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漢紙口四五
我聽言,趕緊收了手中的東西,傅邵言也擡了頭,眉眼之間清冷,無過多神色,只是交代我:“既然皇上候你,你便趕緊過去吧!”
我點了點頭,收拾了手中的東西便往隔壁的院子走去。
邁了門檻進入,幾位同僚正在案幾上抄錄,擡了頭瞧了我一眼,便伸着手指向了廳中的內閣。
我踮了腳,定睛一眼,便見赫連瑾坐在席位上,而林學士正捧着一本書冊立在他的一旁,二人口型開阖,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我揣着手中的東西,想了想,又落座在自己的席位上。
随性的窦公公瞧了我的身影,彎了腰便入內悄悄同赫連瑾回報消息,不一會,便見赫連瑾同林學士一同出來。
在座的幾位大人見狀,即刻起身對着他行禮。
赫連瑾的視線在我的身上停了一瞬,便挺身邁出了院門,瞧我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窦公公很快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了然,趕緊跟了上去。
我腳步一邁出去,便見身後的幾位同僚個個伸了脖子瞧我,眼看前面的赫連瑾在院外頓了腳步回頭等我,我趕忙加快了腳步。
寬闊的宮道上,人煙稀少,行走的宮人瞧見我們也是微微行禮,便躬身退去,我尋了時機趕緊拱了手對着他道:“皇上,臣昨日在宮外遇見一人——”
話語未完,便見面前的赫連瑾忽然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袖口上,我低着頭瞧着上面的血跡,趕緊松了松袖子将那團污漬掩了去,繼續道:“那人稱自己是東——”
“這是怎麽一回事?”
赫連瑾無心聽我的話語,倒是扳起了臉色詢問我。
我無奈只好答:“天幹物燥,鼻中出了點血,甚是無礙,但皇上請聽我講完,那人自稱自己是東陵王,身邊有青龍刀侍從跟随,皇上定要有所防範才是!”
哪知,我的話說完,赫連瑾的臉上并沒出現任何震驚之色,反倒是問我:“你在翰林呆的可是習慣?翰林所藏典籍包羅萬象,囊括自齊國開朝之前的一切史料,你若是有空,可向林學士借鑰匙前去查看。”
我聽言,心中一驚,難道林大人挑我入編修也是赫連瑾的旨意?我沒多想,只是心中仍有顧慮的問他,“那東陵一族的人,皇上準備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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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瑾神色不變,“順勢以應,該來的總會要來。” 說着,赫連瑾又負了手走在了前頭。
赫連瑾說的如此輕松,望着他的身影,我卻知他的內心定然不如表面這般平靜。朱雀印還未找尋,蕭侯爺等人的大患未除,而今,本該在十年前消失的東陵一族卻又現世,這王座上的重量永遠比想象的還要沉重。
就在我沉思之際,前面的赫連瑾又停了下來,他身後的垂柳,新葉缱绻,兀自拂動的柳枝将如鏡的湖面劃開了一道又一道的波紋。
看着他轉身等我的舉動,我斂了心神又跟上了上去。
回到莫府,将葉紀玄交代之物尋了時間交予了大姐,在院中拂琴的大姐停了手,接了過去,望着上頭的猙獰的撕痕,大姐挽了袖輕輕翻開了幾眼,随即便将它交給一旁的丫鬟,複又抹上琴弦對着我道:“竟然又撿了回來,将它粘補的如此有心,難為他了!替我拿回,四弟也是有心了!”
我不知大姐莫安媛同葉紀玄之間又何淵源,但又聽她婉言道謝,便知她不想多說,如此,我也知趣的出了院子。
休沐日那天,我去了娘的院子用膳,瓊院中的桃花初開,未走進,便滿是撲鼻的清香,院中無人,許是娘在屋內,這麽想着,我走了過去,敲了幾聲。
然,屋內并沒有人應答,我疑慮間低了頭,卻見這木門為曾上鎖,順手推了開了門,我邁了步子又喚了幾聲“娘!”,依是無人應答。
窗外的陽光傾灑而下,落在一方木桌上烙下了金色的輝芒。
娘的屋子裏裝飾依舊樸素,我掀開了飄動的帷幔走了進去,桐木的梳妝臺旁有個微微打開的箱壟,我好奇走了過去。
箱壟上的木蓋上沒有絲毫灰塵,像是有人常年擦拭,我伸了手将它打開,訝然裏頭都是些嶄新的衣物。
我彎了腰取出了其中的幾件,這裏頭,從襁褓到小衣,再到長袍,整整一個箱壟竟是囊括了十幾年的衣物,件件針腳密集,我看着這熟悉的花紋,知這是娘親手所制,心中感動之餘,卻又不免疑問,為何這些衣物娘竟然從未讓我穿過。
突然,耳邊隐約傳來幾聲輕緩的腳步聲和窸窣的碎語。
“姨娘,您要是想寄信,何必親自出府一趟,交給奴婢就好了!”
話語聲剛落,便見屋中進了人,娘身邊的小丫鬟瞧見我的身影,甚是驚訝的喊了聲:“四少爺,您怎麽來了?”
我将手中的衣物放下,對着走來的娘道:“娘剛剛去寄了信?娘是要寄給誰?”
娘瞧着我身旁打開的箱壟,臉色微微一變,走到我的身邊,便是掩飾一般的将箱壟阖上,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将箱壟帶下去,這才正了身子對着我道:“娘思念你的外祖父,也不知他如今身體如何,家中的小弟和小妹是否安然無恙。”
娘說着,便是愁緒湧上了心頭。
娘當年為了生下我,竟是十幾年未曾回過蘇府,這些年她雖然不說,蘇家的人再怎麽心狠的對待她,亦是她的血脈之親。想到這裏,我走了上前對着她道:“娘,若是你想他們,何須寫信,我陪你回一趟就好。”
話語落下,娘的神色多有期盼,但轉瞬她又垂了眼眸。
我轉了視線,忽然在一旁的案臺上瞧見了一封信,“這是什麽?”
出口間,我這便伸了手過去,還未打開,手中的信件便被娘輕輕的抽了過去,她的神色多有不安,眼神有些閃躲,“這是你一位舅舅寄來的,你知,他不曉得從哪裏知曉我身在相府,想以此謀利!”
說着,娘握着信件,随即,她臉色有些悲傷,竟一下子将手中的信件撕得粉碎,“當年他們趕我出家門如此無情,這樣的大哥不要也罷。”
娘說完,走至了床邊,她握着手中的碎片,情緒仍然有些激動,忽然,她伸了手來喚我。
我見之,坐在了她的身邊,娘摟着我的手還有些抖,望着雕窗外缱绻的陽光,她忽然柔聲問我:“阿辛,我們離開京城吧,娘想通了,京中雖然富裕,可卻不如當初的自在,這三年,娘也攢了一些錢,我們離開後,你也再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不知娘為何突然有這樣的念頭,甚是不解的問她:“若是此刻離開,便是再也不能回來了,連爹你也見不到了,娘你真的舍得嗎?”
腰間摟着我的手有些顫抖,對着我道:“以前沒有你爹的日子,我們不是也熬過來了嗎,以後我們也能熬過來的!”
我聽言,卻是陷入了沉默,當初來京城乃是走投無路,雖不習慣這裏的壞境,不喜曾經莫府中人對我們的态度,然,到了此刻,我卻是已經沒有當初想走的決心。
娘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她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臉,對着我道:“娘只是随便說一說,你別當真,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吧。”
離開了娘的屋子,我的神色還有些恍惚,直到門外的一聲激烈的犬吠,陡然讓我一驚。
我擡頭一看,卻見前方的的荷花塘中,莫止昊帶了一圈人圍在塘邊大聲道:“你們全都給小爺我待在邊上看着,若是這個畜生敢上岸,便用手中的棍子給小爺我狠狠的打!”
我一聽,趕忙走了過去,望着塘中吐出大舌頭的飛龍,我微微皺了眉頭對着莫止昊道:“五弟,你這是做什麽?”
下人們一見到我的身影,紛紛讓開了身影,莫止昊見狀,很快眉間生怒,對着這群人大聲道:“你們個個膽子肥了!不聽小爺的話了,都給我圍起來!”說完,他更是怒氣沖沖的對着我道:“鄉下來的!不要以為你當了官,就能對小爺我大呼小叫,這狗是小爺我的,小爺要怎麽是小爺我的權力!”
知道莫止昊在氣頭上,我也不惱,只是詢問了莫止昊身邊的仆從,便聽見一旁的仆從懼怕的望了莫止昊一眼,便對着我道:“平陽王家的二公子近日不知道從來買了一只狼犬,威風異常,五少爺一時興起,便要牽着飛龍同那只狼犬鬥架,少爺還約好多世家子弟前去觀戰,飛龍平日裏威風振振,哪知遇到那只狼犬,竟然這般敗了陣下來,還被那狼犬反咬了一口,少爺一時丢了臉面,便——”
那侍從還未說完,莫止昊便氣急敗壞的上前踢了他一腳,“小爺讓你說!”
我知莫止昊好勝心信,擡頭望向塘中,看見飛龍白色的毛發中的确有一片猩紅,想到過往飛龍護我的情形,我一時百感交集,對着莫止昊道:“五弟若是不喜這狗了,可否讓予我?”
莫止昊聽見我此話,一下子停了動作,皺了皺眉頭,他對着我道:“這可是我從平陽王二公子那裏畫了四百兩買回來,白讓你不可能,你起碼出五百兩!”
只見莫止昊一下子豎起了五個指頭,我想起了自己那微薄的俸祿,心中一痛的應答道:“五百兩便五百兩。”
見我松口如此爽快,莫止昊頓時有了底氣,對着我道:“我覺得五百兩還是太便宜你了,飛龍在我手中吃了多少金貴的東西,你還得答應小爺一件事!”
莫止昊坐地起價,我口中連連答應,那邊塘中的飛龍似乎通人性,竟然從塘中游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試探着上了岸,見沒有人阻攔它,它更是将口中的舌頭吐的更歡。
京中的天氣越來越熱,眼見同僚們都換上了薄衫,只有我一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套的嚴實。
“莫大人你不熱嗎?”取了一本書在旁扇風的同僚問我,一旁又走來一人打趣道:“他哪裏熱,衣襟口的扣子都不曾解開一個,一派的風度翩翩!”
我捧着書冊笑呵呵的從他們身邊走過,今天的束胸甚是有些緊,天氣如此熱,竟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林學士不在,整個編修院也跟着熱鬧了起來,一旁的王編修彈了彈筆搖頭晃腦道:“昨日我夢到了鯉魚躍龍門之境,想必這夢是在提醒我今日去賭必然贏的衣缽滿盆。”說着,他擡了眼,“等今日回去,我們去打一牌雙陸如何?”
“去聚鴻賭莊如何?哪裏的雅間甚是隐秘,定沒人能看見我們?”又一位同僚提議。
王編修聽言,頓時笑道:“妙哉妙哉,聚鴻賭莊的老板娘也是妙人一個,我們不如去那裏!”
我聽言,頓時轉了身子過來,周遭人見狀,笑道:“怎麽,莫大人也有興趣同我們一道?”
我正準備搖頭,卻見隔壁院子的一位大人邁步走了進來,聽見我們談論的內容,掃了一圈周圍對着我們道:“你們想去去聚鴻賭莊?那裏早就被封了!”
他的話語剛落,我更是一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大人送來了文書,放下之後便道了一句:“就是前些日子,好像是皇上下的旨,我們院傅大人領的旨,帶的人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