飯。他二人用完了飯,仍坐于原位,靜默用茶。
此乃客棧,最是魚龍混雜之地,他二人便少開口說話,各自一言不發。依照往日紀大爺只怕要耐不住同他談上兩句,可如今卻是不同,他心中的怒意猶未能平,不将他狠揍一頓便是已經不錯了。
用畢午飯後,約莫再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紀大爺方上樓叩門,佟姐兒本就是眯着眼睛養神,眼下聽見叩門聲,立刻就睜了眼睛。
略略整理一番,重戴上帷帽,才又叫丫頭扶着下了樓,上了馬車,如意便伸手為姑娘摘下帷帽。“方才陸大夫托我問您,可覺着頭暈,若是頭暈便聞聞這個。”說着就遞上一個物事。
佟姐兒接過來看,便見是個形似香囊的東西,拿近了聞一聞,便覺味道十分陌生。羅媽媽也覺稀奇,湊近了也聞一聞,“這不知是何物,只聞了一下頭腦便清醒一點,想是提神用的罷?”
“姑娘來時可不就是叫馬車晃得吐了兩回,可見這定是陸大夫為姑娘備下暈車時用的。”聽完如意所言,羅媽媽不由點一點頭,“這話有理。”
馬不停蹄地又行了幾個時辰,天色暗下不久,馬車才又在一家客棧前停下。
佟姐兒叫丫頭扶着下了車,住進了二樓一間上房內,陸敘便挨着她宿在隔壁一間屋裏,紀大爺則住進了她對門一間房。
出門在外,便是覺着奔波一日,身上頭上俱染了灰塵,佟姐兒亦不敢在客棧內沐浴,用過晚飯後,丫頭絞了帕子送上來,擦拭一番才勉強覺得好過一點。
佟姐兒正散了長發坐上床頭,那如意便跑近前道:“姑娘,陸大夫來了。”佟姐兒只以為她在詢問,正猶豫着要不要他進來時,晃眼卻瞧見一雙墨色的鞋靴,她面上一臊,心下又有些生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