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賀森涼對季盛瑜的不屈不撓感到很煩惱,他就是想把這人從自己旁邊的座位趕走,至于他對自己一個人坐兩個座位到底是有多大的執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拉着一張臉和程裴慢吞吞的騎着自行車回家,程裴見他神色不悲不喜,眼神裏黯淡無光,不期然想到他最近正和季盛瑜鬥智鬥勇,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季盛瑜單方面被他虐殺,事實擺在面前,他還有什麽好不開心的?
“你最近話少了很多,在打什麽鬼主意?”
賀森涼和他騎車速度一樣慢吞吞的說,“你上次說的季盛瑜檔案在校長辦公室,是真的嗎?”
程裴心中震驚,該不會這貨真的想去偷檔案吧?思及至此,他立刻嚴肅的說,“不,不在,你不要打那份檔案的主意。”
賀森涼捏着車閘長腿一伸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落在不遠處的程裴,程裴在他的目光裏漸漸堅定了不能讓這貨去禍害校長辦公室的決定。程裴的目光堅定了,反而是賀森涼的目光裏帶上了些許不确定,他遲疑了半晌,問道。
“難道你真的看上他了?”
他神色怪異,在他初二那年程裴就向他坦白了性取向,他一度懷疑程裴想對他下手,後來發現是他想多了。程裴對他沒有任何超出兄弟情誼的感情,對他百般照顧不僅因為兩家是世交,更因為他和程裴的竹馬竹馬情,交情總比旁人來的多一些。
“你說啥?”程裴吓壞了,一時間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說啥?我看上誰?”
賀森涼說的這句話讓程裴驚得方言都出來了,他要是不知好歹的看上季盛瑜,要吃的苦打比方都打不出來,更別提他本來就對那位無感。
“我問,你是不是,看上季盛瑜了?”賀森涼說,“你激動什麽?沒看上就沒看上,兄弟這麽多年,我還能在你身上扣盤子嗎?”
他也就随口一說,沒想到程裴反應那麽大,他不知道季盛瑜的來頭,不代表程裴不知道,根據程裴拿到的資料,加上他自己的推斷,季盛瑜和季家肯定有關系。
程裴對有這麽位放飛想象力的小夥伴表示無力承受,“別開玩笑了,我寧願看上你,也不願意看上他。”
賀森涼生平第一次聽見程裴這麽說一個人,他對于季盛瑜的檔案更感興趣了。季盛瑜的檔案猶如一個千嬌百媚,秀外慧中的清純佳人般在吸引着他,促使他千方百計的揭開掩着她真實面貌的面紗,好讓他仔細的瞧清楚,關于季盛瑜的一切。
“你對我是不是有些誤解?”賀森涼問。
程裴不知道賀森涼這話從哪裏得出來的,這人的思維跳躍性比賽車手追趕的變速還要快,“什麽誤解?”
“你不願意看上他,是不是怕他看不上你?”賀森涼問,“你選擇看上我,是因為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追起來難度系數要低上不少,你放心,就算你真的看上我了,我也會拒絕你的,當然了,拒絕你之前會好好安慰你的。”一番話說的格外動聽,語氣起伏的比單口相聲還要有趣上很多,前提是他說出來的話不會讓程裴想踹人。
程裴一分鐘都不想再容忍這個在他打比方裏都要顯擺下自己優越感的人,他蹬了賀森涼的車輪子一把,賀森涼一時不妨,被他蹬的車子往前滑動了一段,賀森涼手忙腳亂的穩住車頭,暴躁的丢了句,“程裴,咱兩友情要完了啊。”
“十幾年的友情,你都說了多少次要完了?感情你友情的小船都是分批下放的啊?”程裴幸災樂禍的說,賀森涼被他一腳蹬的直接竄到了廣場上,他倆車停的本來就在廣場邊緣,現在,賀森涼闖進去的地方正好是廣場舞大媽用的地盤。
自行車的輪胎在廣場光滑的地面上并不是很好抓地,此時賀森涼正奮力于停車,他誤入的時間太湊巧,正趕上大媽們熱完身,随着小蘋果的音樂舞動,他一邊手腳并用的剎車,一邊喊着。
“讓讓,讓讓,車剎不住了啊,要出事了啊。”
大媽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慌不忙的避身為這位嚷嚷大叫的少年讓路,其中一位明顯屬于戰鬥力爆表的,只見她輕巧的一旋身,躲開賀森涼連人帶車的攻勢,朝賀森涼前去的方向踏了半步,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賀森涼的車頭,一只腳穩穩的紮在了自行車鏈條盤上,賀森涼剎了半天沒剎住的自行車,就這麽被強制停下了。
程裴早就丢下車沖到了賀森涼身邊,他顧不上先朝幫忙的女士道謝,急着問,“賀賀,你沒事吧?”
賀森涼沒好氣的說,“沒事。”轉眼看向那位已經收回了手腳的女士,這位藏在廣場舞大媽們裏的女士并不符合廣場舞大媽的平均年紀。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脖子上挂着一條白色毛巾,紮起來的馬尾,讓人如沐春風的柔和五官,年紀大約三十左右,此時她臉帶微笑,眼裏是對兩個少年不露痕跡的審視。
“謝謝你,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停下。”賀森涼說。
程裴也跟着說,“真的謝謝你。”
女士笑着搖頭,“下次不要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打鬧,一方面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是為了別人的安全。”
賀森涼剜了程裴一眼,“以後不會了,謝謝。”
“不用謝,再見。”女士深深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離去。
“她離去的那個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長,是我多想了?”程裴仔細品着那位女士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更有點話語未盡的懸念感,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位女士以後還會再見。
賀森涼神經粗壯如朽木,他對那位女士離開做了什麽動作,留了什麽眼神,一點都沒注意,他滿腦子的‘偷檔案’!
哪怕被剛才剎不住車的一通打亂,他還是很中意這個主意,沒辦法,誰讓季盛瑜的堅定是他經歷過的同桌裏,最經得起風吹雨打,千錘百煉的呢?越是這樣,他越是想弄清楚季盛瑜的身家背景,普通的整蠱惡作劇對季盛瑜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只能從特殊的地方下手了。
比如,季盛瑜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
還有,賀森涼擦了下鼻子,那天來找他麻煩的那個妹子,說不定,也是個突破口。他忽然心情好了起來,對并肩而行推着自行車的程裴興高采烈的說,“走,晚上不回家吃飯了,我們去吃火鍋吧?”
程裴對火鍋這種吃法沒有多大的執念,在溫度還沒降下的S市吃火鍋,簡直就是一場酷刑。他嚴重有理由懷疑,賀森涼不是真正的想吃火鍋,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着吃火鍋讓他試一試寒冬臘月的制冷空調,烈日炎炎下的暖和爐。
“你在想什麽呢?”賀森涼一臉鄙夷,“我犯得着用這麽低劣的手段整你?你怕熱,我難道就不怕熱啊?”
程裴一本正經,“我一點都沒多想。”
賀森涼懶得和他廢話,直奔兩人常去的火鍋店。
季盛瑜極少回季家老宅,打從他進了市四中,他媽就給他在學區房弄了套房,方便他上學來回,他媽很清楚他的脾性,從不要求他必須回老宅住。
他剛到家門口,掏出鑰匙要開門,門已經從裏面打開了,他媽身系圍裙,臉上冷冰冰的沒什麽人氣兒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
季盛瑜越過高媛,擠進了屋裏,彎腰換好鞋子,将書包放在沙發上,“你怎麽來了?”
高媛關上門,給他倒了杯果汁放在茶幾上,“來看看你。”
季盛瑜翻出本數學資料,随手翻開一頁漫不經心的一目十行的看着,“我挺好的,別擔心。”
他對季家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好感,包括他那位生性風流的親爸。而對于他媽媽,理解多于不喜,小時候因爸爸媽媽不能同時陪伴在身邊的哭鬧早已是記憶深處被刻意用塵埃覆蓋了的一襲往事。随着年齡的疊加增長,他漸漸明白了深處在漩渦裏的身不由己,并不是不想脫離苦海,而是這漩渦看不見盡頭,望不穿邊緣,讓人将逃離的念頭生生的磨滅在時間深處。
“你在學校被人欺負了?”高媛聲音如表情如出一轍的冷。
“沒有,小打小鬧。”季盛瑜并不把賀森涼的那點伎倆放在眼裏,他看過的肮髒手段比賀森涼想過的都要多,對賀森涼的放任不過是一點生活的調味劑。一個人把生活過的太嚴謹,很容易對生活失去興趣,凡事太認真,活的太遭罪。他不是一個喜歡給自己找罪受的人,尤其他還年輕。
“你自己多注意。”高媛從不插手他的事情,她和當家作主的季先生是兩個極端,一個掌控欲極強,不許任何事情超出自己計劃的一分一毫,結果他這半輩子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在他的計劃之外,包括從未想過的私生子女。一個只活在自己世界裏,偶爾關心過問兒子生活,兩個性子相反的人被一張紙湊在了小本上,活生生演了一出豪門恩怨。
“嗯。”季盛瑜知道她的意思,前面好幾個私生子女都是通過先成為他的同桌,後各種試探故意露馬腳引他調查,接着從他這邊間接的在季先生面前露了臉。他合上書,想到賀森涼那張漂亮的臉蛋,不禁微微一笑。
照着前面那幾個私生子女的臉,加上季先生那張臉,就算女方的基因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賀森涼一點都不像季先生,只能說明賀森涼和季先生沒有任何關系。
再說了,賀同學,怎麽會和季先生有關系呢?
“媽,你還記得我四歲那年和你說過的那個好看的小女孩嗎?”季盛瑜問。
“哪來的小女孩?那是賀家的男孩。”季太太說,從廚房端出一鍋煲好的排骨湯,放在了茶幾上,又從廚房拿出一個碗來。高媛和季先生結婚十幾年,沒給季先生做過一菜一羹,對此常年出軌的季先生壓根沒臉抱怨。
“怎麽想起問這個了?”季太太對于這件事記得很清楚的緣故還是因為季盛瑜回家後對長得像女孩子的賀家孩子念念不忘,每每問起來就喋喋不休,連續問了好幾年。
“沒什麽。”他搖頭,“要回去了?”
高媛輕輕的嗯了一聲,“多喝點,我還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在冰箱裏。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下次再來,讓家裏司機送你,他知道我在哪,不來抓我回去,說明他沒時間管我。”季盛瑜說,他給季先生找了點小麻煩,還要感謝季先生不遺餘力的不停更換各種情人,否則,他想挑事都挑不起來。
“沒事,高中畢業前,他都不會再幹涉你的事情。”高媛說。
季盛瑜得到這個準信,臉上的笑容真實了起來,“謝謝媽。”
他厭惡表面光鮮亮麗,內在醜陋不堪的季家大宅,一直不願意在那住,注重家族傳統的季先生不容許他記錄在族譜上的兒子不聽話,強硬的管着他的住宿。遇見賀森涼那天,那幾個人不僅為了防止他逃課,更防止他夜不歸季宅。
“母子間不必這麽客氣。”高媛臉上有了絲人氣,“國慶假高以要過來,你記得去接他。”
季盛瑜頓時像吃了屎,“他怎麽要過來了?”
“他說是來看看你。”
“他不看我,我挺好的。他一來看我,我就難受。”
高媛摸摸他的臉,“媽走了,注意保暖。”
季盛瑜站起來抱了抱她,“嗯,你也是。”
高媛走後,季盛瑜喝了幾碗湯,又吃了碗飯。收拾好碗筷,他給高以打電話。
高以,他舅舅家的兒子,小小年紀裝的是溫文爾雅,人見人誇,背着人在他面前整個一伏地魔。他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位來找他,不是單純的看看他這麽簡單。
“哎,你假期怎麽過啊?”程裴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賀森涼,賀森涼被他一手肘捅的倭瓜種成了大蒜頭,賀森涼頓時罵了聲艹。
“不給艹。”程裴回了句。
賀森涼嫌棄的還了他一肘子,“我媽說要出去旅游,國慶節人這麽多,人擠人,車擠車,有什麽好看的。去哪都是看人,我不去。”
“那這假期你打算做什麽?”程裴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游戲一眼,“我說,你這植物大戰僵屍都打好幾年了,還沒打膩啊?”
“要你管。”
“是是是,不要我管,向日葵都讓你種散架了,僵屍都被你打的要飛出屏幕哭喊着求饒了吧?”
賀森涼:“我長情不行啊?”
程裴:“你對這一盤兒的向日葵僵屍長情?”
賀森涼放下手機,直視着程裴,“你對這游戲有意見嗎?”
程裴想,我能對一游戲有什麽意見啊?但這話不能說,說了就捅婁子了。
“主要是看你每次都放三排大蒜頭,坑的那些僵屍哇哇大叫,覺得那些僵屍有點可憐。”
賀森涼就奇了怪了,程學霸這段時間的怪異點相當多,他總覺得有人扒了程裴的面皮,僞裝成程裴潛伏在他身邊,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來帶走他,至于為什麽要帶走他,大概因為他是拯救世界的一個重要點?賀森涼沉浸在自己的腦洞裏無法自拔。
程裴和賀森涼趁午休時間來學校外的咖啡館消遣,這家咖啡館是衆多小情侶喜歡的地方之一,每個卡座都有隔板,樓上還有小包廂,方便小情侶背着人幹點令人臉紅心跳的小動作。
他和賀森涼坐在二樓的天臺上,他不經意的掃過學校大門,被一個背影吸引,他抵着下巴,敲着桌子,心裏暗搓搓的猜測那個看着就賞心悅目背影的正面會是怎樣一番風景。
賀森涼折磨完游戲裏的僵屍們,看身邊程裴的眼睛都直了,順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季盛瑜,他立刻有種了然于胸的感觸,原來程裴還是喜歡季盛瑜的,可能因為他十分抵觸季盛瑜的緣故,所以才不敢告訴他。他心裏頓時對程裴為了他們兄弟的情誼做出的奉獻感恩涕零,甚至他願意為了程裴的幸福,忍痛割讓同桌那半畝地給季盛瑜坐。
沒了座位,萬一季同學一怒之下又轉學了,程裴豈不是要踏上異地分校戀?
“我說,你在腦補些什麽呢?”程裴忍不住問,賀森涼臉上英勇大義的表情太明顯,他再不打斷,就怕這位英雄就要做出點什麽事情了。
“不用解釋了,我都懂。”
程裴滿頭黑線的問,“你懂什麽?”
賀森涼指着季盛瑜的縮小版的身影說,“他啊。”
程裴一看,頓時黑線成批的掉,“你想多了,我看的是他旁邊的那個人。”
“嗯?”賀森涼疑惑,仔細的看了看季盛瑜,果然在他身邊看見了程裴說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