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定日子
若說佟姐兒定親一事,為紀府裏添了幾分喜意,可這真正歡喜的人卻無幾個。眼下杜氏懷了身孕這一顆響雷炸出來,府上才算真的有了喜事兒的模樣。
周氏命人各處挂紅綢貼雙囍字,廊下門前只要挂了燈籠的,也是一應取下來紮了紅通通的嶄新燈籠再給挂上去,府裏一時間,入目便是吉祥喜慶的大紅色。
下人們亦是滿口的吉祥喜慶話,周氏聽了歡喜,挨個都給打了賞,下人們得了好處,自是又變着花樣的上前來讨喜。
府上下人都讨了巧,杜氏身為功臣,自是少不了賞賜。昨日回房不久,上房賞來的補品便似流水一樣的送進來,丫頭與奶母是一面歸置,一面面上笑得合不攏嘴。
知道她這幾日身子發虛,周氏更是忍痛割愛地将自個常年戴在腕上的镯子取下給她套上,這只镯子卻是難得一見的好物,女子屬陰,它便是補其之短。
周氏還在娘家做姑娘時,周家老太太便将其套在了她的腕上,這幾十年來不說沒生過大病,便是懷孕生子上頭也是穩穩當當順利的很。眼下給她杜氏套上,可見心裏是真的看中這一胎。
受寵若驚的同時,杜氏又覺萬分不安,嫁入夫家這麽些年,好容易才懷上的一胎,婆婆丈夫上心她自是一百個高興。可高興的背後,又是滿滿的擔憂與煎熬,就怕衆所期待的胎兒,待到瓜熟蒂落時節,誕下的不是男嬰,卻是個女嬰。
杜氏将一嘆出一口氣,崔媽媽便不贊成的道:“奶奶心裏憂思着甚,老奴俱是猜到,眼下這身子可再不是奶奶一個的,切莫憂思過重,仔細于胎兒不利。”
杜氏聽罷,點一點頭,搭上丫頭的手站起身來。“走罷。”早起地上打了霜,杜氏一路緩慢前行,兩個丫頭一左一右攙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生怕主子有任何的閃失。
周氏今日卻是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些,杜氏一腳剛跨入上房門檻,便有丫頭來迎,這樣的待遇可是往日從不敢想的,杜氏微覺不适,叫衆人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入了周氏房裏。
周氏聽見她來,命丫頭利索的抿完頭發後,便急忙出了內室。“昨兒不是命了丫頭傳話,怎地今日還來這樣早?”周氏心裏有些子不悅,見她肩上披了鬥篷,面上這才好看一點。“坐下罷。”
杜氏道一聲謝,才在鋪了軟墊子的椅上坐下,“做兒媳的本就該侍奉婆母,不說現今行動還方便,便是日後行動不便了,每日向娘請安一事,卻是如何也不能少了。”
周氏雖是擔憂她一個不慎,叫她折了孫子,可眼下聽這一言,到底心裏熨帖許多。“有這份孝心便足了,明日再不許來,這女子懷孕的頭三月最是緊要關頭,眼下這入了秋,晨起地面濕滑不便行走,可莫要平白遭了罪。”
杜氏心裏一跳,到底點頭答應下來。她向來來的最早,眼下幾個姑娘都還未來,二人一番話道完,周氏又命丫頭送來熱羹予她先暖暖胃墊墊肚子。
過個不久,佟姐兒便現身,晨起氣溫低,她一件杏色繡紅梅扣身薄襖兒外亦是披着一件玉色翠紋鬥篷。進了屋,丫頭便為她褪下鬥篷,佟姐兒方上前行禮。
周氏睨她一眼,才道一聲起。“單子可是拟妥了?有甚不懂的便再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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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不過是客套話,佟姐兒如何不知,直起身來才又應一聲是。周氏無心再理會她,菱姐兒與芳姐兒一道來的,珍姐兒還是同往常一樣,最後一個才到。
除開珍姐兒早飯是同周氏一道用之外,其餘人皆要回到自個院裏才可吃上,如今杜氏有了身孕,身份上便大大提升,周氏也不再使喚她在一旁布菜,命丫頭備下碗筷,直接吩咐她坐下來一道食用。
杜氏頗覺受寵若驚,坐下來用飯也有些難以下咽,周氏見她這般,也知道對方心中的想法,因此未再開口。珍姐兒早自她坐下來,便不輕不重地哼哼兩聲,眼睛盯着杜氏腕上的镯子都似要盯出個窟窿來。
珍姐兒心下不平衡,飯桌上便鬧起脾氣來,舀了半勺粥剛碰了碰嘴,便氣的一下撂了勺子。“什麽怪味兒!撤下去!”她的兩個丫頭俱吓得抖了抖身子,連忙上前就給撤下來。
不一時丫頭又戰戰兢兢送來一碗,珍姐兒這回未挑氣味的刺兒,卻是又不滿意起溫度來。“這熱氣都沒了,是想姑娘我吃下受冷呢,撤下!”
“珍兒!”珍姐兒的丫頭正要遵命而行的時候,周氏到底忍不住開口斥責,“多大的人了,竟還似個孩子!可見往日嬷嬷教導你的俱是忘了,既是如此,娘明兒就再聘兩位進來,該要好好再教教你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
“娘!”珍姐兒吓得差點哭出來,連忙搶過丫頭手中的碗,低下頭邊吸着鼻子邊一勺勺往嘴裏送,含糊不清。“我吃我吃就是,娘別聘嬷嬷進來!”
見幺女兒這樣,周氏又忍不住心軟,未再吓唬她。三人一道用完早飯,珍姐兒拔腿兒就跑了,委委屈屈的模樣叫周氏見了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杜氏對這個驕縱蠻橫的小姑子自來無感,眼下離了飯桌,聽完周氏所道孕婦的宜與忌一番長篇大論之後,這才提起丈夫囑咐的事。“兒媳有一事要與娘單獨說,還望娘先屏退了衆人。”
杜氏面色鄭重,周氏不由心下一緊,未作多想便屏退了下人。“何事?”
“兒媳早先未在意,可自昨日被大夫診出有孕之後,兒媳這才将前後聯系一起,思了一宿,心底仍舊難安,便想着今日來娘這裏讨讨主意。”杜氏蹙眉道,面色略顯得不安。
周氏心裏一提,比得原先還要緊張起來,急道:“何事!快說!”
似有片刻的猶豫後,杜氏咬了牙道:“兒媳的房中有一幅石榴畫,畫上有那幼苗兒的,也有那長成大枝兒挂滿綠葉的,更有那開了花結了果的。自本月初起,每夜入夢皆是這一幅畫,起先還未有何不妥,待将至月中時,夜間再入夢那幼苗兒便活了,眼睛望過去,它那一圈土皆成了真的肥沃土地,旁的卻不。”
周氏聽得雲裏霧裏,杜氏不免又道:“兒媳在夢中受驚,不久後便醒來,之後日日夢見那幅畫,再待十八日時,夢裏的幼苗兒已經長成了大枝兒,二十六日便開花結果,夢中兒媳便立在石榴樹旁,那石榴樹上一團團的紅豔豔,喜色的很。”
周氏已經蹙了眉,杜氏看她一眼,低啞着嗓音又道:“兒媳覺着好看,伸手就要去摘一個下來,哪知伸到一半的手上突地就接住一個,兒媳剛要回身命丫頭剝開,手中的石榴果轉瞬便不見了蹤影,手心裏赫然出現了一張紙條。”
周氏手上已經握緊了椅子扶手,面色不比杜氏好多少,杜氏微白着面,手捂上心口。“兒媳駭得後退幾步,身子撞到了案上才略穩住,心裏頭膽怯,卻又想知道紙上都寫了甚,待兒媳抖着手打開一看,裏面便只得寥寥幾個字眼:‘貳囍臨門,嫁甥為先,急!’見不是壞事,兒媳才算松一口氣。”
周氏一顆心跟着她七上八下,杜氏緩一口氣才又接着道:“只當日這何為貳囍兒媳尚還不知,直到昨日兒媳才明,昨夜裏又是入夢,夢裏又現一張紙條,上頭寫道:‘不可不聽,仔細因小失大!’兒媳再次被驚醒,一宿未眠,藏在心裏好生惶恐,這才想到娘跟前讨讨主意。”
杜氏由不得紅了眼圈,似是十分惶恐不安,周氏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站起身才道:“眼下你先回院,切莫再胡思亂想,娘知道該如何做了。”
杜氏心下一跳,不知她心裏怎樣決定的,可當下又不好顯得太過急切,只會讓她覺出有疑。因而,聽話的屈膝告退,“還望娘早日辦妥,兒媳方能睡個安穩覺。”
杜氏離開後,周氏再靜坐半晌,才命人請回紀老爺。紀老爺一聽她要将佟姐兒趕緊嫁出去,當即便黑了臉,周氏無心同他争執,一字不落的将杜氏所言重又向他道了一回,紀老爺雖不比周氏虔誠,可多少也是不敢違背“天意”。
躊躇許久,到底點了頭。“罷罷罷,便由着你辦,但願是順應了天意。”
……
婚期已是定下來,便是來年的正月十八,佟姐兒雖不明舅舅舅母二人為何又同意了,可眼下知道了距成親當日不過只有短短兩月有餘,心底的甜意便又頃刻間湧了上來。
胸前一陣小鹿亂撞,面頰上也是微燙起來,覺出幾人都在注意着她,一時羞意更甚,玉手一顫便歪了針刺中了蔥指,忍不住蹙眉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