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女漢紙口四四
翌日上朝,光明正大殿上,我站在隊列之中,聽着朝臣禀告各地的事項,等了許久,也不見我爹莫無康向皇上禀報東陵臨君之事。
他如此之态,我亦是沉默。
待殿中的一位大人彙報完六部的事務,朝中一片靜默,也無人再禀報其他事項,就在赫連瑾準備宣布退朝之際,傅紹言的父親傅侍郎站身出列,拱着手對赫連瑾道:
“臣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此言一出,赫連瑾坐在龍椅上,擡了手對着他道:“看傅侍郎臉色沉重,請說無妨。”
傅大人這才斂了心神,舉着板笏将心中所藏之事一一道出:“臣近日在京中聽到了不少傳聞,東城宿州境內出現了不少腰持青龍佩刀的武士,其特征描述像極了當年的青龍大軍。臣心中惶恐,若是當年的東陵一氏皆以喪命于征戰中,如今又是誰手持青龍印将大軍請出?這當中怕是有極大的內幕!”
傅大人的話剛落,在場的蕭侯爺頓時臉色一變,他微微皺了皺眉,上前出聲道:“若是這個消息屬實,怕是東陵一族還另有其人。”
而此刻,殿中的葉大人也面色微微凝重,他跪身下來,對着赫連瑾道:“皇上,此事乃是卑職的失職,臣等這邊派手下的人往宿州之地查探。”
一聽東陵之族的人尚有人生還,朝中也陷入了一片議論聲中,趙太傅大步邁出,凜聲道:“皇上,東陵王當年背棄盟約,想要奪齊國的朱雀印,如今有這般聲勢造出,怕是有什麽陰謀,皇上定當慎重對待,誅殺于赫連之族于萌芽中來佑我大齊平安!”
趙太傅之言,句句铿锵,引得朝中的大臣符合連連,赫連瑾一言不發,坐在高坐上,擰了雙眉在,這才開口道:“太傅之言,朕會謹記心中,當初之急乃是要查清這勢力的來源,朱雀印乃是赫連之族的象征,朕誓死佑之!”
赫連瑾這一言,顯然是在昭告在做朝臣,朱雀印在他的手中。我微微擡了頭,卻見前方的蕭侯爺和平陽王神色各異,早有思索。
我不知莫無康又何盤算,衆人已經将東陵之族的事情擺上了臺面,他依舊一言不發。難道這就是他所谙的明哲保身之道?
我不解,但随着赫連瑾身旁的桂公公一聲散朝,我這便随着衆人出了正大光明殿。
“莫大人為何這般愁眉緊鎖,可是心中有煩心事?”才下了幾步臺階,耳邊便聽見了一聲熟悉之語,我擡了頭,卻見柳權生走到了我身旁。
我搖了搖頭,對着他道:“無事,大約是淋了昨日的大雨,受了寒氣,一時有所不适罷了!”說着,鼻頭微微有些發癢,竟然真的有幾分堵塞之意。
“春雨濕寒氣重,莫小弟可要保重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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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兄也是!”我也拱着手對他答道,幾句寒暄過後,我二人便分道而行。
我握着手中的信件換了方向,往着壽寧宮前行。蕭太後身旁的全公公聽見我的禀報,面無表情的對着我道了一句:“莫大人且稍後,奴才這邊去禀告蕭太後!”
我點頭應答,在壽寧宮外約莫等了半個時辰,這才等到全公公的到來,“莫大人請随我來!”
進入內院,蕭太後立在那暖黃色的帷幔後,今日她換了一身素蘭色的宮裙,一換她往日奢華的風格,就連發髻的裝飾也素雅了幾分。
此刻,她正背對着我把玩着牆壁上所懸挂的一把佩刀,刀鞘曲線光滑,刀柄處璎珞上系上了一顆琉璃寶石,蕭太後的孔雀指劃過寶藍色的璎珞,那琉璃寶石微微晃動,散發着耀眼的炫目彩光。
聽見了腳步聲,她微微側頭,手中的動作也聽了下來,攏了攏長袖,一手掀開了她面前紛飛的帷幔,邁着步氣勢威嚴的走了過來。
內閣中的宮人很快迎了上來,扶着她坐在了一旁的軟榻上,而一旁上好的白尖清茶早已備好,由宮人舉着立在她的身旁候着。
“今日,莫大人可是将信帶了過來!”
蕭太後倚靠在軟榻上,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杯盞,掀開了茶蓋問我。
我趕緊将手中的信件奉上,弓着腰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
蕭太後拆開了那信封,抽出了裏頭的信紙,只瞧了一眼,兩道漂亮的彎眉便蹙了起來。
我微微擡了頭,一邊瞧着她的面色,一邊心中暗暗打鼓,怕是有什麽疏漏的地方,直到蕭太後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隐約有要撕毀那信件的舉動時,我趕緊上前阻止:“娘娘,小心這信件!”
蕭太後聽到我的阻止之言,更是一臉陰冷之色望着我,我擦了擦手中的冷汗,對着她道:“娘娘千萬別毀了這封信,此信乃是我偷偷竊取而來,我爹為人謹慎,若是到時候找不到此信,怕是會有疑心!”
蕭太後轉了心思,松了手,将這信件原封不動的折好,放回信封處對着我道:“哀家倒覺得,此信還是留在哀家這裏同侯爺對質來的好!”
我一聽,心中警鈴大作,趕緊阻止:“萬萬不可,若是讓侯爺知道,倒是必然對我父親起疑心,到時候,若是我爹懷疑到我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蕭太後卻是冷笑了一聲,“此事竟然竟然要瞞着哀家,那侯爺同莫無康決裂又如何,哀家可是正樂意此舉!”
我心中一慌,趕緊勸誡:“娘娘将此信交予我,我回頭偷偷放回原處,娘娘心中若是對蕭侯爺心中所怨,此刻不必顯現出來,且侯爺想要找的柳三的蹤跡,臣已經找尋了出來,娘娘大可當作不知此事,以靜制萬變!”
我不知蕭太後同柳三是敵是友,此番道柳三的下落,也是試探之舉。昨日地上柳三的那雙靴子我可是記得分明,同多年前在太後宮中所見到的那雙異常相似,且柳三又曾被蕭太後帶入宮中,那日簾後的人定然是柳三沒錯。
“那你告訴哀家,柳三在何處?”
眼看着蕭太後将視線落在了我身上,所謂虛虛實實,難以辨也,我張了口便對她道:“他的去處我不知,但昨天臣在雨中見到過柳三的身影,他同幾名腰間配着青龍刀的武士在一起。”
我的話語剛落,蕭太後的臉色瞬間萬變,手中的杯盞也微微傾斜,茶水自杯口傾斜了下來,竟沾濕的她袖口的绛紫色繡花。
“娘娘,小心!”身後的婢女輕言提醒,卻換來了蕭太後一聲怒斥,婢女驚吓的連連跪在地上磕頭認錯。
蕭太後将手中的杯盞放在一旁,似乎發現了漏洞,突然出聲冷眼問我:“你如何确認此人就是柳三?”
我撩了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身後生性多疑,我定不能讓她發現這個中的漏洞。我暗中搓了搓手,随即應答道:“自侯爺派此任務,我也暗中偷偷着手,尋了柳三的畫像來找此人。”
蕭太後總算是停止了問話,揮了手,斥退了身邊的宮人,站起了身子對着我道:“此次你帶來的消息,哀家很是意外,回頭你接着替哀家查查那武士背後聽命的人的是誰!”
我領了命令,退了身下去。
我提及那青龍刀的武士的時候,蕭太後的神情明顯不對頭,沉穩如蕭太後,竟然會慌神如此,怕是另有其人同蕭太後之間關系匪淺,而此人絕對不是柳三。
既然蕭太後如此在意那武士背後的統領之人,莫非蕭太後想知道情況乃是東陵家的人?但是蕭太後似乎對東陵家的并無多大的好感,當年赫連瑾祭拜他的生母,卻是被蕭太後大聲呵斥,更是稱東陵文君是赫連家的罪人,想必蕭太後同東陵臨君也無關系可言。
不,我腦海中思緒一閃,行走的腳步立即頓了一頓,口出的言語不一定為真實,說不定,當初蕭太後千方百計找尋柳三的原因,大抵就是為了探出柳三背後之人,而依照昨日那位東陵臨君對柳三的态度,也許,蕭太後想要真正尋的人便是東陵臨君。
蕭太後,蕭侯爺,平陽王,莫無康,這些人找尋柳三各有心思,而想真正了解這個中關節,只怕也只有從柳三身上才能得知。
思及,我加快了腳步,望着翰林院走去。
途中卻遇見了形色匆匆的葉紀玄,瞧見了我,葉紀玄頓了頓腳步,剛要轉身而過,突然停了腳步對着我道:“莫家老四,你等等!”
我站正了身子,轉頭應答:“葉大哥,找我可有事?”
葉紀玄身上穿了一身輕甲,英姿挺拔,走到了我的面前,從铠甲中掏了半天,這才一把将手中之物塞到我手中對着我道:“這是你大姐之物,如今我承諾以到,将其修補好了,你交予你大姐,告訴她我二人之間兩清了!”
說着,便頭也不回,急步匆匆的走了。
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我這才低了頭,手中之物乃是一本詩集,藏藍色的封面,黑色之筆跡飄逸俊秀,底下的四字落款“碧水知鶴”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的是,這好好的一冊詩集,竟然被人恒生撕扯了兩半,而上頭的粘補的痕跡也甚是觸目。
既然這是交予大姐之物,那我便待會交予她便是了。這麽想着,我便将其揣入壞中。
踏入翰林院,院中的幾位同僚見我皆拱手打了幾聲招呼,進入內閣,我心急手頭的冊書還未編寫完全,低着頭便是匆匆入內,一不小心,竟然是跟迎面之人撞上了一番。
“哎喲”一聲,我捂着撞向肉牆的鼻子,彎着腰去撿着從懷中散貨的書冊。
“何事你這般急切?”
對面竟傳來熟悉之語,我剛擡了頭,對面的傅紹言便搭了一把手将我拉起,眼看着他面前滿地的零散奏折,我一時羞赧,慌忙要彎腰将地上之物拾起,卻見傅紹言一把攔住了我,“這些我自會吩咐人來撿,你無需費心,倒是你——”
傅紹言的話還未說完,我便感覺鼻子有股火熱的燒灼感,緊接着似乎便有溫熱液體流下,我甫驚疑之間,伸出了袖口擦拭,待松了一看,便見那青色的朝服上已經染了一團黑色。
正瞪了眼睛驚詫,卻見面前又遞過了一個繡帕,“你莫垂了腦袋,快仰頭擦擦!”傅紹言一邊将帕子塞入我手中,一邊接了我手中的東西,吩咐我擡了頭。
編攥院隔壁的文書院,待鼻中的血跡不再流淌,我去院中的井口舀了水洗了洗臉,手中沾了血跡的帕子始終洗不幹淨,我望着上面氤氲的痕跡,瞬間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剛剛的狼狽之色,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好待傅紹言并沒有在意此事,我回到文書院內閣的,蹒跚着步子,低着頭望着手中的帕子道:“傅大人,這帕子我怕是要帶回去洗了——”
話說了一半,擡了頭,卻見傅紹言正在粘補剛剛我手中的書冊。
見我走了過來,他對着我道:“來翰林院的路上,你瞧見葉紀玄了?”
我詫異他怎會知道,正想出口詢問,他一邊熟練将撕裂的頁數粘好,一邊開了口:“這書乃是他尋我粘補,葉紀玄喜武不好文,上頭有些破損的字頁也是我仿照了筆跡寫了,寫的倒是有些不像。”
這麽說完,他停了手中的動作,将這書冊交給了我,并叮囑道:“回去先晾幹三個時辰,再将此書交予莫大小姐。”
我點頭接過,甫又出聲問他:“那這帕子——”
“你且丢掉便是,不用還我了!”
他如此說,我卻默默的又将之團了起來,收回袖口,視線落在他交予我的書冊上,我好奇心又發,問着他道:“傅大人可知落款上的人是何人?”
傅紹言取了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視線掃過封面,繼而松了手中的東西,攤開案桌上的文書對着我道:“這上頭的人可是京中有名的商賈,人稱知鶴公子,至于姓什麽,倒是不大清楚,也無人知他來歷,只知他為人正派,多在京中布辦慈善之業,倒是個才貌雙全之人。”
我剛想出口再詢問幾句,卻見門口突然走來了一位大人,進來同傅紹言行了禮後,彎着腰道:“學士大人,皇上在編攥院候了好長一段時間,問莫大人去了何處。”
我聽言,趕緊收了手中的東西,傅邵言也擡了頭,眉眼之間清冷,無過多神色,只是交代我:“既然皇上候你,你便趕緊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