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個人和季盛瑜站在一起,隔着老遠只看得出來白的出奇,太陽下整個人都散發着白光,那人比季盛瑜略低一點,身形也要瘦弱點,以賀森涼的目光來看,那就是個男生中的弱雞。

“你什麽時候換口味了?”

程裴白了他一眼,“我什麽口味?我應該喜歡金剛芭比,渾身肌肉的猛男?”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那類型的嗎?”賀森涼驚詫道,或許是被他的故作驚訝的神情激到的程裴,直接扭過頭不再看他。

“哎,裴裴,聽說教導主任要換人了,真的假的?”賀森涼問,“我覺得現在這個教導主任挺好的,很上道。這猛然要換人,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他說了一長句,程裴頭都沒回,他锲而不舍的說,“裴裴,你要是喜歡那個男孩子就去追啊,遠遠的看着人家就會送貨上門嗎?”

程裴對賀森涼的口才是相當服氣,他一臉無語的嘆了口氣,又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要是不搭理賀森涼,賀森涼得拿這事說好幾天,他指着校門口的兩人說,“我也就是看看,沒別的意思,你不要以為是個男的,我就能看上了。我的眼光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随意了?”

“婆婆媽媽一點兒都不男子漢。”賀森涼說。

“這不是男不男子漢的問題,問題是,我看那人的感覺就和你在路邊看見美女的感覺一樣,你會對路邊看兩眼的美女要號碼或者主動去追求別人嗎?”程裴說。

“真不是因為那人和季盛瑜認識?”賀森涼問。

“這和人認不認識季盛瑜有什麽關系?”程裴無力的問,任何事情,只要碰上季盛瑜就形成了一個怪圈,一個賀森涼怎麽都繞不過去的怪圈,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怪圈,如果不是先天條件足夠,他怕是要懷疑賀森涼對季盛瑜這份過度的關注,是出于對同桌的關注還是賀森涼對着季盛瑜彎了。

“不說了,每次說關于季盛瑜的事情,我總覺得自己會進入思維死胡同。”賀森涼說,這種總是鑽進了牛角尖的感覺讓他很煩躁,像是掉入了怎麽轉都找不到出口的三維空間內,無論轉動哪個面,都完美無缺,毫無破綻。

“走吧,上課了。”

賀森涼轉着筆,講臺上的語文老師托着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鏡,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慷慨激昂,說到書中情節高漲處,甚至手舞足蹈,他手持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愛蓮說三個字,一腔被煙草常年熏染的略沙啞的嗓音背誦着其中的文言句,“……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讀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抖着兩簇小胡子問:“有哪位同學,能幫老師解釋解釋這幾句文言的白話文啊?”

他的目光在教室裏的同學身上掃了幾個來回,沒有一個學生和他的眼神相對的,一般老師的心理活動都是:你只要擡頭和我看對眼了,那就說明你想回答這個問題。作為一個不丢棄傳統文化的語文老師,他也不能幸免于這一習慣。

賀森涼轉了轉眼睛,用手肘頂了季盛瑜下,季盛瑜原本是在看着書本出神,被他這麽一頂,立刻回神了,季盛瑜回神後先是看向了頂自己的賀森涼,後又擡頭看了一眼講臺,語文老師的眼鏡度數聽說非常高,十米之外看不出人到底是男是女,偏偏在抓學生回答問題上,眼神那是相當的好使。

季盛瑜看向講臺,再把眼神轉回到賀森涼身上,整個過程只有三秒,留在講臺老師身上只是短暫的一秒,卻還是被語文老師抓到了,他指着季盛瑜說,“就是那位同學,新來的那位同學,倒數第二排,你來幫老師解釋解釋這篇文言文的大致意思。”

在語文老師滿懷期待的眼神裏,季盛瑜先要笑不笑的看了賀森涼一眼,才站了起來,看着随手翻開的語文書看了半天,慢吞吞的問,“老師,你說的是哪一頁?”

語文老師氣的小胡子都翹了起來,他抵着自己的眼鏡呵斥道,“上課時候你在幹什麽呢?還問我是哪一頁?考試的時候,你要不要問問我是哪個答案啊?要不要我直接幫你做完試卷啊?”

“可以啊,只要老師你願意。”季盛瑜口氣十分認真的說,班裏人哄然大笑,一陣喲喲喲聲,語文老師用書卷成圓柱狀在講臺上敲着。

“安靜,安靜。”語文老師喊了好半天,教室逐漸安靜下來,他指着季盛瑜說,“下課你和我到辦公室去,好好給我反省反省,現在,站着。”

季盛瑜無所謂的聳聳肩,直接合上了語文書,他的動作被講臺上的語文老師看個一清二楚,語文老師頓時又炸了,“這位同學,你什麽态度?是不是不想上課了?不想上課你就給我出去!”

“這可是你讓我出去的啊。”季盛瑜說,“我出去了,你可別求我回來。”

語文老師指着他的手微微發抖,想他一輩子為人正直,教導學生兢兢業業,從未見過如此頑固不化,還和他對着幹的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學生,他怒摔手中已經被捏斷了的粉筆,指着後門,怒吼道,“滾出去!”

季盛瑜把語文書一扔,長腿一邁,真的出了教室。

語文老師胸口起伏不停,顯然被氣得不輕,他深深吸了幾口氣,使出平時壓制住想抽煙的耐力,咳了下嗓子,一腔老煙民的嗓音說,“我們繼續上課,這篇文主要說的是作者對蓮花的喜愛……”

賀森涼對季盛瑜和語文老師直接杠上的事情略感驚訝,到市四中上課大半個月,季盛瑜在課堂上從沒有對哪一科的任課教師這麽不敬過,就算被提到名字回答問題,不會做也會直接回答不會,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季盛瑜頂撞老師。

偷檔案的事情不能再等了,他暗下決心,去校長室蹲三天崗,就下手。

還沒等賀森涼去校長室蹲守,新的教導主任已經到了,并且擔任他們的語文老師,據說戴啤酒瓶底眼鏡的語文老師被季盛瑜氣的一病不起了,正好學校也想測試下新的教導主任的授課能力,賀森涼掂着筆壞笑,不知道這位新的教導主任什麽運氣,高一共有八個班,他們五班是所有班級裏最坑、無良學生最多的。

“大家聽我說,新來的教導主任和之前的語文老師不一樣。”站在講臺上,語重心長勸誡他們的中年男人是他們的班主任,這個班主任和其他班級的班主任不同,其他班級的班主任是什麽事情都管,這個班主任是什麽都不管,開學第一天除了留下一個名字,一個聯系方式和一段話,其他什麽都沒留下。

這是賀森涼繼開學班會後第二次見到他們的班主任——楊舟。

“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專攻教育行業多年,曾獲得多項榮譽教育獎項,這次校領導為了縮短我們學校的優等生和差生間的距離,特聘的。”楊舟說,目光在教室裏的學生身上一一掃過,“其他科目你們怎麽鬧騰我都不管,但是,這語文課,一定要給我好好上,不然別說教導主任不讓你們好過,我先給你們來套煎餅果子。”

楊舟說着撸起了袖子,露出自己肌肉發達的雙臂,賀森涼一副不感興趣的看向窗外,楊舟交代完,目光掃到了賀森涼旁邊空空的座位,他嘶了一聲,“賀森涼,你同桌呢?”

要說這楊舟也是個極品奇葩一枚,多日不在班級裏露面,對班級的情況卻還是了如指掌,班裏多個人還是少個人,坐在哪裏,每個同學叫什麽,他能絲毫不差的叫出來,就好比現在。

賀森涼疑惑的問,“老師,我身邊什麽時候坐了人?”他巴不得季盛瑜不回來上課,最好高中三年都不要出現。

楊舟眨眨眼,青春期的少年喲,“別跟我裝傻,我知道你旁邊坐了人,轉校生,人呢?”

賀森涼搖頭,“我不知道啊。”他裝的無辜,楊舟卻不信,他們班的學生什麽樣子,什麽家庭背景,以什麽樣的資歷升到市四中,怎麽分到他這個班級的,他都清楚的記得。

“好,你不知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楊舟笑,“教導主任說,月底月考。”

班裏人哀嚎頓起,恍惚能看見考試完可怖的成績,以及被成績虐待後的屍橫遍野。

-不是吧?月考?

-我們才高一啊,就月考?

-班主任,我們可不可以申請季考啊?

……

“不可以。”楊舟板着臉說,“這是教導主任的意思,你們有什麽意見,等下午教導主任給你們上語文課的時候,和她提吧。”

-開什麽玩笑啊,和教導主任提意見怕是要死啊。

-我們怎麽敢提啊,別說不考試,就說不上課,教導主任都會通知家長吧?

-你想多了吧?這裏是市四中,你學不學,老師都不管你的,學的好,是你自己的本事,學的不好,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你憑自己本事拿成績。

-對對對,老師不會管這麽多的。

-但你們似乎忘記了,市四中有個規定,月考三次,成績沒有進步的會被勸退。

-啊,說到底還是要學習,好不容易進了市四中,我可不想被刷下去。

-從市四中出去的學生,再轉校就難了。

-就是就是,別的學校能轉進市四中,是種榮耀,但要從市四中轉出去,那就,難聽了。

楊舟沒打斷學生們的竊竊私語,他走到賀森涼旁邊,敲着桌子,彎腰問,“你真的不知道你同桌去哪了?”

賀森涼納悶的看着楊舟,這位班主任格外擅長保養之術,明明三十多歲的年紀,一張臉還像二十剛出頭,俊朗帥氣之餘還有種成熟的味道,難怪那麽多女生擠破腦袋的想要進五班。賀森涼對這張臉完全沒有好感,他十分嫌棄的往裏面坐了坐。

“我說了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爹,還管着他每天去哪啊?”

楊舟一臉受傷,他坐到季盛瑜的座位上,支着胳膊問,“你很讨厭我?”

賀森涼揚眉,“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

“你,你得罪我,這三年不會好過的。”楊舟故作兇惡的說,“你想好怎麽給我道歉了嗎?”

“你沒病吧?我為什麽要給你道歉?”賀森涼對楊舟打心裏沒好感,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班主任花名在外,甚至男女不忌,私生活混亂,這種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混進市四中當老師的。“離我遠點。”

“這位同學,你的态度傷到我了。”楊舟說,“你真的不打算給你的班主任,我,道歉嗎?”

“我再說最後一次,離我遠點。”看楊舟似有越來越靠近他的趨勢,賀森涼整張臉都綠了,他用筆抵着楊舟滑過來的胳膊,楊舟白色襯衫上瞬間多了一杠黑色的線。

楊舟不想自讨沒趣,他對賀森涼感興趣沒錯,但賀森涼的家庭背景注定他只能望塵莫及,能看不能碰,他今天來班裏一是為了來告誡班裏學生,二是想看看那位轉校生真人,三嘛,他的目光在賀森涼嫌棄滿滿的臉上兜了一圈,自然是來調戲下某人了。

目的達到了,楊舟也沒過分的招惹賀森涼,他站起來,走回講臺,“你們好好自習吧,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時打我電話,還有,馬上就要月考了,你們多努力,別給我丢臉啊,我可是在衆多老師面前立下軍令狀的哦。”

賀森涼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在想,季盛瑜現在在哪呢?

季盛瑜帶着逃課提前來看他的高以在學校四周繞圈圈,高以再次不耐煩的說,“你又帶我走回來了,不認識路就問人啊。”

“關鍵我也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叫什麽。”

高以瞪眼,“那你帶我亂走什麽?”

“這不是你來早了麽,我還沒摸熟附近。”季盛瑜說,他接到高以電話很驚訝好不好?這位據說是在國慶假期才會來的表弟,居然在國慶假期還有五天之久就來了,還是逃課來的,“你逃課來這邊,真的沒問題?”

他懷疑的看着高以,憑他舅舅那個脾氣,知道高以逃課的話,免不了一通水果拼盤吃,高以自己下水就算了,現在還想把他拖下水,不怪他不想上岸,而是敵人的糖衣炮彈太強大。

“沒事,學校那邊我安排好了。”高以彈了下帽檐,“倒是你,現在你想帶我去哪?”

“我也不知道去哪,要不你和我回學校?”季盛瑜問。

高以想了會,季盛瑜的新學校他略有耳聞,市四中的名頭在整個S市都非常聲名遠播,他當初也想過進市四中,被他爸一手扼殺在搖籃裏,現在有機會參觀這所名校,他自然不會放過,當下他拍定和季盛瑜回學校。

走了兩步季盛瑜停了下來,尴尬的對高以說,“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回學校了。”

高以嗤之以鼻的說,“得虧你和我出來的,要是再碰上個路癡,你倆得在這等到天荒地老。”他在手機地圖上輸入市四中大門幾個字,随着地圖指出的方向走,“跟着我,你是不是腦子裏都是核桃仁啊?”

季盛瑜懶得和高以讨論這種問題,“這個點你走正門進不去的。”

高以擡頭,“翻牆?”

季盛瑜:“你可以?”

高以皺眉,“為什麽我不可以?”

“被抓怎麽辦?”

“你們學校還有抓翻牆的?”

“我們學校,就不能有抓翻牆的?”

高以沉默了,對,他忘了,市四中不只是有地痞流氓,人家也有高智商的知識戰鬥分子,甚至市四中出高智商知識戰鬥分子的比例比其他高中還要高。

“那就注意點,別讓人家抓到我們,我在你們學校算外校的,被抓到麻煩。”

季盛瑜:“這不是我說抓不到,就抓不到的。”

高以沒好氣的說,“閉嘴,烏鴉嘴。”

二十多分鐘後兩人站在兩米高的圍牆外互相瞪眼,“你沒告訴我,你們學校的圍牆這麽高。”高以指着那圍牆說。

“你多年訓練的身手,連這兩米高的圍牆都翻不過去,被舅舅知道,你的節假日都要在部隊裏度過了吧?”季盛瑜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來吧,高将軍。”

“我沒說翻不過,就是嫌棄有損形象。”高以心想開什麽玩笑,這點高度的牆對他來說,都不夠塞牙縫的。他徒手上了靠近圍牆的大樹,高度接近圍牆高度,縱身一躍,穩穩的站在了圍牆上。

“蹲下,你想被發現啊?”緊跟着爬上圍牆的季盛瑜低聲說,高以理都不理他,壓低重心,在地上選好落腳點後,雙腿猛地一發力,等季盛瑜再看他時,他已經站起身拍着身上的青草屑了。

“下來啊,在上面種蘑菇?”高以昂頭看向還蹲在圍牆上神色不明的季盛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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