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兩日後,日落西山,正值傍晚時分,陸敘自客棧出來,來到一家名為“天香樓”的妓館。

天香樓實乃祁安城內聲望最大,美女如雲的一家妓館,裏面鋪設奢侈華麗,所見之物無一不是精致雅趣,妓/院占地極大,統共蓋了上下三層的高樓,未步進大堂便是香風陣陣,陸敘略遲一遲,方擡步上了臺階。

此時暮色将至,略顯得清靜的妓館內亦是漸漸喧鬧起來,進出之人無一不是錦衣華服,腰纏萬貫,幾個鸨媽媽都是自姑娘做起來的,在男人窩裏摸爬滾打了數十年,哪個不是煉出了一副火眼金睛來。

觀這走進來的兒郎模樣氣度皆是不俗,可仔細一瞧他的穿戴,便可看出破綻,只當又是那愛舞文弄墨,風花雪月的窮酸學生進來嘗葷了。

幾個鸨媽媽瞅過一眼,皆未如何熱情地去招待他,轉而又走進來幾個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的大老爺,這才妖妖嬌嬌堆起笑來前去招呼。

陸敘微一皺眉,面上神色未變,他走進幾步來至樓梯口,那階梯上隔個兩三層便立着一名妓子,個個濃妝豔抹,衣着暴露。

其中站在最高位的那名,早自他一進來一雙眼睛便直直鎖住了他,此刻見他受鸨媽媽們冷落,一時忍不住捂嘴笑起來,身姿婀娜地走近他。“小兄弟一個人來的?姐姐雖是年紀比你大了,可這該妙的地方還是美妙如初的。”

她這一說完便又是扶腰笑起來,一只手搭上他的寬肩,暧昧地捏了一下,紅豔豔的嘴唇便湊近他的耳邊。“媽媽們鑽進了錢眼裏,我卻不,你要來……”

她停頓一下,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未想裏面很是結實,不由更是滿意兩分,眯起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對着他又吹了一口香氣,“你要來,姐姐便與你算低點兒。”

陸敘忍下/身體上的不适與厭惡,俊臉上并未顯出她預料中的羞赧與慌張,口吻十分平淡鎮定,“替我開一間房便是,除了你,其他人不可進來。”

那妓子愣了一愣,而後才一下妩媚地笑起來,“小兄弟真是有趣兒。”說着就要偎到他懷裏去,哪知卻叫他用手隔開,正是不悅,手心裏便多出一包銀子來,“莫耽誤時辰,趕快領我去。”

“小兄弟竟這般着急。”妓子忍不住嬌笑起來,手上利索地摸出幾錠銀子塞進鸨媽媽手裏,之後才牽住他的袖口一路引進二樓一間房內。一路上皆有妓子看着他倆,叽叽咕咕無一不是罵她老牛吃嫩草,越老越風/騷。

那妓子心裏記下,面上卻是仍舊維持着笑意,她雖不是十五六歲青蔥水嫩的小姑娘了,可如今也只三十剛出頭,如何就算老年吃嫩草了,且觀這兒郎也是二十有餘,自認為這樣的年齡之差最好不過。

她徐三娘雖是淪落風塵,可從來不愛委屈自個,這樣的年輕兒郎雖是無技巧不娴熟,多會弄傷弄疼了她,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甘之如饴,總好過叫一個足可當爹做爺地騎到身上來,一身的褶子皮軟疙瘩,便是只想一想她便頭皮發麻。

因而院裏每回來了這樣的客,旁的鑽進錢眼裏的俱不願接,回回都是叫她嘗了個鮮,這樣想着心情又大好起來,進屋便合上房門,嬌笑着自他身後一下抱住他的腰。“小兄弟~”花白的兩肉團在他背上磨來蹭去,手上也是不規矩的往他袍底伸去。

哪知碰都未碰着一下,手腕子便一下叫他用力擒住,那妓子塗脂抹粉的一張濃豔的臉上登時被疼的發了白,疊聲兒叫起來,“哎喲喂,快些松開,疼死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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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敘松開她,順勢将她推離兩步,妓子身形一晃,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立穩,她靠在門上一面吸着氣揉着手腕子,一面忍不住怒道:“懂不懂規矩!仔細我喊人上來打你。”

她在這妓館裏沉浮二十餘年,底下龜公打手哪個跟她沒有一腿,喊上來揍一頓這不識相的臭小子,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莫要動手動腳,在一旁坐下便是。”陸敘道,他已經在椅上坐下,桌案上擺了茶水點心,卻是未伸手觸碰一下。

妓子有些意外,未想對方半點不怵,反而一如進來時那般沉着冷靜,她心裏有疑,不免重新打量他一番。“你不是進來尋樂的?你是另有目的?”

“自是進來尋樂,只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彈琴唱曲皆由着你選,只莫同我動手動腳便好。”陸敘冷淡道。

那妓子一聽,不由又是一聲嬌笑,她面上點頭,心裏卻是嘲諷起來,這讀書人果真酸得很,大刺刺的來到妓/院,卻道不許動手動腳,只許彈琴唱曲兒。她心裏有些遺憾,再看兩眼這清隽挺拔的男子,到底取出了琴緩緩的彈起來。

陸敘人在屋裏,心卻早飄到了屋外,他細細回想起前世所聽聞的種種。今上早已遷都,此地實為舊都,不說朝中大臣都相繼跟着遷移,這貴為皇子皇孫的更該緊追其後才是,可偏偏這襄王卻被遺留在此。

說是遺留,卻是再合适不過,早在賢妃在世時,今上便覺這襄王李潤上不了臺面,羸弱話少,膽小窩囊,有損天家威嚴體面。

賢妃在世時,還有人替他在今上面前不時提上兩句,以免今上真的将這襄王忘到了腦後,可自打賢妃一逝世,除了每年的萬壽節、千秋節與各大團圓吉慶的節日之外,其餘時候皆是難以入京面聖一回。

襄王自小便不合群,同一幹兄弟姐妹俱不相近,他為人謹慎小心,處事低調不張揚,如今居在今上恩賜的府邸內更是深居簡出,乃至于坊間百姓們只聽過他的名,卻少有人能認出他的人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襄王微服來到天香樓,身邊只跟了兩名随侍,坊間百姓本就未見過他的面,他又這般刻意地一切從簡,以至于衆人都只當他是哪戶的公子爺,卻是不知他原本的尊貴身份。

天香樓有着四大鎮店美人,分別是虞思思、趙盈盈、邱妩妩與潘憐憐,這四個美人當中,要論哪一個最美,那便當屬潘憐憐無誤。

後話是這般傳言的,當日微服入館的襄王與祁安武家的寶貝金疙瘩武四爺,為着天香樓頭牌潘憐憐在天香樓內大打出手,武家祖輩曾是當朝大将,身為武家的嫡幺子,三千寵愛集一身,不說武四爺本就有兩下子,光只論武四爺身後立着的兩名彪形大漢就不是襄王的兩個随侍可輕易對付的。

成敗明顯不過,眼見自己的兩名随侍皆已身負重傷,節節退敗,銅拳鐵臂不計其數的招呼到身上,兩個随侍已然無暇顧他,襄王李潤手無寸鐵,無力回擊,只得咬牙忍住。

武四爺觀他這般窩囊無用,恃強淩弱之心漸長,大笑着命随從往死裏打,勢必給他一番教訓嘗嘗。妓館內其他人一時安靜下來,整個妓館內充斥着放肆的大笑聲與隐忍悶哼的痛楚聲,有人抱着看戲的心,有人則心生恻隐,卻無一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鸨媽媽們也不敢去惹這一個二世祖,觀這受打之人面生的很,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去了。正在衆人以為要鬧出人命之時,突有一人冒然闖入,他滿口仁義道德,指着武四便是一番怒目痛斥。

這冒然者姓賀名寬,家系湖州人士,他今日之所以會來此地,不過是叫幾個好友強行拉來罷了,幾人正坐在屋裏聽曲兒,哪知屋外便傳進聲聲殘暴,幾人心下大驚,不由推開門看。

他的幾個好友似是早已見怪不怪,觀他欲管閑事,便一齊将他拉住,嘴上直勸他莫要惹禍上身,因此毀了前程。

賀寬家境貧寒,自然懂得其中之意,他攥緊拳頭立在門邊忍着,看着兩名随侍節節退敗,招招勢弱,他心下便是發急,待再瞧見那清瘦病弱的男子咬緊牙關不吭一聲的堅韌模樣,他便再忍不住,掙開好友的桎梏,氣血上湧地一下沖上前,張口就是一番慷慨激昂地痛斥與責罵。

妓館內霎時安靜下來,不少先前瞧熱鬧的皆有些面紅耳赤起來,武四爺自覺大失顏面,命随從別再去揍那襄王李潤,轉而都将拳頭招呼到他的身上來。

襄王李潤得以喘息,他揩了揩唇邊的鮮血,隐忍着痛楚與恥辱站起來,勉強穩立住身子後掏出藏在胸前的玉牌,“大膽刁民,本王在此,還不住手!”

武四先是微驚,随後不确定地湊近一看,當下駭得面色如紙,跪地求饒不說。一時間方才圍成圈瞧熱鬧的人俱是一副冷汗津津,磕頭求饒聲不絕于耳。

襄王只冷冷哼上一聲,命随侍擡起地上不省人事的賀寬,面色陰沉地離去。

他這一離去,餘下衆人便知這事未完,果然,不過轉瞬的功夫,整個祁安城的百姓口中皆在說叨此事,百姓口中皆道襄王微服入得妓館尋求樂子,為着見那天香樓頭牌潘憐憐,竟與武四爺發生沖突,乃至被武四爺一番拳打腳踢,口吐鮮血,景況好不殘酷,最終想是無法,只得亮出親王的身份,方才死裏逃生,躲過一劫。

百姓口中這般流傳着,這武四爺回到家後便再不敢見人,他老子聽見了風聲,亦是氣的險些栽倒過去,提着武四的衣領就要上門請罪,哪知門檻還未跨出去,京中便來了聖旨。

“武氏子,性子乖張酷吏,處事嚣張跋扈,于保定二十四年九月二十七日,光天化日之下毆打襄王李潤,致襄王身負重傷,皇家威嚴嚴重受損,行徑可憎,手段殘酷,為守大慶祖宗之律例,此等禍害絕不姑息,特下诏于保定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斬首示衆,欽此。”

武家一時黑雲壓頂,大亂陣腳。襄王府卻也好不到哪去,今上本就不喜這個兒子,此番鬧出這樣有損天家顏面之事,自然越加厭惡起來,特派人傳下口谕,未得傳召,日後不得擅自入京,由此可見已是對他深惡痛絕了。

種種事項前後聯系起來,不難猜出襄王此番行事的目的,當時今上已是龍體抱恙數日,前朝後宮皆不安寧,群臣們憂心忡忡的面色,太子殿下日漸熾/熱的目光,眼底的野心與欲/望一日日顯露出來。

太子李钲乃元皇後之子,當今皇後所育之子乃今上第六子睿王李珂,數位皇子中今上尤其寵愛六子李珂,早些年便有今上欲重立太子之風聞,當時雖是叫今上将這風聞強行壓制下去,可如今仍有不少人耿耿于懷,這最是不忿之人當屬太子李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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