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浴火

壽宴上,一派奢靡,露珠兒在臺上唱着戲文,心思卻還在剛才的橋上,這樣魂不守舍的難免出些個小纰漏的,不過放眼臺下酒氣彌漫,人人不是在曲意奉承,便是在洋洋得意,又有誰還在意這方小小戲臺上演的悲歡離合,相較之下這整園的壽宴才更像是一出大大的鬧劇罷了。

露珠兒唱罷退回後臺,尋了個由頭正想離開,卻迎面撞上了前來後臺找她的班主,只說是要帶她去領賞,不由分說的便拉着她離開了。一路上班主将露珠兒緊緊拽着讓她掙紮不開,七拐八繞的向着後院走去,露珠兒心急如焚卻身不由己,她已然明白了班主的企圖,想到慘死的梅姐姐,想到今晚說要等她的那人,萬般無奈之下心頭也漸存了死志。卻在這時,突然一陣鑼響,二人腳步一滞。

“起火了!後院起火了!”伴随着急促的鑼響,不知何處的人大聲喊着。

一陣風起,擡頭望去,果然在班主正要行進的路盡頭那裏竄起一片火光,開始有許多人從兩人正處的這個園子跑過,有去前院報信的,也有聞訊從前院趕來滅火的。班主拉住一個六神無主亂竄的小厮問道:

“金老爺呢?”

“許是在前院聽戲,不!也許是回後院休息去了,我…我也不知道呀!”

趁着班主分心的功夫,露珠兒掙脫出他的鉗制,提起裙裾順着來路飛快的跑開,将班主的叫喊抛在身後。可是來來往往的家丁雜役越來越多,露珠兒跑着跑着便被人擁着到了另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好不容易擺脫開人群,露珠兒在路邊停下喘口氣,想着得找個人問問怎麽出去才好。

不知何時起了夜風,吹幹了露珠兒臉上沁出的汗水,又吹來一陣撲鼻的花香,露珠兒擡頭望去,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樹怒放的海棠花下,再仔細看看四周,回憶起竟是當初第一次來金府上唱戲遇見朱痕的那個地方。想到這些,露珠兒心裏更急着要盡快逃出這裏,趕到鎮上的碼頭去赴約。正要繼續走,忽然角門轉進來幾個家丁打扮的人,露珠兒怕被看見于是就又在樹籬背面躲了起來,借着遠處火光勉強看見他們一身狼狽模樣,提着空桶和燒焦的麻袋,像是剛剛從火場那邊退下來。

“他媽的,本來混吃混合的好事都他媽讓那混賬小子給攪了,要死外面投河去多幹淨,害的老子二半夜的還在這玩命,真他媽晦氣!”

這幾個人從露珠兒藏身的樹籬邊走過,其中有個人像是氣的夠嗆,如此大聲的罵着一路走過,其他幾個人亦是附和着,漸行漸遠。等他們轉過另一道角門不見了人影,露珠兒才從樹籬下出來,剛走兩步卻想起剛才那人的話,竟像是有人縱火一般,而且這般巧的幫她躲過一劫。露珠兒回頭去望向火場的方向,火光映着一樹海棠,花朵像是染上血色,紅豔欲滴。這幅畫面好像是在哪見過,是在哪呢,如此熟悉。那是?那是!不會的?!

心底裏有一萬個借口說服自己那不是真的,卻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告訴露珠兒,那就是真的。露珠兒回轉向着火場方向疾奔而去,路上人越來越多卻誰也顧不得誰,家丁雜役們拼死命将火勢控制住,也得賴風勢不順,才得以暫緩下來,但在火線邊上,仍有一群人手持水盆水桶,正伺機一點點的想要将火徹底滅掉。露珠兒正是要拼命的擠到這群人前面,去印證心中那個不安的猜測。

着火的是一間正堂,才剛蓋好還沒人住進去,火苗舔舐着嶄新的屋檐梁柱,發出哔啵的聲響,人要是盯着看眼睛都要被灼傷,露珠兒終于擠到近前,眯縫着眼睛仔細向火場中間眺望,那裏隐約是有一個人影,在火焰濃煙之中仍在用一個松明火把将屋內不久前才新搬進去桌椅屏風一一點着。正堂中間寬闊無物,也是唯一一片沒有被火吞噬的地方,那人丢掉手中的火把立在被火圍困的中央掩着口鼻搜心抖肺咳着,能看見他前襟袖口上都是血跡,而更多地鮮血還正從他掩着的口中迅速滴落。

“露珠兒!”

背後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露珠兒回頭看見班主正分開汲水滅火的人群向着她這邊費力擠來,再轉向火場中,那人似乎也是聽見了這聲叫喊,正擡眼向外看來。與他的目光對上的剎那,露珠兒像是被烙紅的刀子刺上心口,而那人也是一怔,踉跄幾步才又站定。

眼見着班主就要擠到近前來抓住露珠兒垂在地上的長長水袖,忽的一陣勁風吹起,人眼迷離,素白的水袖被風吹得高高飄起,猛烈地火勢也被吹得矮下去三分,露珠兒輕抖手腕,那三尺水袖複又被服服帖帖的收回腕邊,只見她輕提裙裾,唇邊溢出一抹欣喜含羞的笑靥,縱身躍入了火光明明的正堂,撲進了火光中立着的朱痕的懷抱。

風過之後火焰驟然竄起,瞬間便舔上了房檐,嘩啦一聲巨響之後,整間房屋轟然倒塌,火焰餘燼袅袅的升上天空,在夜幕下如星閃爍,複又湮滅如塵,消散不見。

老艄公在船首上坐着抽着旱煙,隔河遠遠地望着山腰上玉帶橋那邊火光燒了半夜,卻遲遲等不到那該來的腳步聲響起。無奈深深的嘆了口氣,把煙磕滅,俯身從船艙中取出一盞精致的蓮花燈,點了兩截紅燭在裏面,将燈緩緩地放在了河面上。燈火一跳一跳的照着如墨般漆黑一片的河水,河水載着燈打着旋飄向遠處,在水天一線的地方,蓮花燈恍若徑自飄到了從天上傾瀉而下的銀河之上,那兩點依偎着的燭光也融入到了星光之中,化入虛無,化入永恒。

作者有話要說: 這樣就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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