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畫面有點滑稽。

一個亞洲女人背着斜肩包,單手撐在樹幹上,面紅耳赤、氣喘如牛,簡直像是快死了一樣。

拜卡羅所賜,跑完六公裏對她來說已經完全不是問題,但她今晚步伐急促、吐息紊亂,跑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把她給折騰得落魄狼狽。

那,她冷靜了嗎?

抱歉,完全沒有。她進行的運動并沒有剌激分泌腦內啡。

她以為自己早就看開了,不在乎親手做的料理,最後到底是進到某個人的胃,還是全都進了垃圾桶。

事實上,她老早就懷疑卡羅根本不是那麽喜歡臺菜,他不過是随便找點事情讓

她忙,好作為形式上的回報。

所以,她不再介懷他到底是要吃一口還是吃一盤,總之她仍盡心盡力去燒一桌好菜,領不領情則在于他。

然而當她知道他真的吃掉了一盤——不,甚至是一整桌的時候,她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好像突然發現自己的敵人居然是領養自己十八年的養父一樣,令人咋舌、困惑、震撼、驚吓……嗯,好吧,這比喻是誇張了點,但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想着想着,她也沒心情跑完全程了,便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張長椅坐下。這一坐,她終于想起自己居然完全忘了要問麗珣的事。

哦,shit!她拍了下額頭。

這下可好了,她要拿什麽态度回去質問卡羅這件事?而且,明天呢?明天她要拿什麽表情看着卡羅舉筷吃下第一口?

她根本無法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卡羅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一盞路燈底下的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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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公園裏已經沒什麽人煙了。放眼望去,整個圓環周遭就只剩她一個女孩子低着頭獨坐在那裏。

她似乎還沒發現到他的靠近。

卡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未免也太沒有憂患意識了吧?他提步,朝着她的方向走,直到剩十步左右的距離,她才終于聽見他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她吓了一跳,趕緊擡起頭。

孫蓓蓓本來以為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會是不懷善意的街頭混混,或者是渾身臭味、只想讨錢的流浪漢。

總之,她沒想過會是這個人。

「卡羅?」

她露出訝異的神色,表情仿佛像是在蜘蛛人的電影裏看見了蝙蝠俠。

「有必要用這種表情來迎接我嗎?」他笑了。

她這才如夢方醒,斂起她那有些癡愣的模樣。她注意到他穿得很不一樣——不同于平時的襯衫西裝,此刻他穿得輕松休閑,就好像他只是個閑暇之餘出來散散步的普通人。

這樣的他,無來由地令她目眩神迷。

她被自己的想法給吓了一跳,回過神來,甩甩頭,甩去了雜念,然後她假咳了幾聲。

「咳……那個……你是自己一個人來?」

他雨手一攤,佯裝環視四周,「除非我的人都躲在草叢裏,否則的話……是的,我是一個人來。」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她皺了眉頭。

「到底是你想太多,還是我看起來真的這麽弱?」說到這兒,他露出了一絲苦笑,「上次送你回家,你擔心我的安危;這次出來找你,你還是擔心我的安危。你真以為我只要落單了就會被生吞活剝?」

「因為吉裏安諾說你是很重要的人物,不是嗎?」就像有一句話說:擒賊先擒王,真要做的話當然是從主事的人開始動手。

她一直都是這麽認為。

卡羅聽了,挂着淺淺的微笑,靜靜地望着前方的某個點,仿佛像是在斟酌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好一會兒,他才啓口,「第一,我不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第二,正因為我的地位重要,對方在下手之前反而會考慮再三。」

「因為你身邊的保镖多?」

「不是。」他淡應了聲。

因為殺了他就等于向整個家族下了戰帖,這麽一來,雙方必定會殺到兩敗倶傷,反而便宜了其他的黑手黨和幫派。

所以,除非有什麽非報不可的深仇大恨,或是太過龐大談不攏的利益糾葛,否則通常不會有人這麽做。

不過,這些他并不打算向她仔細說明。

他不排斥她的親近,但他不希望是透過黑手黨的文化。

遲遲等不到他的下文,孫蓓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是因為什麽?」

「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他說得很白,「你和我的交集,就是每天一頓晚餐,其他的事情你別涉入。」

一句話,切割得幹幹淨淨。言下之意,她只是他的煮飯婆?

孫蓓蓓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冷漠無情的話,好似那天晚上在陽臺擁抱她的那個靈魂,此刻已經不在他的體內。

難怪,他即使吃了她的料理也不願讓她得意;即使救了麗珣也不讓她知道整個過程的細節;即使兩人相識已經這麽多天,他仍是從未問過她的名……

是,沒錯,他從沒問過她的名字。

「原來如此,原來對你而言我只是個煮飯的傭人,」她嗤笑了聲,離開了長椅,「不過,你放心好了,這是我欠你的,不管你再怎麽自大、渾蛋,我還是會依約煮到你吃膩了為止。」

語畢,她掉頭轉身就想走。

他卻迅速伸出手,緊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被拽了回來,她有些惱怒,回頭狠瞪着他,「現在是怎樣?因為我今天沒跑完半圈,所以大爺您不滿意嗎?」

「坐下。」他直接命令她。

「你——」胸口一把火燃起,她不懂,這男人到底有多沙文?

「憑什麽?你剛也說了,我跟你的交集就只有每天的晚餐,除非你要我繼續跑完你所謂的懲罰,不然我不是你的手下,你沒權力這樣命令我。」

他擡頭,望入她的眼,「你要離開,可以,帶着我一起。」

「蛤?」

她徹底傻了,這男人是怎麽回事?「你到底是有什麽毛病?一下跟我撇清關系,一下又叫我要帶着你走?」

「……所以我才叫你坐下。」他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這時,孫蓓蓓才發現他的模樣有些反常。她想了想,姑且坐回了長椅上。

她的雙手插在口袋裏,只坐三分之一的椅子,一人就是一副随時可以起身逃跑的姿勢。

「然後呢?叫我坐下,現在要幹麽?」

「用你的餘光就好,不要轉頭,就算要轉頭,也只能面向我。」他說。

「啊?」她覺得自己迷惑了,「你在跟我說話嗎?」

「你的右前方,大概五、六百公尺外,有個男人站在垃圾桶旁邊,手裏拿着一杯飲料。」

她怔忡了下,依他的話照辦,她的确是瞥見了一個男人站在那兒。

「然後呢?」她不解。

「送你回家的那天,我看過這個男人出現在你公寓樓下。」

她胸口震顫了一下,「等等,你在暗示我被人跟蹤?」

「暗示?」他冷笑了聲,「我已經明白告訴你了。」

她深感訝異,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甚至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卡羅的神經質。

「會不會是你想太多?搞不好他只是恰巧住在我家附近,然後碰巧來這裏散步……」

「你真樂觀。」說完,他站了起來,一把牽住她的手,回頭朝着另一個方向走。」

「喂、你做什——」毫無預警就被他給牽着手,她錯愕了,「你要把我拉到哪裏去?」

「證明給你看。」

「啊?!」

他牽着她走了約莫四百公尺,然後猛一個轉身,突然抱住她。

她吓了一大跳,僵在他懷裏,整個人動彈不得。

「……卡羅?」

他俯首,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處,看似纏綿柔情,可他卻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那家夥跟上來了,就在你背後不遠的地方。」

她耳根倏地發燙,原來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只是為了證明他的猜測。

「你……」她推開了他,「好啦,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就是。但你要我怎麽辦?報警抓他嗎?」

「報警?」他愣了下,笑出聲,「拜托不要。」

「怎麽?你怕警察?」

「當然不是。」随後,他搭着她的肩,轉身跨出步伐繼續走,「因為那個人應該是聯邦探員。」

聞言,她立刻停下了腳步,瞠大眼睛望着他。

「什麽?!」

然後是她高分貝的驚呼。

這一夜,卡羅仍是親自開車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不發一語,似乎還在震驚當中——這是當然的,她這輩子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成為FBI的跟監對像。

後來,卡羅又從她的住處搜出了三個監聽器。一個在茶幾底下,一個在電話機身裏,一個則是在浴室的梳妝鏡後方。

他全都銷毀了。

她目瞪口呆、頭皮發麻,而他居然可以從容自在地說:「這些人安裝監聽器的方法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

孫蓓蓓怔愣了一陣,才猛然回過神來。

「慢着,你不是應該解釋一下嗎?為什麽我會被聯邦探員跟蹤?這……這跟麗珣被綁架的事情有關?還是跟你有關?」

「我。」他說得武斷。

「為什麽?」

「因為你頻繁進出我住的地方。」

「就只是因為這樣?」這國家還有民主自由嗎?

「因為你的身分被懷疑了。」

她一頓,莫名不解,「我的身分?什麽身分?」

「有一些人懷疑你是被派來調查我的卧底,甚至是被派來剌殺我的職業殺手。」

哇咧,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這麽了不起?

不過,若是換個立場仔細思考,她出現的方式确實不太尋常。對卡羅而言,她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而他居然毫無戒心地任她進出他的住所。

「那你呢?」

「什麽意思?」

「難道你從沒懷疑過我?」

沒想到他竟笑了出來,是開懷大笑的那一種。

「你看過哪個特勤人員或是殺手,跑沒幾步路就氣喘籲籲,像是丢了半條命?」

「……」有道理。

接着他拿起電話按了幾個號碼。

「你打去哪?」

「叫外賣。」

「啊?」

「你還沒吃晚餐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冷靜?」她掩面,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笑了一笑,道:「性命要顧,日子也是要過下去。」

這時,電話的另一端似乎接通了,他以意大利語說了幾句話,她聽不懂,但是大概可以猜到,應該就是一般的點餐互動。

最後,他以英語報了她的住處地址後,挂上話筒。

「十五分鐘。」他道。

她颔首,沒表示什麽,甚至不在乎他點了什麽食物。

兩個人就這麽彼此相視了好一會兒,仿佛再也找不到話題,直到卡羅聳聳肩,開口打破了沉寂。

「你要我先離開嗎?」

她搖搖頭。開什麽玩笑,先是在她的住處搜出了三個監聽器,然後要她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夜晚,她怎麽可能熬得過去。

可轉念想想,若要他整夜留在這裏也很不恰當……

他一笑,似乎讀出了她眉宇間的心思。

「你要我留下來?還是要我打通電話找人來門口站崗?」

她想了幾秒。

「橫豎都是聽你的指揮,我沒有決定權。」

「是嗎?」他低下頭,考慮了一會兒——事實上也沒有考慮太久,然後他擡起頭來望向她,「好吧,我晚點會叫吉裏安諾過來。」

他的果斷令她心頭一緊,巨大的失落感幾乎溺斃了她。

失落?多麽令她難堪的情感。

她幾乎就要藏不住臉上的情緒,抿抿唇,深吸了口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沖個澡……」

「你去吧。」他擺擺手。

于是她拿了毛巾、幾件衣物,倉皇地躲進浴室裏。門一鎖上,她雙腳幾乎癱軟,甚至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輕顫着。

被人跟監的恐懼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竟是察覺自我感情的震撼。

前者,毫無疑慮地,卡羅已經給了她安全感;後者,當她還在疑惑這份感情是什麽的時候,他竟毫不猶豫,用話語狠狠打了她的臉。

心有多痛,就有多在乎。

然而讓她最痛苦的是——過去一、兩年間,她每天都在苦勸麗珣、勸她早點離開那個與黑幫脫離不了關系的死混混。

但瞧瞧現在的自己,她又清高到哪去?那麽,她是否已經懂了麗珣的感受,坦白說,她沒有那份勇氣去思索答案。

二十分鐘後,她踏出了浴室,棉T、短褲,穿得很居家,整個人帶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外送的食物已經送來,就擺在茶幾上,而卡羅只是坐在那兒,盯着那桌外賣。她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了沙發另一端,入座,與他相隔了一個成人的距離。

「你……不吃?」

「你覺得我還吃得下?」兩個小時前,他才吃下她那一桌的臺菜料理,真不曉得她是健忘還是裝傻。

「那你幹麽點這麽多東西?」

「反正你有冰箱、有微波爐,吃不完可以留着下一餐吃。」

她沒答話,看了看外賣紙盒裏的東西,大致上就是一些意大利菜。事實上,她是有點餓,卻沒什麽胃口。

這真的很詭異。

每天晚上,她會替他料理一整桌她家鄉的臺菜;此刻,他則買了一整桌他家鄉的意大利菜來回敬她。

這是故意的嗎?還是……「你的眼睛有點紅。」他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她怔忡了下,幾乎是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

「啊……」她揉了揉眼睛,「剛才洗發精流了進去,所以……」

「哦。」他點點頭,不予置評。當他是三歲小孩嗎?不過,他也沒興趣點破,倒是有件事情令他好奇。

于是他先替她打開了一盒外賣,遞給她,接着開口。

「所以,你又折回去找我,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吧?!」

她接過那只紙盒,裏頭是一片西西裏香料幹煎魚排,她只是捧着,盯了很久、很久。

半晌,她總算開口道:「我今天有去探視我朋友。」

「我知道。」

「不過她很堅持,救她的人是麥可。」

「哦,這件事啊。」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那有什麽問題,「我不意外,那是我安排的。」

她一驚,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他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說:「我認為在那種狀況下,若是有個熟面孔在身邊,在精神上會對她比較有幫助。」

當然,這只是說法上的不同,事實上他另有目的。

「你可以讓我去。」

「不行,太危險了。」他不想讓她的臉孔曝光。

「那為什麽非得是麥可?我拚了命想把他從麗珣的身上拔開,你卻又把那渾蛋送回她的身邊……」

卡羅籲了口氣。

有那麽一瞬間,他不想對她說謊,但在下一秒他便制止了自己。

他明白她有多麽重視蘇麗珣,正因為如此,她會震怒、也會沖動,整個計劃因她而付諸流水的風險将會提高許多。

最後,他幹脆直問:「你信任我嗎?」

她愣愣的不解其意,「什麽意思?」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可以保證,時機到了我會讓麥可、豪登乖乖遠離那個女孩,永遠不敢再靠近她一步。」

「時機?什麽時機?」

「我沒辦法告訴你,這關系到家族事業內的機密。」

她啞口無言,她知道機密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只是她也無可遏止地胡思亂想。

「難道……你想利用麗珣去做什麽壞事?」

他搖搖頭,沒答腔。

她知道他不會再透露更多了,紙盒子裏的魚排漸漸冷掉,她仍是一口也不想吃。她凝視着眼前這個對她來說像是活在玻璃瓶內的男人——不,或許被困在瓶內的人根本是她自己。

看得見,摸不着,聽不到他的聲音,只能囫囵讀着他的唇。

「卡羅……」她垂下眼睫,抿着唇,有些心酸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哪一種人。有時候你讓我覺得你很體貼、很溫柔,有時候卻又感覺你是如此冷漠、難以靠近……不,我想你根本不願意讓任何人靠近你,對吧?!」

他默不作聲。

也許她說對了一半,他的确是不願意,甚至是有意識地抗拒,但這不能代表他沒有任何渴望。

兩人似乎是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誰都不想主動以自己的身軀去撞擊這片厚而堅固的冰牆。

突然,手機鈴聲劃破了這陣難熬。

是卡羅的手機。他迅速接聽,只見他「嗯」、「好」了幾聲,前後不過幾秒的通話時間,然後他收了線。

「吉裏安諾在樓下了。」他起身,離開了沙發。

她僅是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但是轉念想想,她還是起身送他到門口。臨走前,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了她的臉頰。

「放心,跟監你的人只是想要情報,不會傷害你的,你不必擔心太多。」

「……我不是在想那些。」

他輕輕勾了唇角,收回手、道了晚安,随即轉身下樓離開。看着他一階一階往下走,她猶豫了幾秒,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卡羅。」

他停住腳,轉身擡頭望向她,像是在等候她的下文。

「為什麽你從來不問?」

「問什麽?」

「我的名字。」她不自覺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你從來沒問過我的名字。」

他愣了下,笑了,「你覺得我不知道?」

「欸?」她瞠着眼,有些意外。

「孫蓓蓓。」他毫無預警地以中文念出了她的名,「我應該沒念錯吧,我也知道你的英文名字是Penelope。」

原來他的嗓音用來說中文時,竟是如此溫醇、和煦……不,甚至可以說是性感、迷人。

她太震驚,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響應。

那癡愣的模樣逗笑了卡羅。「你的表情好像我不應該知道你的名字。」

她猛然回神,「因為……你又沒問過。」

「你不也沒問過我?」

「那又不一樣,你至少算是個名人。」

他聽了,自嘲地笑了聲,「是啊,如果你指的是惡名昭彰。」

語畢,他擺擺手,這回是真的離開了。

她回到屋內,情不自禁地走到窗邊,稍稍撥開窗簾往樓下探看,卡羅已上了車,并把車子開出停車格。

路邊就像往常一樣,左右兩排停放着滿滿的車輛。

也許吉裏安諾就坐在其中一輛車子裏,也許那些跟監她的人也是。然而,此刻她腦袋裏所想的卻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卡羅的一切。

她突然驚覺到一個悲劇般的事實——她在乎卡羅,而且在乎的程度已經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十五分鐘後,卡羅将車子開進了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上了中控鎖,他一派從容轉身準備走向電梯,卻被水泥柱後方橫移出來的男人給擋住了去路。

卡羅提高警戒,但在認出對方之後,他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你瘋了嗎?!」

他眉頭蹙起,仿佛像是在厘清這中間的誤會,「第一,你難道沒想過我可能會直接一槍斃了你?第二,你他媽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麽?來這裏找我?你想害我嗎?」

男人卻一副不以為意。

「高層很關心你跟那個亞洲女人是怎麽回事。」說完,他從懷裏摸出一包煙,抽了根點燃。

「她只是一般老百姓,你們別白費力氣了。」

「你确定?」

吞吐一回白霧,男人從大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包白色粉末,遞到卡羅面前,揚眉笑道:「這是我和喬許從那女人的租屋處搜出來的。」

那是海洛因,目測大約一、兩百克,但卡羅的臉上卻毫無訝異之情。

男人困惑了。「你看起來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

卡羅籲了口氣,那口氣裏充滿了不可計量的無奈感,「拜托,算我求你,把東西放回原位,你們這樣搞是在破壞我布下的線。」

「線?」男人皺了眉頭。

「你搜出毒品的地方,充其量只是個「渡口」,我預計會有五、六十個像這種單純、沒有前科、幹淨得跟白紙一樣的渡口出現。」

「等等,你到底在說什——」

卡羅卻沒時間讓對方好好把話問清楚。

因為他看見電梯的燈號在跳動。

「莫瑞斯,你該走了。」他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的車子有安裝定位倒數,入庫之後如果太久沒上樓,就會有人下來查看。」

聽了這話,對方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聽話的把煙扔了,并将東西收回口袋,轉身沒入了昏暗的停車場裏。

果然不出半分鐘,電梯叮的一聲,不鏽鋼門開啓,電梯內站的是那位再熟悉不過的光頭保镖法比歐。

卡羅對他微笑、點頭,然後踏進電梯,像是什麽事也沒有。

法比歐沒有舌頭、不會說話,但他嗅到卡羅身上帶着一絲紙煙的味道。只要稍微熟識卡羅的人都知道,他不抽煙,只抽雪茄。

所以,法比歐在電梯裏看着他,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卡羅察覺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像在安撫似地微笑道:「沒事,不必擔心,只是被個讨厭的調查員纏住,問了一堆不痛不癢的事情而已。」

法比歐一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不再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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