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天傍晚,孫蓓蓓唯恐蘇麗珣擔心她的安危,在她自認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之後,便早早離開了卡羅的住處,趕回下城區的那間小公寓。

一進門,那股屬于家的氣息頓時讓她放松了不少,她随手将背包擱下,在屋裏繞了一圈,卻沒見到蘇麗詢的人影。

怪了,還沒下課嗎?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在她遇上攻擊事件的這兩天,蘇麗珣連通電話也沒打給她,這實在有些反常。

難道麗珣也出了什麽事?這個猜測讓她開始緊張了起來。

這時,門鎖被人轉開,是蘇麗珣回來了。

她一踏進門,視線與孫蓓蓓對上,兩個人互視了幾秒,誰都沒有開口打破突來的詭異沉默。

孫蓓蓓在她的眼裏看不見任何一絲憂心,反倒像是充滿了……敵視。

她摸不着頭緒,這整個氣氛、麗珣的反應,通通不對勁兒。

「那個……」她啓口,試圖說些什麽話來和緩情勢,「你剛下課?」

蘇麗珣卻臭着臉,瞟了她一眼,才冷漠道:「我從醫院回來。」

「欸?」她微怔,「醫院?為什麽?」

對方卻嗤笑了聲。

「喔,真稀奇,你居然會不知道?」她朝着孫蓓蓓翻了個白眼,「麥可被人打成重傷,今天才脫離險境。」

蘇麗珣的話讓她一頓,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那錯愕的模樣讓蘇麗珣發出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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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有臉裝蒜,我就直說吧,你知不知道當初把我打個半死、還害我染上毒瘾的那些混混,全都是吉諾維斯家的人?」

孫蓓蓓皺了眉頭,反而更莫名了。

她大概了解,吉諾維斯也是黑手黨的五大家族之一,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會轉到這上面。

「呃,我不清楚……」她左思右想,猜不透。

「哦,原來你不清楚。」蘇麗珣充滿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哼笑,「你怎麽不去問問你的男人,我相信他一定非常清楚。」

什麽?孫蓓語眨了眨眼,整個人落入了迷霧中。

「我、我的男人?」她怔怔地望着表情冷然的摯友。

「事到如今你還想瞞我?!」蘇麗珣怒視着她,「要不是麥可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會被你耍多久!」

「等一下,」孫蓓蓓終于忍不住伸手制止了對方,「你到底在說些什麽,你可以把話說清楚嗎?」

虧她一路上還在煩惱該怎麽把麥可攻擊她的事情說出口,卻沒想到那渾蛋居然作賊喊抓賊?

「好啊,我可以說得非常清楚,你的男人,卡羅·曼契尼,就是吉諾維斯的參謀,他們家族所有的勾當都是他一手指揮的。這樣,夠清楚了嗎?」

一聽,孫蓓蓓的臉色頓時凝住。

她當然知道卡羅是黑手黨的參謀,只是她從不會追問太多的細節,例如他是屬于哪一個家族、做過什麽事、他平常都在策劃什麽……這些,她從來不問,也不想知道。

是,沒錯,她是在逃避現實,她不想切身去感受自己愛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人物。

然而麗珣剛才那句話,無疑是一巴掌打醒她。

如果對方說的是真的,那麽這是否代表着,她從頭到尾就被人當傻子耍?搞了半天,麗珣根本就是被卡羅的手下給擄走,而她居然還找上卡羅、拜托對方把麗珣給救回來?

她到底是有多蠢?居然傻傻的把肇事者當成恩人來感激。

她臉上的震驚讓蘇麗珣發出了嘲諷的笑聲,「哦eOn,別裝作一副好像你第一天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突然大吼出聲,近乎崩潰。

「自從你被綁走了之後——哦,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被據走是誰害的?是麥可、豪登,是他害你的!但是發生事情之後,他人在哪裏?從頭到尾為了你而忙得團團轉的人,是我!他媽的只有我!我在街頭巷尾到處打聽有誰可以救你,所以我找上卡羅,當衆跪下來求他。你還真以為是那個沒肩膀的男人救了你?」連珠炮似的指責就像是傾洩而出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當然,止不住的還有眼淚。她擡手扯下頸上的絲巾,露出了那道深紅色的勒痕,忿恨難平。

「蘇麗珣,你看清楚了,」她走到對方的面前,揚起下巴,「這一道傷,是你最親愛的麥可、豪登留給我的禮物。你知不知道,過去的這四十八小時我經歷了什麽?你問過你的男人了嗎?」

蘇麗珣卻用一副「我早就聽過這件事」的嘴臉道:「拜托,那又不是他動的手,他根本不想傷害你,只是他也控制不了他的朋友——」

「所以你知道?」孫蓓蓓打斷了她的辯解,「你早就知道我差點被他弄死,而你居然……」

居然無動于衷。

瞬間,她頓悟了。原來,自己苦苦堅守的友誼,已經是蘇麗珣腦袋裏的一段記憶罷了。

她咬牙,忍住眼淚,拿起自己的包包,翻出了公寓的鑰匙。

「你知道嗎?我受夠了,」她将鑰匙扔向蘇麗珣,「你幹脆把我的鑰匙給那個爛人好了!」

語畢,她走向大門。

「哦?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嗎?」

沒有人留她、拉住她,唯有蘇麗珣的叫嚣自背後傳來。

孫蓓悟氣得重重甩上大門,逃也似地沖下樓,她什麽也沒帶,唯有一只平常上課時帶在身邊的包包。

奔出公寓時,外頭滴滴答答又下起了雨來。她擡頭,悲戚地望着夜空,任由冰寒的雨珠打在她的臉上,她真的覺得無所謂了。

鬼門關前她都走過,區區流落街頭又算什麽?

她笑了出來,也哭了出來,然後在雨中漫無目的地往街的另一端離去。

同樣是紐約市郊,同樣是即将打烊的餐館,不同的是,卡羅這回沒有走進餐館裏,而是在下了車之後,直接坐上另一輛車的副駕駿座。

車上的男人似乎等候他已久。

莫瑞斯睇着他,道:「你遲到了一個小時。」

「嗯,」卡羅淡應了聲,不以為然,「停紅綠燈時被家族裏的人認出來,所以故意繞了一下遠路。」

「哦。」對方點點頭,沒說什麽。

然後兩個人維持了一小段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對方切入正題。

莫瑞斯不經意地望向了餐館內,裏頭剩下兩桌客人。其中一桌看起來像是偷情的上司與下屬。,另一桌看起來就只是平常的老夫老妻。

「上級的人需要一些更精準的信息。」突然,莫瑞斯抛出一句話。

卡羅沉默了幾秒,似乎還在腦袋裏整理對方所謂的信息。半晌,他捏着眉心,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會有七百八十塊海洛因磚,貨源全都來自越南方面自行栽種的罂粟田農場。」

一聽,莫瑞斯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你确定?不……你是說,七百八十塊海洛因磚?」他從沒聽過這麽大的數字。

「對,那只是第一批。」卡羅舔了舔唇角,視線仍是不敢松懈,他不斷地掃視周圍,試圖留意任何可疑的人物,「如果這一批進來的方式可行,明年會再進來一批更大宗的。」

「進來的方式?」莫瑞斯皺了眉,有些困惑,「不是由海運偷渡進來?」卡羅搖了搖頭。

「是軍機。」

聽見這兩個字,莫瑞斯愣住,懷疑自己耳殘,「軍機?你是指軍用運輸的那種軍機?」

「不然還有哪一種軍機?」卡羅白了他一眼。

「等等,怎麽可能?七百八十塊毒品磚,那不是小數目啊!就算內神通外鬼也不可能有辦法私運那麽大一批——」

「你先閉嘴聽我說。」卡羅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他從大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只随身碟遞上。

「空軍裏有幾個我安插的旗子,三大家族的人都有,總共五個人,其中有四個是意大利裔,基本上和這幾家人都有血緣關系。不過,因為我動過手腳,所以軍方對他們的了解都是假造的資料。」

莫瑞斯怔怔地接過那只随身碟,發呆了幾秒才回過神來。

「這個是……」

「要給檢方的證據全都在裏面。從兩年多前,他們就開始用軍機運送少量的毒品,反複測試了十幾次,直到确定這個方式可行了之後,他們才決定要幹一次大票的。」

「不過,就算這次真被他們運入境了,那麽龐大的數量,他們打算暫時堆放在哪裏?這麽大的量不可能沒有風聲傳出,難道不怕被抄?」

「渡口。」

「渡口?」

「他們找了六、七十個點,這些點都是一般學生、上班族的住所,到時候他們會先将這些海洛因磚藏在那看起來毫無嫌疑的地方。等警方徹底搜過、确定找不到貨時,才會将這批貨再聚集起來。」

「原來如此……」莫瑞斯點了點頭,思忖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呢?」

「什麽意思?」

「你應該知道上面的人不想讓你繼續幹下去了吧?」

「我知道,」卡羅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們很怕我叛變,反撲過去咬他們一口,是不是?」

莫瑞斯無法反駁,只能帶着一絲為難的淺笑,「不能怪他們,你應該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現在連我都很怕你,每次跟你私下約談事情,甚至必須抱着可能回不去的決心。」

他的話讓卡羅笑了出來,「你們這群神經病。」

「不,是你自己沒有自覺而已,你該看看自己變了多少,你真的變了,而且變了很多。」

「這不是廢話嗎?!」他不耐煩地爬了下頭發,道:「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整整四年,你要我不變?真是見鬼。」

「上面的人不是在懷疑你,」莫瑞斯放軟了語氣,「是真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卧底,可以爬到跟你一樣高的位置,他們擔心你太投入,然後——」

「然後忘記自己是誰?」

卡羅嗤笑了聲,打斷他的話,「放心好了,我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你要他們盡管安心睡覺。」

莫瑞斯不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好一會兒,他将卡羅給予的随身碟收進了口袋裏,道:「總之,我是要告訴你,這次的事情不管成敗,上級的人已經安排好你的退路了。」

「哦?」他洗耳恭聽。

事實上,卡羅早已預料這事情結束後,自己将會被人懸賞好一段日子。一次惹毛五大黑手黨家族可不是好玩的。

「日本。」

「啊?」卡羅轉過頭來,顯得有些不可思議,「日本?」

「上面的人希望你先去日本避一陣子,甚至已經替你安排了一個身分,讓你以外語教職人員作為掩護。」

「聽起來還真悠閑。」他忍不住笑了。

他的人生究竟還得多麽曲折?他本是聯邦幹員,後來成了黑幫高層,現在又得變成了外語教師?

「就當作是放一段長假吧。」莫瑞斯也跟着陪笑。

這時,卡羅無來由地想起了孫蓓蓓的臉。他要離開,很容易,但她可就不是那麽輕易能夠脫身。

首先,她和室友的住處已經被規劃成了渡口之一,會不會因此惹上麻煩還不确定,這種事情說不準,有時候還得看看遇上哪一個檢察官;其次,她在他的身邊的事情早已曝了光,甚至被人冠上「曼契尼的女人」這個稱號,那麽,當他的卧底身分爆出,她會連帶一起被獵殺嗎?

這事情他連想也不必想,答案幾乎是肯定。

莫瑞斯見他無端安靜了下來,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在想什麽?」

卡羅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心裏勘酌着。他該怎麽讓她知道這一切?又該怎麽把她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在他無法就近保護她的時候?

「莫瑞斯。」

「嗯?」

「也許幾天之後,我會需要你幫我安排一件事。」

「好說。」對方幾乎是一口答應,「什麽事?」

「在下一次行動之前,把那個亞洲女孩遣返回國。」

莫瑞斯先是一愣,「你說的是……每天進出你家的那一個?」

「對,就是被你們當成特勤人員的那一位。」

對方尴尬地笑了一笑,摸摸額頭,「那小妞真的很會跑、又很能鑽,我派了兩個手下,居然包抄不到她。」

「你抓她幹麽?不都說了,她只是一般的留學生。」

「其實也沒什麽,」莫瑞斯揉揉鼻尖,才繼續道:「那天晚上她突然支開你的人,臨時單獨行動,我以為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或是去告密之類。」

「你們還真能聯想。」

「總之,」莫瑞斯吸了一口氣,雙手往膝上一拍,「你說的事情應該不會太難辦,等你确定了之後再撥通電話給我就好。」

「OK,那就這樣吧。」

語畢,卡羅不再多說,開了車門筆直走進了餐館裏。

莫瑞斯看見卡羅向女侍随便點了一些餐點,他籲了口氣,發動引擎、徑自先行駕車離去,錯開了與對方離開現場的時間。

回市區的路上,吉裏安諾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他說,有人看見一個很像是孫蓓蓓的女人,蹲坐在地鐵站的入口,被雨淋成了落湯雞,模樣看起來甚是狼狽。

「你确認過是她了嗎?」坦白說,卡羅有些質疑消息的真實性,畢竟許多人根本分不出亞洲臉孔的差異。

「我有去現場看過,但我沒找到她。」吉裏安諾這麽回答。

卡羅靜了幾秒,道:「好,我知道了,我先打她的手機看看。」

語畢,他切斷了通訊,轉而撥出孫蓓蓓的號碼,遺憾的是,他沒聽見她的聲音,而是冷冰冰的語音留言系統。

「shit!」他按下結束通話鍵,将手機收回了口袋裏。

該不會真的是她吧?

他瞥了眼車上的電子鐘,已經将近十一點了,這時間她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公寓裏,反而在外面淋雨游蕩,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思及此,他加重了腳下控制油門的力道,趕回曼哈頓,接着他在下城區一帶繞了将近十五分鐘才找到她的身影。

她坐在一家寫着西班牙文當招牌的雜貨店門口。

而且,正如吉裏安諾所轉述的那樣,她淋了一身濕,瑟縮在那兒、雙臂環抱着自己,模樣可憐。

他甚至沒熄火就沖下車,冒雨朝着她跑了過去。「蓓蓓?!」

聽見他的聲音,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乍然擡頭,滿臉震驚。

「還真的是你!」他立刻脫下身上的風衣,披到她的肩上,「你到底在幹什麽?你不是回公寓了嗎?為什麽又——」

她卻扯下他的風衣,瞪着他。

「你騙我!」她紅着眼眶,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控訴。

卡羅一愣,他瞞她的事情太多,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她指的是那一幢,但他立刻回過神,「我騙你?我騙了你什麽?」

「你還敢說!」她将他的風衣塞回他的懷裏,「你早就知道綁架麗珣的人是你自己的手下,對不對?」

聞言,卡羅頓時五味雜陳。

相較于其他,這件事情只不過是小蝦米,只是在這個當下,他完全可以理解她所受到的沖擊有多麽巨大。

他的沉默令孫搭蓓更為光火,她氣得走上前,揪扯住他的衣領,「你說話呀!你一直都知道的,為什麽要這樣把我耍着玩?看着我把你當成大恩人,很有趣嗎?很有趣嗎?!」

卡羅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俯首挨近她的臉龐,低聲道:「對,我知道這件事情,你很介意?」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說這種話。

「你、你簡直太過分!你讓人綁架了她,卻又誤導我、讓我以為是你把她給救出來——」

「等一下,」他以食指抵住她的唇,「是我做的我會承擔,但是若不幹我的事,我也絕對不會去背黑鍋。我可以向你保證,綁架她這件事絕對不是我下的命令。」

他的自白令她混亂。

他說,那不是他下的命令,但,他卻又對這整件事知情?她到底應該要相信什麽?

她怔怔地放開了他的衣領,斷然轉身離去。

「蓓蓓?!」他錯愕,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走就走,「你去哪?」

雨勢未歇,她的背影在雨中更顯脆弱不堪。他遲疑了幾秒,仍是走上前去追她。

「你到底要走去哪裏?」他一把将她拉了回來,「聽着,我不管你到底聽到了什麽,我現在要先送你回公寓。」

「回公寓?!」她咯咯地笑了出來,「不必麻煩你送,我回不去了。」

他皺眉,「什麽意思?」

「還不都是因為你!」她甩開了他的手,忿忿道:「我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終于可以讓麗珣認清麥可、豪登那個爛人,你卻莫名安排他來個英雄救美。現在好啦,她只信那痞子的話,根本已經把我當成——」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哽咽,聲音頓時卡在喉頭。她索性也不說了,說再多又能補救什麽?

于是她擺擺手,再度掉頭打算離去。

他又拉住了她,強迫她面對他,「夠了,在我做了這麽多之後,為什麽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他也早已淋了一身濕,但他壓根兒不在乎,她亦是。「對,你是做了很多,可是你從來不肯告訴我這中間的緣由。」

她伸手抹去眼睫上的雨水、淚水,「卡羅,我是人,不是木頭,我知道你瞞了我很多事,我只是一直在等待你主動告訴我。」

這樣的指控與寄望,他除了無奈仰天之外,什麽也不能做。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只是張臂将她給攬進懷中。

她頓了頓,伸手抵抗,「放開我,你——」

但他仍是緊緊地将她擁抱在自己臂彎裏。

她本來試圖掙脫,可在一陣推拉之後,她意識到卡羅有些不太尋常——至少這個擁抱不太尋常。

她靜了下來。

「卡羅?」

他暫且不語,緩緩地将唇瓣湊到她的耳朵旁,才道:「你回你的公寓,記住兩個地方。一個是馬桶的蓄水箱,一個是你床頭櫃上那只小熊,你會在裏面找到你要的答案。」

她眨了眨眼,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什麽意思?那裏面有什麽?」

「麥可、豪登在你們的公寓藏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啊?」她推開了他的胸膛,不敢置信,「你知道這件事?你知道那家夥在我住的地方藏了不好的東西?」

他點了頭。

她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你知道?卻從沒打算要告訴我?甚至還讓那種人繼續留在我的生活裏?卡羅,我真的搞不懂,你是打算害我還是幫我?」

卡羅啞口無言。

事實上,答案正好相反,他是為了替她預留一條後路、找一個最容易脫身的方式,才會刻意讓那兩個人的男女關系持續維系着。

但這要他如何解釋?

收網的日子眼看就要來臨,他不能冒險捅出任何簍子。

「我要回去找麗珣。」她說。

「我送你過去。」

「不必了,我有腳。」

她斷然拒絕,然後轉身就往公寓的方向跑了回去。她不知道那個下流胚子在她們的家裏藏了什麽,但如果連卡羅都說那是不好的東西,她很難去想象那到底會有多糟。

望着她在雨霧中漸漸渺小的身影,卡羅不再追上去了。

他回到車上,考慮了三十秒,然後撥出了一通電話。

「喂?」話機的另一端很快就有了回應。

「莫瑞斯。」卡羅喚了聲對方的名。

「嗯,怎麽了?」

「把那兩個女孩子遣返回臺灣吧。」

「你确定?」

「對,我十分确定。」

他寧願暫時被她憎恨,也不願冒險永遠失去她。當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是不該留下。

是他的錯,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把她拖下水,盡管主動找上門來的人是她。

是他太過于自信,以為只不過是一朵信手拈來、随時可抛的小雛菊,卻沒想到最後會是他自己無法自拔、舍不得松手。

正因為如此,他必須讓她離開。

「容我提醒你一下,」莫瑞斯的聲音自彼端傳來,「你應該知道她再兩個月就能拿到學位吧?」

「我知道。」

「那你還是要這麽做?」

「是。」

他毫不遲疑。

「那你希望什麽時候辦妥?」

「你能多快?」

莫瑞斯冷笑了聲,「快到你無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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