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哥晨哥
李亮雖然沒出國,但他爸心髒不好住院的事,卻是千真萬确的。上次他媽來讓他修手機的時候,他爸的心髒已經去過兩次急診,後來直接住了院,雖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還是要動手術。
他原本家裏還有個哥哥,但這麽多年一直仗着自己有點智力缺陷,不工作結婚,快四十的人了還在家啃老,屁事兒不管,父親住院不光毫不關心,自己的吃喝拉撒樣樣都還要母親罩着,生活自理能力幾乎為零。
這種情況下,李亮到最後終于還是沒能狠下心來不管,除了上課,基本上隔天就往醫院跑,他媽還不願見他,只要他不說分手,他媽就不允許他踏進病房半步,說他會氣着他爸。
但李亮也是個倔脾氣,還是隔三差五地往醫院跑,但就是不說分手。
周末,許知遠說要去酒吧聽他唱歌。
後半夜的時候,酒吧的人稀稀拉拉也走得差不多了,大夥兒都有點困了,就剩這麽幾個熟人圍在一起唠嗑。
老戚大冬天的有點感冒,就搞了點藥酒,歪歪扭扭地窩在沙發裏,抱着個靠枕,這人一病起來,看着就渾身發軟,眼睛裏迷迷茫茫都像起了霧,看上去香甜可口,和平時嚴肅正經的樣子判若兩人。年晁雲一把把他撈到自己懷裏,輕輕按摩腦門,又讓服務員拿了條毯子蓋着。
老戚掙紮了一下,被年晁雲死死按着不能動,就放棄了,嘟嘟囔囔地閉起眼睛,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縮成一團。
看到這對,李亮有點羨慕。
年晁雲說:“你們年輕人就是矯情,有人供你吃穿幫你打點,讓你舒舒服服過日子到底有什麽不好?非要搞得雞飛狗跳,兩邊日子都不好過?”
許知遠心安理得地嚼着玉米片和魚柳絲,看年晁雲意有所指地把矛頭對着自己,就不太服氣地一拍桌子:“你看我幹什麽?別以為你含沙射影我聽不出來,老板了不起啊,老板就能內涵人啊,我告訴你我好歹也是幹活的好嗎,哪兒都要別人打點了?!再說了,我和許文遠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他照顧弟弟不應該嗎?”
他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年晁雲眼皮都沒擡一下:“我什麽都沒說。”
自從許知遠知道李亮在這兒唱歌之後,老喜歡三天兩頭往酒吧跑,沒事兒就喜歡纏着老戚問東問西的,大概是因為老戚天生有一種兄長一樣的溫柔氣,适合當知心哥哥。
但這麽一來,許文遠不樂意了,年晁雲更不樂意。好幾回他都火急火燎地把酩酊大醉的許知遠,從戚老板身上扒下來,丢到酒吧外面,再打電話讓許文遠過來撿回去。
所以年晁雲和許知遠兩個人現在是水火不相容,見了面就互相看不慣。
許知遠還在嘀嘀咕咕,年晁雲不搭理他,一邊撸着老戚柔軟的劉海,一邊說:“你別看我倆現在這樣,這個人骨子裏也是硬的很,早些年,我對他好,他和你意義昂也不樂意,覺得我什麽事兒都替他安排了,就是看不起他的能力,甚至還有點包養的意思,心裏不服氣,所以那會兒我們也分手過,他就一個人從家裏跑出來開酒吧,要證明離開我也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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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晁雲絮絮叨叨說了點陳年往事,又在老戚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李亮嘆口氣:“其實也不完全是自尊心,我拖着他,只會拖垮他。”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怎麽知道他離開你就肯定能過得更好?”
李亮說不出話了。
幾個人沉默着開始面對面刷手機,許知遠不知道看到什麽,把屏幕遞到李亮面前讓他念。
“純屬娛樂,如有雷同,概不負責。”
許知遠翻翻白眼,又踢了他一下:“沒讓你念這個,上面那排。”
“明日幸運詞:哥哥。”
李亮的眼皮一跳,笑得有點勉強:“你還信這個啊。”
一群人一邊打哈欠一邊起來準備撤退,年晁雲把熟睡的老戚打橫公主抱地往停車場走,又怕他冷,把他整個人往懷裏揉了揉
不遠處,許文遠的車剛到,雙跳燈一閃一閃的,許知遠揮揮手蹦蹦跳跳過去了:“我不信,就是這公衆號煩人地老給我推,我今兒看着,覺得你需要。”
第二天,徐晨下午去客戶那裏彙報,有幾個項目趁着年關前要完成。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下班高峰街上人來車往的,他要到隔壁便利店買包煙。
同事就提了句:“你剛來公司那會兒不是說戒煙了麽?最近怎麽又抽上了?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
徐晨笑笑,心裏盤算着編個理由出來,眼角餘光突然瞥到馬路對面有抹鮮亮的明黃色,一閃而過,在冬天滿大街灰蒙蒙的人群裏顯得格外突兀。
這個短發、這個後腦勺、這個身形、這件衣服,徐晨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甚至連來往車輛都沒顧得上看,吓得路上一溜的剎車聲、喇叭和咒罵聲混雜在一起。
“有病吧卧槽,不要命了!”
他腦子很亂,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跟上去,如果真的是李亮,見面了又要說什麽,說了以後,打算怎麽辦。
他都沒想過,滿腦子只有“李亮不是出國了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一個念頭。
他一路跟着那抹黃色的影子到了醫院,又跟進電梯裏,擠在最裏面,躲在滿滿當當的人群裏偷看他,做賊似的手心裏都是汗心跳地快蹦出了喉嚨口。
李亮瘦了好多臉色也不太好。他來醫院幹嘛?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徐晨心裏的問號一大串一大串往外飛。
就見李亮悄悄跑到住院部一間病房外頭,扒拉着玻璃往裏看又不敢進去,徐晨擡頭看了眼門口的牌子,心內科住院部。
李亮一直沒敢進去,直到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熟悉的影子走出來。
“媽!”李亮一把抓住中年婦女:“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女人一臉冷漠地甩開他,端着臉盆就往外走,徐晨一閃身進了旁邊通道的暗門裏。
“媽我,我悄悄看一眼就走,我真的,你就讓我看一眼。”
“你害你爸害得還不夠麽!因為你的事兒,兩次心髒病發,你回來看過麽啊?!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床上你來幹什麽,氣死他好奪家産是不是?!”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好意思說不知道,這麽長時間,你打過一個電話回家穩過一聲好麽!我們養你這麽大就當養了條白眼狼,你給我滾,你今天要趕緊去我打斷你的腿!滾!”
女人又推又打,嘶聲力竭的樣子引來無數人勸架,李亮一聲不吭地被她打,卻倔強地一步都不肯挪開。
旁邊有知情的病友三三兩兩過來圍觀。
“哎這小孩也可憐,來了好幾回,次次都被他媽打出來,我聽說有次半夜跑到街上還被人搶了包,就在醫院樓下門口。”
“他爸什麽病啊?”
“嗨,好像就是那個老年人心血管有點問題吧,到了這年紀,精神一受刺激就容易出事兒。”
徐晨聽着聽着,實在沒忍住,沖出來就一把拖着李亮進消防通道。
幽暗的樓道,徐晨身上熟悉的煙草味,統統都回來了。李亮驚呆了。
這種形式再見面的場景此時此刻就顯得特別滑稽,互相都以為對方出國了,結果互相都因為放不下,死活賴着沒出去。
徐晨還沒開口,李亮下意識因為驚吓過度,一掙脫,扭頭就跑了,沿着安全通道飛快往下逃竄,快到徐晨還來不及反應人就沒影兒了。
徐晨回到醫院門口,腦袋還有點懵。他打了個電話給胖子:“亮亮沒出國,你是不是知道這事兒?”
電話那頭傳來噼裏啪啦鍋碗瓢盆砸了一地的聲音,徐晨又問了一遍。
胖子很沒出息地結結巴巴:“哎呦哎呦爸爸我腿疼,那什麽,哎呦不和你說了我要找醫生再看看,拜拜。”
“啪”地就把電話挂了。
徐晨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往門口走,摸摸口袋想點根煙,想起來煙抽完了還沒買,就又跑到醫院隔壁的便利店去買。大街上冬天的冷風直撲腦門,呼呼地一吹,就把徐晨徹底給吹清醒了。
現在李亮沒出國,許文遠那兒也不做了,酒吧也找不到人,那麽還剩下一個他可能出沒的地方,徐晨也從來沒去找過——學校。
按李亮以前的上課時間,徐晨故意在對街找了家咖啡館,沿街的位置坐着,透過大幅落地玻璃牢牢盯着進出校門的每一個身影。
果然快到點的時候,一個明黃色的影子匆匆忙忙往裏跑。
磨蹭到他們開始上課了,徐晨就跑到他們教室的後門,偷偷從那扇小玻璃窗裏往裏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認真地盯了李亮足足四十分鐘,貪婪地仿佛怎麽看都看不夠。
剛才樓道裏燈光昏暗,小兔子又跑得快,他沒來得及看仔細,現在細細看,分開的這段時間他瘦了好多,本來就沒幾兩肉的背影更小只了。
習慣還是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筆尖戳着下巴聽課。聽着聽着大概是累了,眼皮灌鉛腦袋往下一嗑,疼醒了。以前每到這時候,徐晨都會掰過他下巴,揉一揉,再揉揉他頭發,借一條手臂給他枕着,讓他繼續睡。
現在沒有了,再困也只能枕着自己的手臂睡,他睡得歪歪扭扭,又一臉砸在桌上。
醒了,李亮嘆口氣,摸摸臉,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