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女漢紙口六一

雖是如此,可,他抓着我的掌心卻微微滲出了點細汗。

清涼的晚風吹來,吹走了身上莫名的熱度,卻拂不開心頭微微凝聚的燥熱,我并沒有出聲,收回了視線只是靜靜的凝視着腳下那有些腐朽的木階。

赫連瑾也沉默着,似乎在斟酌着言辭,又似乎就只是沉默一般。下了水榭,朱紅色的宮門緊鎖,赫連瑾終于松開了我的手,輕輕的推開那扇大門。

細長的門縫越拉越大,在我的面前展開着另一番風貌,浮動的紫色帷幔就像是等了許久一般,迫不及待的飄動着柔然的身軀。

赫連瑾帶着我邁了腳步進去。空蕩而華美的宮殿中,裝飾依舊光鮮,我擡了頭靜靜望着一旁的內閣,寶氣十足的珠簾內,那金色的木架上懸挂着一件樣式奢華的嫁衣,紅顏的裙擺,金色的鳳紋,一旦占了塵,染了光,它便在這寬敞的閣間中閃爍着異常奪目的光芒。

赫連瑾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負手掀開了我面前的珠簾,我随着他的腳步慢慢入內,那古樸而不是華貴的書案旁,靜靜的懸挂着一副有些泛黃的美人畫像,朱紅色的複式宮裝,頭戴精致的歩搖,畫中的美人只是安靜的站着,可那張略施粉黛的臉卻無比驚豔。

我瞧着畫中人同赫連瑾相似的眉眼,我知道,她應該就是過世的先皇後,當年埋在北苑雪地中的那座無碑墳。

赫連瑾順着我的目光,也靜靜的凝望着畫中之人,“我曾經同你說過,我母後姓東陵,冠上這個姓,背負着東陵一族的冀盼,她這一生都不曾自由。”

東陵文君同東陵王的叛變,導致了十多年前的慘劇,無論是對是錯,只要立場不同,那麽追求的結果便是不同。我不知這麽多年來,赫連瑾在心中是否已經原諒這位母親,但想起他在雪夜中祭拜亡人的身影,想起這看起來依舊幹淨整潔的宮殿,我便知,他心中還是對這位背負着罪責的母親始終軟了心。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兩全的事情,每個人做出選擇之時早就有所覺悟,當年東陵皇後做出這樣的舉動,定然是她心中有比這叛國來的更嚴重的事情要保全,只是,這一切皇上同我們都不知罷了。”

我擡着頭看他,赫連瑾的眉間早就蹙成了川河,哪怕語氣再冷淡,可臉上的表情卻是真實存在,根本掩飾不了。

“我父皇這一身,身邊只有兩個人,一者是我母親,二另一者便是蕭氏。”赫連瑾抿了唇,伸了手輕輕去觸碰着嫁衣上那華光流轉的鳳眼,聲音也緊跟着落下,“我的母親向來不喜宮中的生活,她生前最愛的便是呆着這裏,靜靜的看荷花開、荷花落,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春秋。”

低語聲勾起了赫連瑾往昔的回憶,突然他抓着那紅紗的手猛然握緊,口中的言語也漸漸遲疑了起來,他甚至沒有看我,只是對着這件舊物輕聲問我:“宮中的日子,你也如此看嗎?”

任何人可以質疑王權的取舍,但惟獨赫連瑾不能,王者的路不需要遲疑,這便是本該屬于他的使命,就像久遠前的他心心念念的那樣。

感受他話中的這份猶豫,我堅定的對着他道:“怎麽會?皇宮是王族的象征,是貴族的根本,立于王城,手握重權,這樣令無數人前赴後繼的神聖之地,皇上你怎麽會如此想?這裏是赫連一氏的榮耀,這是人世間最無上的光榮。”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操控生死的誘人權利,就像死去的平陽王和赫連正,他們窮奇一身都在追逐這分外令人癡迷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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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瑾松了手中的東西,他緩緩擡了頭,視線望着我,卻帶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像是在反駁我的話,又像是在要我的認可,他沉着聲音對着我道:“但我這一路走來,只感受肩頭的擔子越來越重,設局殺了赫連正,奪回了我渴望的朱雀印,贏回了朝中的大臣的追尋,可這一切并不如想象中令我心安,相反,奪得了這一切,我卻控制不住的想要得到更多!”

望着眼前赫連瑾臉上閃過的迷茫,我對望着他,自己的聲音也冷了下去,輕聲反問着他道:“皇上為什麽要控制自己心中的*?□□争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王者的霸業上從來沒有止步二字,皇上要做的,便是遵照本心就好。”

我的話剛落,耳畔的赫連瑾定定的望着我,微沉的眼眸中也漸漸閃現了一絲亮眼的光芒,他斟酌的半響,這才低沉了語調問我:“那這條路,你…可願意陪着朕?”

這一聲低問,讓我心中莫名的一顫,然,我不敢多想,只是鄭重對着他道:“我如今已經卸了官職,想必再也幫不上皇上什麽忙,林大人一事,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我的話語剛落,赫連瑾的臉上卻有些微微變色,他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我,眉頭微蹙,急切的出聲:“你明知朕此話是何意?”

像是在心底積壓許久的情緒,只道赫連瑾的這一聲發問,這才如潮水一般争先恐後的翻湧上來,我這才知為何那時赫連瑾對我避而不見,心中的酸澀與怨氣是從何而來。

然自他将這一切挑破的時候,我卻驚慌的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冷靜了臉色微微掙脫了自己的手,克制着自己的分外不明的情緒道了一聲:“我不知。”

這一聲話落下,赫連瑾卻是緊蹙眉頭,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聲音也不在平穩,帶了不同往日的一絲慌亂,“好,你若不知,那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皇上!皇上!”

赫連瑾的話未說完,宮殿外水榭處的涼亭上便傳來了桂公公急促的叫喚聲。赫連瑾聽言,眉頭蹙的更深,想接着再說下去,無奈外頭的桂公公早依舊敲響了宮殿的大門,見我同赫連瑾二人走出身來,他眯着眼睛瞄了我一眼,這才對着赫連瑾慌裏慌張的道:“皇上,不好了!剛剛葉将軍前來,他說放予宮中的那份書庫房鑰匙被盜!”

赫連瑾聞言,面色震驚,“那林大人身邊的那份鑰匙?刑部的人可有搜到?”

桂公公面色急切的狠,連聲道:“已經派人問過了,嚴大人說搜遍了整個翰林院也未曾找到那份鑰匙。”

赫連瑾的面色很快沉了下來,他拂了袖子便對桂公公道:“将傅大人尋來,吩咐葉将軍守住書庫房門,朕要親自一查究竟!”

桂公公抹了臉上的汗水,這才喘了一口道:“奴才這就前去。”

我立在原地,像是想到了什麽,對着赫連瑾道:“皇上,若是尋到了庫房的鑰匙,可否帶我前去,林大人生前托我去庫房送一些東西,我總覺得這內裏有些蹊跷。”

赫連瑾見我又一本正經的談公事,張了張口欲要說些什麽,無奈身邊的桂公公一直催促,只好對着我道:“此事你暫且不方便露面,你且在宮中等朕的消息。”

我點了點頭,這便目送他們離開,自己也循着路往着福寧宮趕去。

隔了一夜,赫連瑾依舊沒從宮外回來,我呆在偏殿,将過往同林大人發生的片段一個一個的在腦中回憶,企圖找尋什麽可疑點。

明明翰林院中有編修數十人,為何林大人單單讓我将東西送往庫房,莫非真的是有事情要提醒我?

那書庫房似乎就只有兩份鑰匙,一份藏于皇上的手中,而另一份,我皺起了眉頭,想起當日前往翰林被趙恒宇攔住的情形,當時,趙恒宇攔住我,一把便是搶了我的鑰匙。

照理說,這趙恒宇搶了鑰匙理應歸還刑部的嚴大人才是,可偏偏嚴大人卻說搜不到鑰匙,是嚴大人在說謊,還是,趙恒宇私心拿了鑰匙不曾歸還?

想到這裏,我極其懊惱,若是知道這鑰匙如此重要,那日說什麽也不能讓鑰匙落在趙恒宇手中,眼看赫連瑾還沒有回宮的消息,而我又出不得宮,我想了想,寫了幾句話交予窦公公,托着他找人向赫連瑾送去。

消息剛送了出去,門口卻意外得聽見了一陣畫眉的叫喚聲,意外的悅耳。好奇之間,我走出了偏殿,卻見福寧宮外頭,看見了蕭太後的身影。

浮廊延伸在水面上,蕭太後穿着一身素色的宮裝坐在涼亭的石凳上逗着一旁的叫的歡快的畫眉。宮女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為她扇着風,似乎瞧見了我的身影,她微微松了手中的銀簽,朝着我這個方向看了我來。

福寧宮的侍從皆聽了赫連瑾的命令,沒有他的吩咐,我根本出不了福寧宮半步。

蕭太後身邊的全公公似乎領了命令,走到了福寧宮的門口對着我道:“莫大人,那邊太後娘娘有請。”

“莫大人乃是要犯,沒有皇上的吩咐,不能私自放出!”守宮的侍從倒是敬業,說話一板一眼,即使聽從皇命。

“這是太後娘娘的吩咐,再說娘娘哪也不去,只是邀着莫大人到亭中納涼,你們若是不放心,不妨跟着過來!”

我見狀,也開口道:“太後娘娘道只在亭中說些話,還請侍衛大哥放行,片刻就好!”

也不知赫連瑾對着他們究竟下了命令,侍從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便握緊了手中的刀,對着我道:“那也好,我等便緊跟着莫大人一同而去。”

浮廊下的睡蓮缱绻,蕭太後瞧見我走來的身影,倚靠着一旁的扶欄上,甚是悠閑的對着我道:“皇上的手段真是了得,想不到如今要見莫大人都是這麽艱難,哀家這太後做的越發越沒意思了?”

蕭太後的話落下,她身邊的宮人甚是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浮廊的另一端,那幾個侍從倒是敬職敬業的遠遠守着。

我對上蕭太後的調笑,恭敬的道:“娘娘說笑了!”

蕭太後确實不動聲色,伸出了手一把抓住籠中叫的正歡的鳥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鳥兒竟是嘶聲交換了一聲,聽着甚是凄慘。蕭太後卻是舒展了眉頭 ,松了手将那只可憐的鳥兒又丢回了籠中,拾起一旁的娟帕細細擦了手,微微彎了嘴角問我:

“聽說莫大人同平陽世子有些怨仇,如今,平陽王如願死在了莫大人的面前,莫大人還記得你同柳三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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