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可以等上學時候再過來。”兩人面對面吃飯時,季盛瑜挑着碗裏的面,對對面正翻着面的賀森涼說,“叔叔阿姨應該安排了你假期的旅行吧?”

賀森涼頭都不擡的繼續翻着自己碗裏的面,“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我有三百七十天見不着他們,更別提什麽假期旅行了,如果你是指讓我一個人出去玩,我更願意在家打游戲。”

“你還打游戲?”季盛瑜問,賀森涼擡頭看他,這人的關注點總是出人所料。

“玩,青少年都會經歷的游戲迷戀期。”

季盛瑜不可否認,高以和賀森涼同樣的年紀,上次來,還非要他陪着玩了款游戲,他還在游戲裏遇見了一個明顯中二時期還沒過去的智障兒童。他不知道他口中的智障兒童此時正坐在他對面,吃着他做的面。

“你多念了幾年書?”賀森涼記得季盛瑜似乎比他大兩歲,大兩歲的人和他一樣讀高一,“還是你讀書讀晚了?”

“快點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季盛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指着他碗裏的面說,賀森涼也沒指望從他嘴裏得到答案,吃了幾口面條意外發現味道還不錯,感覺接下來三個月的生活有了最基本的保障。

吃過飯賀森涼站起來剛要走,季盛瑜喊住了他,指着兩人空空的碗,賀森涼滿臉茫然,一時間沒理解季盛瑜的意思。季盛瑜把空碗摞在一起,拾起筷子走到他面前,擡起他的手把碗筷放在他的手裏,“端好了,沒聽說過嗎?做飯的人不洗碗。”

賀森涼雙手端着碗,站在原地看着季盛瑜從自己身邊走過,他抽了抽唇角,“那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碗誰洗?”

“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別無選擇,自己洗。”

“那你現在還是可以自己洗。”

季盛瑜回頭看他,“你不是人嗎?”

賀森涼:“……”

他無話可說的端着碗進了廚房。季盛瑜唇角一勾,也不是真正的無可救藥了嘛。

賀森涼從廚房出來沒看見季盛瑜,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抽出紙筆寫了起來。

季盛瑜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裏,順便給陽臺上的各種小盆栽澆了一遍水,剛進客廳就撞上了從房間裏急匆匆出來的賀森涼,他反應迅速的側了側身,賀森涼擦着他的肩膀過去,“什麽事這麽急?”

賀森涼晃了晃手裏的紙,“我不吃的菜。”

季盛瑜接過,掃了一眼,“你确定這是你不吃的菜?”紙上列出的菜足以把日常所有的家常菜全剔除,“這些你都不吃,你平時都吃些什麽?”

“你把那些菜都扣掉,剩下的就是我吃的。”為了寫他不吃的菜,可費了他一番功夫,在網上找了好幾個做菜的網址,才勉勉強強湊齊了這麽一張紙。

季盛瑜真想和他的胃進行一次良好的溝通,光一條豆制品不吃,就能去除很多的菜,“你真的沒因為挑食被叔叔阿姨教育過?”

“他們沒時間管我。”賀森涼說,“你現在想讓我回家,恐怕不可能了。”

“怎麽?”季盛瑜可沒想過讓他現在回去,畢竟他寫的這些菜還是會買的,會做的。孩子挑食怎麽辦?多半是慣的,打個巴掌給個棗,飽一頓饑一頓軟硬兼施的來幾次就治好了。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賀森涼圍着他走了一圈,“請佛容易送佛難。”

季盛瑜嗤笑一聲,“我并沒有打算讓你回去。放心好了。”

賀森涼抿唇一笑,“這樣最好。”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經過幾個小時的相處,雙方心裏對對方都有了一定的了解,為他們日後的相處打下了基礎。

季盛瑜率先移開目光,他想起這人早上癱坐在地上不願意動的樣子,“你今天第一次跑步,雙腿還好吧?”

賀森涼愣了下,下意識的說,“除了小腿肌肉有點僵,其他都好。”

季盛瑜點點頭,“等會用熱毛巾敷一敷,再按摩下,明天跑步注意點。”

“你幫我敷嗎?”賀森涼靠在牆壁上,勾着一雙桃花眼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季盛瑜又笑了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笑容帶上了絲不明顯的邪氣。

“你有這方面的要求,如我前面所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好啊,那就麻煩你幫我按摩下小腿了。”賀森涼尚不知他臉上那抹略帶詭異的笑容是怎麽回事,便一口咬下了這不知好壞的餌。

“去,到那邊沙發上躺着。”季盛瑜指着客廳裏的沙發說,賀森涼想一個按摩小腿能折騰出什麽花招?他還不信了,于是他大大咧咧的拖着兩條半殘的腿挪到了沙發邊,大爺架勢的坐在沙發上看着季盛瑜。

季盛瑜看他坐好了後,進了浴室,在浴室搗鼓了半天,拎着條毛巾出來了,黑色毛巾單憑肉眼不易看出是幹的還是濕的。根據季盛瑜前面說的話,賀森涼判斷出那條毛巾應該是被熱水浸過的。

“躺上去。”季盛瑜不容拒絕的說,略帶命令的口吻讓賀森涼不滿的擡頭看他,他低頭看向賀森涼,“躺上去效果更好點。”

賀森涼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後躺到了沙發上。

“閉上眼。”

如果說前面季盛瑜的那句話讓賀森涼心裏毛毛的話,這句話直接讓賀森涼炸了。他一分鐘也躺不下去了,仿佛吃了超級跳跳糖似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為什麽要閉上眼?”

季盛瑜十分正人君子道,“要我給你按摩,一切都要聽我的。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聽我的話,躺下,閉上眼,另一個是起來,回房間。”

賀森涼打心眼裏懷疑他的動機,但沒有十足把握這人到底會做什麽,從好奇心作為出發點,他選擇了躺下閉上眼睛。

人的五官平分了本身對這個世界的感受。當某種感官暫時關閉後,身體其他的部分對世界的感受會格外的敏感,且自發的分擔了缺少感官的感受。賀森涼閉上眼睛後,只覺得整個房間裏,一呼一吸都讓他繃緊精神,從心裏湧出緊張不安。

他似乎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袋子聲,聞到了風吹過季盛瑜身邊,從他身上摘下的洗衣液的淡香,不深不淺的正好送到了他的鼻尖處,這種清香和他在枕頭上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想到以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會有這種清香,莫名覺得這認知格外的暧昧。

季盛瑜認識賀森涼到現在沒仔細的看過他,這會他安靜的躺在沙發上,因閉上了眼睛,對即将發生的未明事情略有點不安,導致他長長的睫毛時不時似蝴蝶雙翅般抖動,少年正值青春年少,皮膚好的不似男生會有的白淨細膩,五官因精雕細琢的過分在男生裏顯得略好看。在季盛瑜的注視下,少年的睫毛抖動得更頻繁了,隐隐有要睜開的跡象。

“不準睜開。”季盛瑜淡淡的說,眼睛依舊不錯開的看着他的臉,小時候的種種一一在眼前劃過,那張粉雕玉琢的臉與眼前精致好看的臉逐漸融合在一起,季盛瑜想象着兩張臉從小到大的變化,一張張畫面幻燈片似的翻過。

邊想着邊把手裏的毛巾放進了保鮮袋裏,他俯身靠近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的人。

賀森涼被落在腳踝上的手碰的條件反射踢出了一腳,季盛瑜避開了,輕笑着說,“這麽敏感?”

他惱怒的睜眼死死的瞪着滿臉調笑味道的人,季盛瑜安撫的朝他笑了笑,“不卷起褲腿,我怎麽給你按摩?”

賀森涼從小到大折騰的次數不少,但從來都是他折騰別人,少有別人折騰到他。今天他是啞巴吃黃連,季盛瑜的行為舉止沒有半分不對,他卻頻頻的大驚小怪。

“不用你來。”說着他憋着因為曲腿引起的抽氣聲,“我說,你在我面前裝不累嗎?”

心知肚明季盛瑜的脾氣并非真的這麽好,“我有個問題想問很久了。”

季盛瑜示意他躺下,也不再讓他閉眼睛,“嗯?”

“季氏,不,應該說你爸爸怎麽會放任你這樣?”

“哪樣?”季盛瑜把手裏裹着保鮮袋的毛巾一點點的敷上他的腳踝,等整個毛巾都敷上後,再慢慢的将毛巾順着他腳踝往小腿上推,“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

賀森涼不是很明白,“即使是每個人追求不一樣,你爸爸應該也不會容許你這麽浪費時間吧?”

“浪費時間?”好像他說了個很有歧義的詞,季盛瑜重複了遍,“你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麽他會容許我不住在季家,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吧?”

賀森涼不掩飾的點頭,他的确想問這個,但剛才的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

“沒那麽多的為什麽,我是我,他是他,他的思想沒道理一定要強加在我身上,而我,也沒道理一定要聽從他的話,我是個人,還是個有主見的成年人,我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我爸,不是我的大腦。”季盛瑜咬字清晰不急不慢的說道,賀森涼意外覺得這話說的頗有些道理,他看了季盛瑜半晌 ,直到季盛瑜溫熱的雙手按在他腳踝上才回神。

“如果月考成績出來,你去哪個班想好了嗎?”賀森涼忽然說。

季盛瑜按在他小腿上的手一頓,擡頭極為燦爛的一笑,“我哪都不會去。”

賀森涼詫異的挑眉,剛要說話卻突遭小腿被極為用力的一按,他立刻忘了自己剛剛開口要說什麽,甚是慘烈的叫道,“疼疼疼,你輕點啊。”

季盛瑜從那塊肌肉上挪開手指,“輕點沒效果。”

“你當我是死人啊。”賀森涼倒抽幾口冷氣,再也躺下不去的坐起身看着季盛瑜修長的手指在他

小腿上按來按去,心裏飄起了一種名為歲月靜好的感覺。他還不明白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麽,只覺得季盛瑜的手帶有魔力,連帶着整個人都充滿了魔力。

接下來的幾天,賀森涼每天早上都會被季盛瑜花式弄起床。有時是撥打電話,第一次賀森涼沒防備被季盛瑜撥通了電話,第二次他聰明地把手機的免打擾模式開啓了,無奈你有張良計,我有過雲梯,他沒能發現這房間裏還放了臺固定電話。

有時是頭天晚上找借口進他房間,丢了莫名其妙的定時鬧鐘在他房間裏,鬧鐘的響鈴聲千奇百怪,第一次他被一群喔喔叫的大公雞聲吵醒了,一怒之下他把鬧鐘砸掉了,後續幾天,他體驗了回城鄉結合部,啞着嗓子似乎受了驚吓的公鴨叫、一大群狂轟亂炸的汪汪狗叫聲、尚好聽的大概只有喵嗚喵嗚的貓的□□聲了……

早上被折磨起床就算了,中午在飯桌上常能看見他寫在那張紙上注重标明不吃的菜,此時此刻他堅信自己有理由相信:季盛瑜讓他寫那張單子,根本就是做做樣子。從餐桌上的菜來看,季盛瑜壓根不會搭理他挑不挑食的問題。

如果在早上起床的過程中,他讓季盛瑜覺得十分難搞定的話,那天中午的菜百分百全是他不吃的,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委曲求全的也安安靜靜的吃完一頓飯,空閑時間他在季盛瑜的目光注視裏,選擇了看書打發時間,看的書當然和現在的學業十八個彎都繞不到一起去。

往往這時候他會發現,季盛瑜就會拿出一個畫本,一支筆勾勾畫畫,他好幾次假裝路過季盛瑜的身邊,想看看這人到底在畫些什麽。無奈季盛瑜太小心,每次他一起身,人就把畫本收起來了。幾個回合試探下來,他也就沒了想看那個畫本的心。

季盛瑜發現賀森涼和他心裏最初定位的樣子有些出入,看起來似乎剛硬無比,不能容忍任何不公或者說不能容忍任何不符合自己規則的事情,而他幾次做了對方不喜歡的全菜宴,對方居然一聲不吭的将就吃了好幾頓。

等到國慶假期結束後,賀森涼已經能自主的起床和季盛瑜一起晨跑了。

假期後第一天,賀森涼因想到即将揭開賭約的勝負激動的早早醒來,翻來覆去睡不着的他索性起床了,簡單的洗漱後迫不及待的敲響了對面的門,被季盛瑜擾了那麽多次好夢的他,今天就讓季盛瑜嘗嘗被人擾了的滋味。

開門人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早起,在他手指剛落在門上,敲響第一個音節時,門就開了。季盛瑜穿戴整齊的看着他,“今天這麽積極?”

“是啊,想到能自己一個人坐就睡不着了。”賀森涼說,語氣裏的亢奮瞬間炸滿了空氣,季盛瑜波瀾不驚的走出來,“哦。”

賀森涼不和他計較,馬上他就不能和自己再坐在一起了,想到這裏,賀森涼還有點小失落,早知

今日就不打這個堵了。經過一個多星期的相處,季盛瑜這個人雖然有點裝,但為人還是不錯的,除了不顧他無聲抗議依舊做他不吃的飯菜外。

“走吧。”大概是他的錯覺,隐約覺得季盛瑜的神色有點不對勁,他猶豫了片刻,放軟了口氣問,“你,沒事吧?”

季盛瑜擡眼看着他,雙眸好似被墨染過的漆黑,遠遠點亮了一抹光,極其緩慢的說,“我能有什麽事?”

賀森涼扭頭往外走,沒搭理這從動作到神色再到眼神都藏的很好的人,哪怕季盛瑜有什麽事,也和他無關。如果不是有校長的橫插一腳,他和季盛瑜壓根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季盛瑜依舊是那個活在他記憶裏,喊着他小妹妹的小混球,哪怕兩人在大街上擦肩而過都不會因為一個眼神相互交談,繼而認出對方。

季盛瑜站在玄關處,眼瞅着賀森涼換了鞋不等他就摔上了門,一時間啼笑皆非,不知這人忽然間生了什麽悶氣,他嘆了口氣,換上鞋追了上去。

“的确有點事。”他追上賀森涼,和對方步伐一致走出了一段路,在一眼望去還沉睡在暖黃光暈裏的小區緩緩開口道,“和我,有點關系。”

賀森涼繃着一張臉,臉上寫着我不想聽,背地裏偷偷支起了耳朵,可能是開了個話頭,剩下的話順理成章的從那張平時像河蚌一樣封閉的唇裏吐露了出來,“還記得那天到班裏找你麻煩的那個女生嗎?”

賀森涼輕而易舉的就記起了季昕惠,他收到過的東西層出不窮,卻從沒有收到過以移動電源為要挾物亦或者是獎勵,是以,季昕惠在他腦海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季昕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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