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真與假

陸敘幾步走至榻前,觀佟姐兒半晌未開口,只以為她身子不适,不由關切道:“可是哪裏不舒适?快叫我看看。”說着便在榻沿坐下來,伸手要為她把脈。

“未……”佟姐兒縮了縮手,卻還是叫他溫熱的大掌一下握住了手腕,觀他面顯緊張之色,心裏便很是受用。她咬了咬唇,之後才仰起頭來含羞帶怯望他一眼,“大表兄就在一旁,你為何還要進來……”

佟姐兒嘴上說着,面上也跟着微紅起來,她并不知陸敘同大表兄之間的談話,眼下他這夜裏入了她的房,若在醫館自然沒話說,可現下處在客棧,就怕叫大表兄想歪了去。

“稍後便離開。”陸敘緩聲道,觀她脈象除了顯出底子薄弱之外并無其他症狀,方算松一口氣,“明日還需趕路,早點歇息。”

佟姐兒點頭嗯一聲,便見他立起身,以為他就要離開了,未想又見他彎了身子,片刻後額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臉蛋一時更紅,陸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安心便是,我就在隔壁。”

“嗯。”美目一路随他消失于門邊後,才收回目光,避在一邊的羅媽媽三個亦走了出來,“不早了,姑娘安寝罷。”

……

一行人足行了近半月,方才抵達祁安。越是逼近目的地,佟姐兒面上便越是失了笑顏,入了祁安城城門,陸敘便與她分散,眼下不知去往了何處。

快入城門前,紀大爺便派了下人前去報信,眼下府裏一幹女眷該是出來迎了。佟姐兒入了二門方才下車,羅媽媽三人擁着她為她整理一番頭面,才扶着她步上垂花門的臺階。

按道理周氏作為長輩,本不該親自來迎小輩才是,偏她平日最注重賢名,知道自家老爺疼愛這個外甥女兒,眼下江兒一事已是叫她達成心願,紀老爺更覺對不住佟姐兒,如此她才決定親自來迎。

佟姐兒走近兩步,便朝她跪下來行了大禮,“請舅母安,願舅母安康如意。”

“好好好,快起來快起來。”周氏親手扶了她起來,眼圈說紅便紅,她細細打量一番佟姐兒,觀她似是比得以往要張開一些,面皮子仍舊十年如一日的晶瑩如雪,原本過尖的下巴也生了點肉,豐/乳細腰的,姿色卻是比得住在紀家時,越加美上了幾分。

這可當真是個禍水啊,周氏晃了晃眼,只覺她這副容貌太過紮眼,暗暗将珍姐兒同她對比一番,她的珍姐兒竟是只能在其之下。

周氏心內有些不适,壓下那股子厭憎與不甘心,拉着她兩只小手便是哽咽出聲,“好孩子,你這一去這樣久,為何不多寫兩封家書回來,叫我同你舅舅好一番憂心。”佟姐兒只好做樣子的拍拍她的背。

大丫頭柳紅送上帕子,周氏拿起摁摁眼角,拍了拍她的小手繼續道,“眼下回來了,可再別走了,好好在府裏調養身子罷。”

“叫舅舅舅母憂心了,是佟姐兒的不孝……”佟姐兒抽出了小手,退後兩步再福了福身子,眼圈亦是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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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好孩子,快起來。”周氏一個眼神示意,大丫頭柳紅并紫霞便一同扶着佟姐兒起來,周氏方又道,“快來瞧瞧你的表侄女兒。”周氏話一道完,便有一個丫頭上前,懷裏便抱着一個嬰兒。

這丫頭卻是杜氏的陪嫁丫頭,佟姐兒還不及同大表嫂見過禮,便被周氏拉着去瞧那女嬰。“大姑娘才滿月不久,名字還未取呢,你舅舅道她是個早産兒,恐名字大了留不住,如今便只能大姑娘大姑娘的喚着,待滿了周歲,才給取呢。”

周氏卸了護甲,伸了指頭點點她粉嫩的小臉,大姑娘才醒來喂過奶水,眼下正是有精神的時候,周氏伸了手指頭逗她,她便張了小嘴哼哼起來,兩只小手一包便将周氏的手指頭放進嘴裏吮起來。

周氏笑個不已,連忙抽出手指頭拿着帕子揩了揩,“這孩子卻是與你一般,自娘胎裏便帶了病出來,如今也是善緣,叫她投在了咱們紀家,剛出生時便似個貓兒一般,如今這一身肉嘟嘟的軟肉,卻是出來了才養起來的。”

佟姐兒原還想着伸手摸一摸大姑娘的小臉,眼下聽了周氏這一言,伸到一半的手不由收了回來,面色微有些難看起來。“我娘是懷我時不幸跌了一跤,費了大力才保住了我,難道這大姑娘的生母亦是産前跌了跤的?”

佟姐兒心裏不悅,她再是如何落魄,也不能叫周氏這樣貶低。大姑娘到底是丫鬟肚裏出來的,周氏将她二人歸到一類,不說一門心思想着打壓她,單說這一番話,便是對死去的小姑子極為不敬。

一想到死去的娘親還要叫人這般作踐,她心內便難受起來。周氏看她一眼,觀她面上微微發白,心裏便是瞧不起她這一番做派,也不得不由她先回院裏歇息,衆人方散去。

平安如意一左一右扶着姑娘,她幾人走在前面,後頭跟着幾個擡箱籠的丫頭。

“姑娘且忍着,左右咱們是居不久的。”周氏面子功夫做的極好,早在紀大爺啓程前往青州接佟姐兒時,她便吩咐了丫頭将她居的碧霄館好一番掃塵除垢,之後更是隔日便命人進來打掃。

入了屋,佟姐兒便坐在軟榻上歇氣,聽了羅媽媽這聲勸,心裏倒是好受一些。“不知他去了哪裏?”三人一聽,便知這是在憂心陸大夫了,羅媽媽低着聲道,“陸大夫瞧着便是個有主意的,姑娘眼下該以調養身子為重,莫再為旁的勞心費神了。”

梳洗沐浴一回,佟姐兒便到榻上小憩,她幾人近晌午時分到的紀府,眼下時辰一晃,便快至晚飯時間。佟姐兒早醒過來,叫丫頭扶着梳了頭發,再換身了衣裙,正坐在桌前喝水,小丫頭便進來傳話。“姑娘,大奶奶來了。”

大奶奶便是杜氏,佟姐兒聽了這聲通報,連忙擱下了水杯,“快請。”

片刻後,杜氏笑盈盈步進來,佟姐兒已經行至門邊迎她,面上亦是含着笑意,“方才未能同表嫂見禮,還望表嫂莫怪罪。”

“不怪不怪。”杜氏一把握住她的手,二人半扶半摟地走到軟榻邊坐下,“總算将你盼回來了,你也不來封信于我,我原先是思着主動寫封給你送去,可有回卻是聽見太太同老爺道,說你怎地沒了音訊,我這才打消了這主意。”

“叫表嫂挂心了。”佟姐兒抿抿粉唇,笑了一笑,“我是一心想着遵循大夫忠言,他讓我莫叫雜事攪了心神,我便不敢寫信與你們來往,就怕勾起了相思之情。”

杜氏原還有些埋怨她不懂事,聽了這一言,心下卻又是心疼起來,拍着她的小手道:“眼下你回來就好。”杜氏不免嘆一口氣,“……你二表哥已同那芳姐兒定下親事,你這般年輕貌美,日後定還會有好的……”杜氏略有些安慰不下去,只再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意料之中的,佟姐兒心裏雖是刺痛一下,可也只是一下而已,見杜氏像是真心為她,不禁釋然地笑一笑。“芳姐兒模樣俊,身骨好,配二表哥最好不過。”

杜氏滿以為她是強顏歡笑,心裏疼她,便再勸起來。“你大表哥幾個走得近的同窗中,倒還有兩個尚未說親,你個姑娘家只管好生調養身子便是,婚姻大事自由你表兄同舅舅操心,定不會叫你委屈。”

她這一番話道出來,佟姐兒狠狠吃了一驚,連忙急道:“不可!”杜氏蹙了眉心,以為她還放不下小叔子,還待開口,佟姐兒便先她一步道,“這事急不來,眼下我這身骨不好,還想再候個兩年。”

佟姐兒穩下來,慢聲細語同她解釋道,杜氏觀她面色不似作假,方松一口氣。“自然急不來,姑娘家閨譽最是重要,我只叫你大表哥觀察觀察,自不會傻到自降了咱們紀家姑娘的身份。”

她這是還未放棄,佟姐兒一時不禁紅了小臉,她的閨譽早就在暗地裏沒了,招惹上一個陸敘已是夠了,如何還敢再去招惹其他人。

思到這裏,越覺對不住陸敘,拉住杜氏的手還待說,杜氏便肅了面孔,搶先開了口:“好了,未說就一定定下了,不過先替你留意着。”

她既這樣說了,佟姐兒便不好再多做推拒,免得叫她起了疑心。杜氏來不光只敘了回舊,今日佟姐兒回來,周氏為着讨得紀老爺歡心,便叫杜氏着手布置晚宴,權當替她接風洗塵。

紀老爺白日不着家,近了傍晚方回來,他聽得長子已經接了佟姐兒回來,面上便生出笑意來。又聽周氏道已經備好了晚宴,只等老爺回來,心下便更是滿意。

既是家宴,便未分男席女席,一家人在八仙大圓桌前依次坐下來,食不言寝不語,安安靜靜用過晚宴,紀老爺才喚佟姐兒跟他進了書房。

他舅甥二人離了席,衆人便也散去,周氏行在道上,身邊跟着珍姐兒,她這幾日都不曾有過好臉色,周氏如何不知她心內那點小九九,斥了她幾回皆是無用,眼下母女二人走在一處,到底又忍不住道。

“你也是瞧見,你爹爹疼她的緊,近期內可莫再去招惹她,回頭娘便替她說個人家,趕早定下來了事。”周氏說道,珍姐兒面上一瞬多雲轉晴,她睜着杏仁眼兒,抱着她娘的手臂使勁兒搖起來,“娘要為她說哪一家的?可別比得珍姐兒好了去!”

幺女也是将要出嫁的,如今竟還似個孩童一般,周氏一時又是歡喜又是憂心,捏了捏她的小鼻頭,到底笑起來。“她算個什麽東西,哪能越過我的珍姐兒去。”珍姐兒聞言,便一下心情大好,一路上嘴角皆翹得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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