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年之前

24

“嗚嗚嗚-嗚嗚嗚”列車冒着蒸汽、鳴着響笛,終于緩緩駛入了沈城車站。

“已經派人和煙羅說過了我們今晚就到,估計她這會兒就在門口等我們呢。”顧斯年提着箱子就往外走,廖志遠一把拿了過去,其實東西不重,但他就是不樂意看到顧斯年這樣做。

“欸,慕羽丫頭,你怎麽停下了?走呀。”廖志遠見她突然止住了步頭,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是有東西落在列車上了嗎?”

“爸爸,廖叔叔,我臉上還好嗎?頭發怎麽樣?衣服可以嗎?沒有哪裏不合适的吧?”顧慕羽緊張地抓抓頭發、扯扯衣服,臉上既迫不及待,又夾了絲不自信。

顧斯年溫和地笑笑,幫她把長發理到耳後:“你很好,非常好,別擔心,你覺得煙羅是想見你這個人,還是想看你的打扮呢?快去吧,她在等你。”顧斯年把人往前面推了推,他明白他的女兒這是近鄉情更怯了,愛一個人,總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即便她也知道對方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外表,只要是這個人,哪怕粗布麻衣,在相愛之人眼裏都是最美的模樣。

顧慕羽深吸了一口氣,念着她日思夜想的小人兒,湧上的激動把那股子不知道哪兒來的小膽怯壓了下去。她快步走向車站門口,夜色昏暗,就着路旁暖黃色的燈光,顧慕羽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見到了那個微微低着頭等在栅欄外邊的小姑娘。

她瘦了。

顧慕羽腦海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這些年她好不容易把人喂養得有了些肉,現在又都不見了,但與當年她剛救下她的時候不同,這種瘦并不孱弱,而是恰到好處的精細,給人一種有力感。她就這樣定定地看着李煙羅,一步一步朝着人走過去,每走一步,眼裏閃現的都是她的小煙羅在她身旁叫着“阿姐”、“大木魚”的神情,或局促不安,或神采飛揚,或喜笑顏開,或故作嗔怒。

周圍行色匆匆的人們全部被隐在陰影中,顧慕羽只看得到那個模樣已經深深刻在她眼中、腦裏、心上的人兒,她想擁抱她,把這四百多個日夜的思念狠狠抛掉,回憶算什麽?書信算什麽?她只要她!

似是有感到顧慕羽熟悉的熾熱目光,李煙羅下一秒就擡起了頭對上了顧慕羽的眼睛,她眼中瞬間迸發出驚人的光芒,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突然得了力道,她沖着顧慕羽用力地揮揮手,邁開步子便朝她急急跑來。

顧慕羽也提步跑了過去,栅欄大開,人潮一下洶湧起來,她倆宛若兩條相對而行的射線終于在某個端點連接起來,再也不是不知會發散到何處的光束,而是兩顆心緊緊相依的自亮體。

“嚯,這兩人擋着道兒幹嘛呢。”

“看這架勢人兩小姐妹肯定很久沒見了,咱往旁邊走吧。”

“唉,走走走。”

李煙羅死死環住懷中的人,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大木魚的溫暖了,她本來記得清清楚楚,可現在她覺得記得清楚又如何,只要像現在這樣就是好的。天知道,每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她是多麽渴望二人抵足而眠的溫暖!

“大木魚,好久不見。”她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張嘴已是哽咽不已。

“小煙羅,甚是惦念。”顧慕羽不住地揉着懷中人的頭發,變短了,更清爽利落,還是她熟悉的觸感,撫摸過千百次仍嫌不夠。

兩人緊緊相擁,讓熟悉的體溫再次席卷全身。

“好了,兩個丫頭啊,車站人多,我們先出去吧。”廖志遠和顧斯年走上前,看着渾似一人的她們,眼眶也有些發熱,拍拍兩人微顫的肩膀,“走吧。”

顧慕羽和李煙羅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彼此。“顧伯伯,廖叔叔,你們好。”

“好,煙羅丫頭真是長大了,不愧是軍校出來的,這身上的氣質都不一樣了。”廖志遠贊賞地看着李煙羅,這個小丫頭的變化太明顯了,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跟在顧慕羽身後雖然帶着股不服輸的韌勁卻依然弱小的小姑娘了,她經過軍校的磨砺真真切切把自己鍛造成了一把可以保護心上人的利刃。

“我們走吧,這麽晚了,先去酒店。”顧斯年知道顧慕羽還沒有向李煙羅挑明自己的心意,李煙羅給顧慕羽的來信他也見過,這兩個小丫頭都不言語,他便也沒開口,只是他早早地就告訴李煙羅:感情的事,他不管,他要她們兩個都好好的,等她軍校畢業,一切回家後再說。

廖志遠把三個人送進酒店,趕去了沈城的軍部,局勢危急,他的擔心讓他如鲠在喉,還是知悉所有情況,他才能稍稍松口氣。

“還不睡呀?別盯着我了,身上都快被你盯出個洞啦~”顧慕羽寵溺地看看眼前直直看着自己的小丫頭,刮了刮她的鼻子。

李煙羅蹬蹬被子,抓了抓顧慕羽露在外面白皙的手臂,笑着說:“大木魚,你長得好看嘛。”

“好呀,你就光看我的臉呀,本小姐的才華你都看不到嗎?”顧慕羽翹起嘴巴故作不滿地說着。

“哪兒有,我看得到的,全身上下都是,金光閃閃的,我都睜不開眼。”李煙羅說着還把右手反着放在眼前,吐了吐舌頭。她的裏衣往下滑落,手臂上橫着條猙獰的疤痕。

“這是什麽?你受傷了?”顧慕羽看得清清楚楚,一把抓到眼前,再把衣服往下扯了扯,觸目驚心的三道傷疤和一個子彈留下的槍眼讓她瞬間滿臉淚水,“小傻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阿姐,不哭不哭,我沒事的,這些都好了,不疼的。”李煙羅被她吓壞了,連忙伸手去擦她的淚水,“訓練嘛,總有磕磕絆絆的,過去了就好了。”

“我心疼,你是我妹妹啊,阿姐對不住你。”顧慕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明明她年齡大,為什麽是她的小煙羅承受住了所有的苦痛?

妹妹?李煙羅苦笑了一下,也好吧,至少我在你心裏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什麽都不重要,我愛你就夠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只要能在你身邊一輩子,就好。

“小煙羅~”你如此待我,我用餘生換你的深情,可以嗎?

“我在。”李煙羅捧着她的臉,“都過去了,相信我,好嗎?”

“先睡覺吧,要我給你哼歌嗎?嗯?”顧慕羽抹去臉上的淚水,抓着李煙羅的雙手放進了被窩。

“大木魚,不知道打雷閃電的時候是誰唱歌謠哄你睡覺的呢。”李煙羅一臉好笑地看着她,她這阿姐啊,天不怕地不怕,偏偏聽不得打雷聲,見不了閃電光,記得她到顧家後第一個電閃雷鳴的夏夜,顧慕羽強裝着鎮定還想給她唱歌謠,結果調子一出口就被“轟隆”一聲炸跑了邊兒,最後還是李煙羅輕哼着歌謠,抱着她晃晃悠悠的,這才讓人安心睡着了,從此以後,但凡打雷閃電,都是這樣,她們才睡了個好覺。

“又取笑我?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快睡,看我明天醒來怎麽收拾你~”顧慕羽把她的眼睛蒙住,一下一下摸着她的眉毛,“累了這麽久,趕緊休息吧。”

“嗯,你也睡吧,我明天再帶你到沈城玩。”李煙羅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是啊,她等了這麽久終于等到了心上人,一身的防備可算卸了下來,不多時便沉沉睡去也在情理之中。

顧慕羽聽着她漸漸平穩的呼吸聲,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起身走到了窗邊,望向黑壓壓的烏雲,心道這樣陰霾的天也該過去了吧。

爸爸?她的餘光掃到正走出酒店門口的顧斯年,夜已深,喧鬧的世界終于有了片刻寧靜,街上幾乎沒有人,顧斯年單薄的身影在皎潔的月色下被拖得老長老長。顧慕羽輕輕關上房門,追了下去。

“爸爸,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出來做什麽?”顧慕羽走到他旁邊,用手輕輕挽住他。

顧斯年見是她,用大手裹住她的小手:“你廖叔叔還沒回來,爸爸睡不着,出來等等他。”

顧慕羽很少見他這樣擔心廖志遠的樣子,以前都是廖志遠恨不得把人放在心口上守着,而顧斯年從未直言過他對廖志遠的關心,即便是二人在一起一年多,明面上顧慕羽還是覺得是廖志遠為兩個人付出的多,但是現在看看,好像她爸爸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樣不夠愛那個人,他,是因為愧疚嗎?

“爸爸,以前我都沒有仔細問過,你和廖叔叔,還有娘親,究竟是怎麽回事?”爸爸對娘親是什麽感情?對廖叔叔又是什麽感情?這是一直困擾着顧慕羽的問題。

顧斯年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一路走來,他曾以為一切都很複雜,可是回頭看看,他卻發現所有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楚,條理明晰,歷歷在目:他離開家鄉為了國家興亡奮鬥,經載之介紹遇見了廖志遠,三個人一起打拼,情誼漸增,後來他為報恩師厚愛迎娶了他的女兒,廖志遠向他表白他拒絕得果決,兩人一別就是多年,慕羽出生,她媽媽身體不好,離開了他們,廖志遠回國又來到他身邊,他們的關系忽明忽暗,廖志遠把一腔深情化為守護,不說出口,更沒有逼他,而他也不說破,他不敢承認他心裏的真正想法,用愧疚和感激當做借口,一直和廖志遠做着兄弟,然而最後,他還是忽略不了內心深處的聲音,終于鼓足勇氣牽起廖志遠的手,想和他一直走下去。

“我對你娘親不是沒有感情,”顧斯年重重地嘆了口氣,在兩人的孩子面前說這些,他實在慚愧地要命,“但是我的确對不住她,給她的不是她想要的愛情。”

“娘親知道嗎?”顧慕羽雖然心裏難受,但她還是沒有辦法怪顧斯年,她不能裝作看不到顧斯年的隐忍和痛苦。

“她很聰明,一直都知道。”顧斯年沒有看穿的事情,她卻能一眼看穿。“她在臨走前還告訴我要去找尋幸福,我······”顧斯年說不下去了,就是因為他的一時怯懦,還害得三個人兜兜轉轉,飽受痛苦,他一直在想這一年多的相守會不會是老天爺降臨暴風雨前給他的平靜?如果是,他也認了,只要災難不會降臨到廖志遠和他兩個女兒身上,哪怕他遭受天打雷劈,他也毫無怨言。

顧慕羽緊緊按着他的手臂:“爸爸,沒事的,娘親沒有怪你,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要難過。”感情的事,誰都沒辦法替當事人說清楚,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命中之劫。

“這麽晚了,也不知道廖叔叔辦完工沒有,要不我們先回酒店吧,更深露重的,要是廖叔叔看到你在冷風中站着等他,他一定會生氣的。”顧慕羽說着就想挽着人往回走。

“慕羽,”顧斯年拉住她,“讓你和煙羅分開了這麽久,是爸爸的錯,以後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顧慕羽摸了摸他的手背:“爸爸,您說什麽呢?我和小煙羅都不會怪您,您能支持我們,我很高興。”她甜甜地笑着,夜光下,顧斯年覺得自己的女兒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

“好,回去吧。”顧斯年摸摸她的頭,長高了,長大了。

“嗡嗯——嗡嗯——嗡嗯”,顧家父女剛剛擡腳走了一步,就聽到頭頂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不好,是戰機,快跑!”顧斯年拉着顧慕羽就往反方向沖,但是人的速度怎麽比得上炮彈下落的速度?

他們沒跑兩步,一枚枚炮彈便簌簌下墜,他們入住的酒店是沈城最高大豪華亮堂的酒店,在皎潔的月色下,完全成了殲擊機的活靶子。

“哔呦——砰昂——哔呦——砰昂”,兩個人眼睜睜看着炮彈在這條街道如一朵朵煉獄紅花詭異地綻放,把所有的惡魔都喚醒,帶給今夜沈城熟睡的人們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小煙羅!爸爸,小煙羅還在酒店裏,我要去找她!”顧慕羽和顧斯年被炮彈的氣流掀翻在地,她七手八腳地掙紮着起身,便想往酒店裏沖。

顧斯年死死抱住她:“慕羽,你冷靜一點!你乖乖在這裏等着,爸爸去找煙羅,聽見了嗎?”顧斯年用手把她的臉定住,生生讓她渙散的眼神聚在了一起。

“好好好!我不添亂!爸爸,你一定要小心!”顧慕羽不住地點頭,緊緊握住顧斯年的手,眼裏的擔憂簡直要把人吞沒。

“別怕,我們都會沒事的,啊。”顧斯年看着炮彈落下的軌跡,讓顧慕羽躲在街道的拐角處,“躲好了,注意安全!”

“轟隆”一聲,顧斯年和顧慕羽循聲望去,他們下榻的酒店頂端已經被炮彈炸毀,刷拉拉掉在地上,砸的人魂飛魄散!

“日本人打進來了,大家快跑啊!”一個嘶聲力竭的男聲在炮火的間隙中飄蕩開來,随即便被“噠噠噠—噠噠噠”的機關槍聲淹沒。

日本人!

這麽快!

“小煙羅!!!”酒店已經是一片狼藉,火光四起,顧慕羽兩眼充血,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圍這人間煉獄。

硝煙彌漫,她和顧斯年完全看不清前方,只聽得見四面八方的槍炮聲和哭天搶地的叫喊聲,簡直慘烈得讓人發狂!

“快離開!日本人馬上要打過來了!”幾個從前面街道撤下來的士兵看見他們,沖這兩人喊着。

顧斯年連忙問:“軍部那邊怎麽樣?人都去哪兒了?”

“軍部都被炸了,日本人火力太猛,我們撐不住了,要撤出去。”

“什麽?!”顧斯年心髒驟停,軍部毀了?!“你們撤了,全城的百姓怎麽辦?”他咆哮着,像一頭發怒的雄獅。

“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們不能全撂在這裏!”幾個說着就連忙跑遠了。

“阿姐,顧伯伯,你們在哪兒?”李煙羅在炮彈落下的瞬間就被震醒了,沒有看見顧慕羽,便連忙跌跌撞撞地往酒店外邊跑,炮火太密集,她完全不知道要從哪個方向尋找。

就知道小煙羅不會輕易死掉,顧慕羽驚喜地分辨着聲音的來源。

“小煙羅,你沒事吧,我們沒事!”她高聲喊着,竭盡全力讓人聽見。

那邊!李煙羅憑着在軍校學到的本事很快便知曉了他們的藏身之所,連忙朝街角跑了過去。

“別過來,快趴下!”眼見兩枚炮彈直直墜落,一顆在李煙羅那頭,一顆在他和顧慕羽這頭,顧斯年猛地把顧慕羽往裏一推,大叫一聲。

炮彈就在身側炸裂,顧慕羽被震得頭暈眼花,躺在地上□□不止,身上也被擦傷多處,鮮血不停在流。她晃了晃眩暈到耳鳴的腦袋,艱難地轉過身子,想去看看顧斯年,結果一眼望去身體裏的血液全都凝固了:顧斯年渾身是血,腹部異常聳動,起伏之間一股股污血汩汩長流。

“爸爸!爸爸!”顧慕羽猩紅着眼,掙紮着爬了過去,抱起顧斯年的頭,眼淚唰唰滑落,她用手想捂住顧斯年慘不忍睹的腹部,可是她的手根本起不了作用,立馬就被鮮血染得通紅。

“慕羽,別哭。”顧斯年想抹掉自家女兒滿眼的淚水,可是他的手已經沒有力氣擡起來半分,“答應爸爸好好活下去,爸爸陪不了你了,對不起。”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顧慕羽把頭搖成一個撥浪鼓,什麽都不想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切怎麽變成了這樣?!這是噩夢,噩夢,噩夢!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我去找廖叔叔,對,找廖叔叔。”顧慕羽腦海裏只有這個聲音。

“慕羽,別走,爸爸不行了。”顧斯年咬着牙死命地拉住顧慕羽,“這是爸爸的報應,爸爸去贖罪,你答應爸爸,一定要活着,志遠他肯定不會死,你幫爸爸照顧好他,好嗎?”

原來幸福真的都是鏡花水月,老天爺,我用我的下輩子求你,讓他們三個都好好活着,求你了,所有的懲罰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這是我應得的。

“不好,不好,不好。廖叔叔肯定在找你,爸爸你別說話了,我們等他來。”顧慕羽已經快哭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死死抱着顧斯年,眼睜睜看着他呼吸漸漸弱下來。

“槍···你收好···保護好自己。”廖志遠,對不住,我還是辜負了你一輩子,活着,別恨我!

“小心!”一枚子彈直直朝着暴露在日本人槍口下的顧慕羽射來,顧斯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顧慕羽撲倒在地,子彈從他的後腦勺打進去,他陡然睜大的雙眼落在顧慕羽緊縮的瞳孔裏,差點把她的雙眼撐爆!

“爸爸!”顧斯年的頭重重垂下,塌在顧慕羽耳旁,已經完全沒了呼吸。

“混蛋!我殺了你們!”顧慕羽掏出顧斯年別在腰畔的□□,顫抖着身子站起來,沖着日軍的方向胡亂開着槍。

“大木魚!”李煙羅被炮彈炸倒在地,昏死片刻,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在前方不要命似地開着槍。

“砰”,顧慕羽踉跄了兩步,苦澀地勾着嘴角,重逢怎麽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好不甘心!

李煙羅在槍響的那刻腦裏“嗡”地一聲,整個身子瞬間冰冷,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人搖晃着轉過身子,一朵鮮豔的彼岸花在顧慕羽胸口肆意綻放。

那是什麽?她的大木魚怎麽了?騙人的?對不對?軍校演練就是這樣吓人!對對對!是演練!是演練!

顧慕羽意識漸漸模糊,她絕望又不舍的眼睛看着遠處那個搖搖晃晃的小姑娘,嘴裏冒出鮮血,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小煙羅,照顧好自己,對不起。”然後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下,她的眼裏倒映着頭頂的夜空,遲遲不肯閉上眼睛,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不!”李煙羅眼睜睜看着她直直倒下,吼破了嗓子。

“斯年!羽丫頭!”廖志遠從軍部逃出來,冒着炮火好不容易趕到酒店,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口氣喘不上來。

“廖長官,日本人就在前面,我們過不去了!”福生張開手臂擋在廖志遠面前,死命地拖住他,不讓他涉險。

“滾開!煙羅丫頭,你怎麽樣?”廖志遠一把拽住眼前一身血污的小丫頭。

“槍!給我槍!”李煙羅一把搶過福生手上的槍,徑直朝前方沖過去。

廖志遠牢牢抱住她趴在地上,躲過了日軍的一輪機關槍掃射:“你瘋了!你要去送死嗎?你要讓他們死不瞑目嗎?”

“啊—啊—啊!”李煙羅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她的心空了,再也補不回來了。

“快把廖長官和煙羅小姐護送出城!”福生用槍托打暈了兩個人,深深地望了顧斯年和顧慕羽的方向一眼,含着眼淚和其他衛兵向城外撤去。

老爺,小姐,福生知道你們一定希望廖長官和煙羅小姐活着,福生一定會保護好他們,讓他們安全離開這裏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