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想得心都疼了
徐晨因為最近工作上的出色表現,在公司又官升一階,變成了創意部的副總監。
頭銜高了,接觸的人脈就廣了,還接了不少私活,最新的那個,金主爸爸財大氣粗對他的策劃十分滿意,于是安排了答謝宴,紅紅火火的在本市一家超豪華的高檔會所裏辦。
徐晨原本對這種飯局是相當抵觸的,公司裏幹活的時候,通常項目一結束,他就把商務往前一推,實在推不過了,就借口自己不會喝酒,酒精過敏,要麽就是開了車不能喝酒,總之花樣層出不窮,不過最多也就是吃飯,絕對不會參與那幫人任何的後續安排。
但這次情況有點不一樣,這個金主爸爸手裏的項目,像蜘蛛網似的,一個做好了,後續的,政府級別的大魚源源不斷,對急于賺第一桶金的徐晨來說,實在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所以這場答謝宴他就去了。
門外,中間人那個光頭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說:“一會兒裏面這地方可能對你稍微有點超綱。”因為他聽說徐晨是有心理和生理雙重潔癖的人。
“超綱是什麽?”
“就是,這地方你懂的,他們會叫幾個陪酒的,有幾個年紀比較小,你忍一下,我怕你到時候發飙,要打個預防針的,不過大客戶,以後吃飯還要指着他呢,我們不能得罪了。”
“孩子?”徐晨皺皺眉頭:“違法犯罪我不幹。”
“沒有沒有,那肯定是成年了,就是看着小嘛,就挺多人現在都喜歡換點新鮮口味的。”
光頭擠眉弄眼的,徐晨瞬間明白他說的“那款”指的是什麽意思,心裏犯惡心,臉色嘩得就陰沉下來。
“哎你別走啊,這節骨眼上不能翻臉不是?我倆都要養家糊口,場面戲還是要配合做做的。”這哥們一張嘴得叭得的挺能說,不去做傳銷可惜了。
“去就去吧。”徐晨想想覺得有道理,蹲在垃圾桶邊上,把奶茶滋遛滋遛嘬了個底朝天,塑料杯子噼噼啪啪捏扁了往桶裏一丢,最後爬起來原地蹦跶了兩下。
包廂門一推開,一股子燈紅酒綠的熱浪就夾雜着煙味兒撲面而來,徐晨在心裏罵了好幾遍,還要硬生生擠出個笑容。
“哎呀,小徐啊,我們的大功臣來來來。”
好酒好菜滿滿當當上了一桌子,奢靡得很。
Advertisement
包廂裏都是生面孔,徐晨發了一圈名片,就挑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他們招呼他點歌,他也沒什麽興趣的樣子,論唱歌,他是不行的,只有他們家亮亮可以。
金主爸爸互相介紹了一圈就招來服務生耳語了幾句,沒過一會兒外面果然進來好幾個形形色色的“小朋友”,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但看着“業務”挺熟練,一個個乖乖地都跑到人身邊坐着,霎時間包廂裏一片左擁右抱的。
徐晨慶幸自己挑了個最裏面的位置,而且他渾身上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也沒什麽人願意靠近他。除了其中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圓溜溜的有雙小鹿樣的眼睛,看上去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落座的時候,光頭有意把這孩子往徐晨身邊一推,他踉跄了一下,徐晨扶了他一把。
“謝謝。”小孩認認真真地說。
“客氣。”他說。
陸陸續續又有吃的喝的熱熱鬧鬧上來,一屋子人玩得挺嗨,紅黃啤混着喝,很快滿屋子狼藉。徐晨和他們沒什麽可聊的,身邊這小朋友看上去也不太适應,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你多大了?”徐晨問他。
“啊?哦,剛滿二十。”想了想他又有點不服氣地補充:“不小了。”
徐晨笑笑,低頭去刷手機,剛才那句話讓他到自己在宿舍樓後面的空地上幫李亮過生日的那天晚上,李亮也這麽滿臉倔強地回:“我二十了,不小了,晨哥……你……讓我一次呗。”
徐晨去捏他鼻子:“做你的春秋大頭夢!”
李亮就一邊躲一邊又控制不住往徐晨身邊湊過去。
一晃都七年了。
“我看你長了張十四的臉。”徐晨突然岔開話題。
小孩甜甜一笑:“謝謝。”
“年紀輕輕幹嘛來這裏……上班……”徐晨問得盡量委婉。
小孩又腼腆地笑笑:“我老家出來沒讀過什麽書,也沒什麽本事,而且我需要錢,沒辦法只能先做這個。”
在後來陸陸續續的交談裏,徐晨得知,這小孩還有個男朋友,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現在身體不好,長期病休在家,但是性子有點古怪,捉摸不透。兩人最近就老是頻繁吵架。
“真累啊。”小孩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單向付出太累了,老覺得到頭來這段感情也只有我一個人在乎。”
徐晨心說,确實很累。
本來是一場金錢交易,莫名就變成了談心會,出門的時候,徐晨拍拍那小孩的肩說:“沒事兒,決定不了就再處一段時間,時間最後會告訴你答案的。還有,有空學點別的技能,這個,還是別做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光頭在店門口拉住徐晨:“看你和那小孩聊得挺開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徐晨被這傻逼眼神都快氣笑了:“我和他就是聊了一會兒,他讓我想到一朋友。”
光頭愣了下,覺得他這句話背後有個不能深究的故事,也不好再問。
“行吧,反正我看金主爸爸也挺開心,賓主盡歡就好,合作愉快啊徐總。”光頭哈哈大笑着走遠了。
徐晨搖搖頭,走到後街停車場,面無表情地看着一老太太帶着孫子在一輛切諾基的車輪邊上撒完尿。
徐晨從兜裏摸出一支煙點上,蹲路邊抽了一會兒,目不轉睛地看着小孩撒尿。這把祖孫二人吓了一大跳,剛要開罵,想到他也許就是這輛車的主人,又怕他拽住他們要賠錢,小孩褲子都沒拉上就被老太太拽着往外跑。
徐晨笑笑,把按滅在垃圾桶蓋上,轉了轉。
快過年了,這條火車站門口的街上來來往往多了很多大包小包趕路的人,行色匆匆,有結伴成雙的,也有滿臉寫着牽挂的,候鳥一樣烏拉拉來又烏拉拉去。
只有他,心裏有點空。
往年通常都是李亮随口問一句:“怎麽過年?”
他無所謂回一句:“随便”
李亮就抄起手邊的枕頭靠墊或者拖鞋板子去打他:“能不能給點兒建設性意見,每年都是我出主意。”
徐晨就一邊笑一邊躲:“寶寶饒命,您開心就好,我一切聽從組織安排。”
然後兩個人就要麽去周圍人少的地方自駕游,要麽就買點東西,在家裏做飯宅一整個長假。
今年……沒了方向,徐晨有點茫然,心裏突然有點刺痛,就像那天和李亮提分手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很難受,只不過是像有根小針在他心窩上刺了幾下,隔一陣子,再刺幾下。
只要他喘會兒氣,就能緩過來。
徐晨把煙頭丢地上用力踩了兩腳,手機在兜裏震了好幾下,他也懶得看。這種時候,人人都有家室,到了年關人人都有事兒要忙,不是廣告就是電信賬單。
“晨哥,哥,買個煙花呗。”
“徐晨你找死啊!大冬天的掀我被子能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晨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後你做飯吧我不和你搶了。”
“哎……哥哥……慢點兒……疼……”
李亮,今年過年大概已經出國了吧,不知道在大洋彼岸會不會迷路,以他的社交能力,換了新環境沒什麽熟悉的朋友,會不會又像兔子一樣一驚一乍地自閉。
他那個家,就算是回去了,也基本上要靠他一個人撐着了。
和自己一樣,到頭來還是一個人撐着。
徐晨心裏一點一點的針刺突然像潰瘍傷口一樣,從點連成面,鋪天蓋地的疼紮地他差點窒息。來來往往的行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甚至像看怪物一樣瞅着他,徐晨才意識到自己臉上一片濕濕的。
他原本的計劃是,想自己先處理完手邊的事兒,順便等李亮自己想明白,就算出了國,他也能把他抓回來。
對,這是他的計劃。
但這世上确實也不是所有事兒都會按着計劃走的,特別是人心。
出色獵人要捕到獵物,除了必須有足夠的耐心,還必須,對這獵物只有欲望,沒有感情。
人就做不到了,起碼徐晨現在每天一睜眼,都發現這漫長的計劃,折磨的是兩個人,每一分一秒的思念都像把尖刀,在他心口上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