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用罷午飯不久,佟姐兒便叫甄氏先打發回房,眼下堂屋內只餘下她母子二人。“當日你道之所以決定娶她進門是另有目的,可自昨日到今日你這種種所為,又該如何解釋!”
甄氏語氣不善,滿面的氣急敗壞。“男兒成家立業,如今既成了家,便該将業立起來,往日你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鑽進書房,今日卻同她在裏邊厮混,只是一晚便叫你對她魂不守舍,難不成你就這樣沒有出息!”
陸敘擰一擰眉,道:“娘,兒子行事心下從來就有分寸。她既嫁我為妻,又是明媒正娶進我陸家的門,我便是當日決心娶她時目的不純,如今她既成了我陸家的人,平心而論也該善待于她。至于書房內厮混,純粹是娘的多心。”
“你一張口能說善道,娘自是辯不過你。”甄氏雖然面色淡淡,語氣卻比方才好上兩分,叮囑他道,“男兒家理應為仕途奔波,萬不能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尤其是這種不夠端莊賢惠的女子,最是容易将你引偏了路,叫你整日癡纏于情情愛愛,遲暮年來才知碌碌終生,悔之晚矣。”
甄氏難得同他論起大道理來,天下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她甄氏早先雖是不如何在意,可一旦知曉了兒子的志向,心裏便也漸漸重視起來。
如今更是一日不見他看書,心裏便是發起急來,就怕兒子叫那狐貍精迷得不知進取,一心期盼的風光體面日子盡數都要泡了湯,甄氏心裏這些個美好想法,陸敘自然不知。
自小到大娘都是這樣一個性子,活了二十餘年早已經習以為常,總歸是生養自己的親娘,多數時間能忍便忍能讓便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便絕不同她争執理論。
眼下甄氏嘴上不停,他便在旁默聲聽着,待甄氏一統牢騷發完,氣也就消去一大半,陸敘方暗裏松一口氣,回了自個房裏。
佟姐兒回房後一顆心便是七上八下,羅媽媽幾番在邊上勸慰,也未能叫她安下心來。
待丈夫一進門,便立刻上前相迎,陸敘示意下人退去,攬着妻子的腰一道于臨窗的大炕上坐下來。“怎麽未去歇歇?”觀她玉容顯出倦怠之意,陸敘不由擡手摸摸她的烏發。
佟姐兒哪有心思歇覺,一顆心俱跑到了他母子二人身上,見他開了口,當下便細聲問道:“娘都與你說了些甚?可是我不該去那書房,日後我再不去了,夫君為我說說好話,莫讓娘因此厭惡了我。”
玉手扯住他的袖口,滿目的祈求之色。
陸敘心中頓生憐愛之意,将她整個身子摟進懷裏,伸了手指輕刮一刮她玲珑的小鼻頭。“如何這樣多心?娘不過與我商議明日回鄉祭祖一事,又怎會平白無故厭惡于你。”
“竟是這樣?”佟姐兒靠在他懷裏,過了一會兒,方佯作驚訝地道一句。
陸敘颔首:“昨夜想來是未睡足覺,先去榻上歇一歇,晚些時候我再來尋你。”
一路将她抱至榻前,輕輕放下後,才伸手為她取下頭飾,褪去繡鞋與罩衣,扯過緞被覆上她玲珑的小身子,指尖再摸了摸她柔嫩的面頰,低頭于她粉唇上輕輕一啄。“好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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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姐兒确實欠覺的很,輕輕嗯了一聲,再看了他兩眼,方才一下瞌緊眼睑睡去。
羅媽媽幾人時刻注意着屋內動向,姑爺前腳剛出來,她三人後腳便要進去。哪知姑爺走個幾步,卻又是轉過頭來。“屋裏炭燒的足,窗子上莫忘了留條小縫。”
羅媽媽當即點了頭,連贊了他幾聲姑爺細心,陸敘這才再次離開。
這一覺便睡了近兩個時辰,佟姐兒嘤嗯兩聲自夢裏醒過來,微睜着美目迷糊一陣,方才喚人服侍她起來。一頭烏發披散滿背,佟姐兒坐在榻沿由着丫頭為她穿鞋,接過溫水喝下一口後,不免出聲問道:“姑爺哪兒去了?”
為她穿鞋的是如意,回話的卻是平安。“奴婢瞧着他去了書房,期間蒜兒進去送過一回茶,其餘時間皆是房門緊閉着。”
平安道完,便又湊近了小聲道一句。“姑娘不知,您睡着的時候,那上房可熱鬧了,奴婢未敢出去看,便藏在了門縫裏瞧了眼,原來是姑爺的大姐在鬧騰。”
佟姐兒蹙一蹙眉,丈夫的大姐她是有過耳聞,知道是個腦瓜子壞了的,雖則心下早有個準備,可自小到大身邊便無這一類人,難免還是生出兩分怯意來,不禁低了聲音問她:“怎樣個鬧騰法?”
“奴婢也未瞧清,只知道頭發蓬亂,身上衣裙滿是污垢,懷裏抱着個枕頭面上一副大哭大叫起來,腳上似還拴着個鐵索,尚未聽清她嘴上嚷甚,便叫蔥兒一把推了進屋,随即便合上了房門,再瞧不見人,只聽得一連的哭叫哀嚎。”平安一五一十道道出來。
“那、婆婆與姑爺未出來勸她?”佟姐兒面上微有些發白,光是聽丫頭陳述,她便覺身子打顫,若是瞧見了還不知如何。
“未呢!”平安回,“太太許是也在歇覺,姑爺自進了書房便未再出來一步,可見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行了行了。”羅媽媽适時止住二人,“這樣的事兒姑娘日後少摻合,太太既将她關在屋裏,可見就是怕叫她出來損了面子,萬不好傻到主動同她提起,便是姑爺那處,也莫要想着去問他。”
羅媽媽張口閉口都是怕姑娘心性過嫩,說話行事一時失了顧忌,惹得婆婆丈夫不喜。佟姐兒聽言,自是乖巧地點頭。“曉得了。”
羅媽媽這才放下心來,待佟姐兒梳洗一番後,天色已是漸漸暗沉下來,這時間,陸敘便也邁步走進來。
“夫君。”佟姐兒柔着嗓音喚他一聲,近前來迎他,陸敘牽住她的小手,待下人退去後,便一下将她攬于胸前,低頭埋臉于她細嫩的頸間親了幾口。“抹了何物?竟這樣清香。”
佟姐兒怕癢的縮一縮脖頸,紅着臉輕輕推了推他。“自來就是這味兒,從未抹甚。”
“噢?這是小宛玉體上自帶的女兒香罷?”陸敘語聲揶揄,佟姐兒心裏漏跳一拍,他這話好不正經,一時竟不知是該羞還是該惱,只好岔開話題道,“夫、夫君,何時才開晚飯?”
話一問出口,佟姐兒面上便更紅,暗惱自個問甚不好偏是問了飯點,生怕他覺得自個只曉得吃,便又解釋起來。“時、時辰不早了,該去娘房裏了。”
有了晌午那一出,待到了晚飯時間,陸敘自然而然又喚了她坐下來,甄氏心裏雖還想着拿大,可兒子已是開了口,她自然不好再拆了他的臺。
相安無事用罷晚飯,回房便命丫頭擡熱水來,哪知二人空着桶出去空着桶回來,如意先是看一眼不遠處正歪在炕上看書的姑爺,之後才小聲同姑娘道:“太太在邊上瞧着呢,說是昨日才洗過,今日便不需再洗了……”
這卻只是其中一句,如意并未盡數轉告,就怕惹得姑娘心下生堵。
實際她道未道完,佟姐兒心下已是有了氣性,轉身看他一眼,見他卻只專注于書本,竟是半點未發現她的不妥。知道這個婆婆得罪不得,便只好壓下心底的不适,命丫頭再只去提了洗漱的水來。
自小養到大的習慣,哪裏是說改就能改的,洗了牙淨了面餘下的一盆熱水便用來擦了身子,便是如此,換上了寝衣佟姐兒仍覺着滿身不适。
這時候陸敘才擱下書本,揉一揉眉心朝她看過來。“怎地了?”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在一旁,不由伸手将她拉近前。“手上這樣冰涼,還不躲到榻上去,幹立在地上做甚。”陸敘皺了眉。
“我原是想上榻的,可還想着洗一洗身子,不洗我便睡不着……”佟姐兒垂了腦袋小聲說道,模樣怎樣瞧都有些委屈的意思。
“那便派人擡來熱水便是,委屈個什麽勁兒?”陸敘自炕上下來,聞言好笑地擰擰她粉嫩的面頰。“難不成我還不許你洗身子了不成?不過洗或不洗都是一樣好聞。”說着就湊近她的玉頸間嗅上一嗅。
“夫、夫君……”佟姐兒不由退後兩步,仰起玉面,睜大美眸看了他許久,末了才蹙了細眉道,“為何覺着夫君變了?與之前不同了……”佟姐兒腦子一熱,便是脫口而出。
“嗯?怎樣不同?”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佟姐兒與他對視一眼,便再不敢看他,下巴又叫他擒住,只好垂下了眼睫,支吾起來。“沒、沒怎樣不同。”
陸敘只當她是被今日自己略顯得放浪的舉止吓到,便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烏發。“時辰不早了,早些洗好身子上榻歇息。”他這話實屬關心,佟姐兒聽了卻是難免心下一跳,又叫她想起昨夜那羞人之事。
主子爺都發了話,哪個敢不聽?
廚娘子也是不好做,往日主子爺未娶妻時,平日只需順着太太就是,如今娶了個仙女兒家來,哪知差事上越加難辦起來。順了太太,還得防着莫要得罪了奶奶,一個是主子爺的親娘老母,一個是新進門的仙女兒嬌/妻,手心手背都是肉,竟是兩邊也不敢得罪。
太太方才有意難為,不叫奶奶派來的丫頭擡了熱水去,眼下平安如意又是來要熱水,她本意是想聽太太的吩咐打發走,哪知二人張口就道是主子爺的意思,廚娘子躊躇一會兒,到底給升了火。
平安二人瞧得分明,那專門燒水的大銅壺上,幾個小細眼明明冒着熱氣,這廚娘子偏還不肯損了面子,假意升起火來。“二位不如暫且回去忙忙別的,我這升了火少說也要一刻鐘才沸騰的起來,不好叫你二人總等着……”
平安性子躁,有意在這等着看她出醜,如意卻不願平白得罪了陸家的老人,拉了平安便是回到二人住的耳房坐下。“姑娘處境已是不好,你就莫再為姑娘招惹麻煩了!”如意微惱。
平安往榻上一倒,朝她翻了個白眼兒。“沒勁兒!”
一刻鐘後,二人再去擡水,廚娘子便再無二話。二人只拿一根扁擔,中間挂了鈎子勾住木桶把手,一人在前一人在後,連續挑了五六回水位才及浴桶中上幾寸,熱水既夠了,便再去挑涼水來兌。
佟姐兒洗完身子,便又換了身寝衣坐在鏡前通頭發,借着銅鏡瞧見他正在更衣,先是褪下棉袍,随即又是中衣,到最後便是赤着膀子只餘下一條底/褲遮住羞處。
陸敘似有所覺,朝她這邊看過來,佟姐兒心下一慌,趕忙收回了目光,低下頭慢慢通起頭發來。這裏面上正染霞似的紅起來,不遠處便傳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的聲音,她略微一愣,旋即趕忙起身來到淨房,并不進去,只在門邊瞧了一瞧。
他一個大男人,自不像女子那般講究,大刺刺地坐在桶裏洗澡,便是浴簾都未拉上,佟姐兒面上通紅,暗道她方才洗身子的水還未舀出去,此刻夫君用的水便是她方才洗剩下的。
難為情地坐到了榻上,不待他洗畢出來,便趕忙褪了軟鞋上榻,躲進被窩裏便佯裝睡熟了。
陸敘擦幹身子,穿上寝衣出來,他卻是真以為妻子睡熟了,昨夜自己過于孟浪,許是傷了她細嫩的身子,此刻便是生出幾絲旖/旎念頭,也是舍不得再動她,鑽進被裏動作小心地将她摟進懷裏,便是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因着要回鄉祭祖,主仆幾人便起身的格外早些。吃罷早飯便上了路,丫頭奶母俱未帶在身邊,同行的除了她與夫君之外,便只得婆婆一個人。
陸敘雇下馬車,三人一時便坐進一間車廂。
馬車行在城裏的街道上尚還未如何,一旦入了城郊,便是不可避免的颠簸起來。陸敘與他娘是早已習慣,佟姐兒卻是少有這樣,剛颠了一截路,小臉上便止不住地發白,頭上暈着,手上又捏着帕子捂住小嘴,胃裏更是起了犯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