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早上李疏說的話,你不用在意。”晚飯餐桌上,季盛瑜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菜說,從早上聽李疏說了那些話後,賀森涼一直箴言,“你很好。”
“我很好?”賀森涼擡頭問,“我沒有在意,畢竟那些都是事實。”
季盛瑜沉吟片刻說,“不是說你旁邊不能坐人嗎?我都坐了一個多月了,人好好的,你的确長得好看,這是你的優點,長得好的樣貌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占有優勢的,那些人大約出于嫉妒才會這麽诋毀你。”
“嫉妒我長得比他們好看?”賀森涼問。
“嗯,的确長得比他們好看。”季盛瑜贊同的說。
賀森涼:“……”
天知道他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再多的郁悶被季盛瑜這麽一攪和,也沒了。他搖頭把季盛瑜夾的菜吃了,“算了,你說的對,不用在意,那些都是些不重要的人。”
季盛瑜微微一笑,等他吃完了那口菜,吃了口米飯,才輕輕說,“你剛才吃了韭菜炒豆皮,怎麽樣?是不是也沒想象中的那麽難吃?”
被季盛瑜提醒,他恍然的低頭看碗裏,還有韭菜的殘餘,嘴裏依稀留有豆皮和韭菜混合的味道,他面有菜色,咽了幾口唾沫啞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
“我只是不想你因為一些氣味而錯過營養價值豐富的菜。”
他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賀森涼想,就是這麽一個人,每天除了睡覺見不着之外,二十四個小時,有将近十六個小時無時差無區域的在身邊。
很體貼,會在他不經意在沙發上睡着後給自己蓋上薄毯;很細心,會在他多次不嘗試某種菜後,
研究新的做法混進他喜歡吃的菜裏;很溫柔,會在他情緒低落時用不恰當的比方安慰他;當然了,也會暴躁,比如喊不起偶爾想賴床的他,季盛瑜會使出渾身解數……
季盛瑜把盛着湯的碗放在他手邊,又往他碗裏夾了兩筷子韭菜炒豆皮,“回神了,吃完洗碗,然後做作業。”
“我爸媽都沒你管的寬。”賀森涼說着憋着氣把那兩筷子的菜吃了,低頭喝了幾口湯,舔舔唇問,“這什麽湯?”
“鼈湯。”
賀森涼一臉懵逼,“什麽湯?”
“鼈湯。”季盛瑜耐心的說,“鼈,王八懂嗎?”
“哦。”賀森涼似懂非懂的一口氣幹完了湯,“再來一碗。”
季盛瑜又給他盛了一碗,“只能再喝這一碗。”
賀森涼不明所以的看着季盛瑜,“沒有湯了?”
季盛瑜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出于對小霸王的尊重,十分隐晦的說,“喝多了晚上睡不好覺。”
可惜某只小霸王并不懂這種隐晦的意有所指,他滿腦子的睡不好覺是指湯喝多晚上會多去幾次廁所。他唇角一勾,什麽湯這麽下水?他才不信有這麽厲害的湯呢。當即喝完了手裏的一碗,把碗往季盛瑜的面前一放,“沒事,我年輕着呢,再來一碗。”
季盛瑜不确定的問,“真的還要再來一碗?”并不是不想給他喝,只是在炖這個湯的時候加了些補藥,本身王八就屬于大補之物,也是看這十多天,每天都鍛煉着怕營養跟不上才炖了這鍋湯。
“是是是,再來一碗,你才十八歲,怎麽和八十歲樣的啰嗦。”賀森涼說,“是不是沒錢買鼈了?回頭我給你買幾十只放冰箱裏,你想怎麽炖,就怎麽炖。”
季盛瑜讓他說的無言以對,默默又給他盛了一碗,暗暗思忖:晚上睡不好覺可別和我嚷嚷。
當晚賀小霸王第一次嘗試到翻來覆去炕鍋貼馍馍,什麽樣的姿勢,什麽樣的方向他都不能入睡,渾身燥熱,他覺得自己好像病了。手心滾燙,放在額頭上摸到一片滾燙,長嘆一口氣,怎麽忽然就受涼了呢?
但,這感覺和受涼似乎有點不一樣,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呢?他皺着眉頭把手放在了不可描述的部位,這裏很不安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青春期懵懂的年紀,可惜他在班裏并沒有相交甚好到可以相約看片的的同學,程裴從審美的性別差異就被排除在外,是以,賀小霸王還是個純情的不谙世事的少年。
他貿然想起晚上他要多喝幾碗湯,季盛瑜的神色——隐忍想多說又怕被怼的表情,他一翻身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就出了門,砰砰砰敲着對方的門。
季盛瑜即将入睡,被一陣敲門聲震醒,瞪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忍不住嘆了口氣,小霸王大概是睡不着了,季盛瑜無奈的起身,入秋的夜裏寒意漸漸席卷而來,離開溫熱的被窩不過片刻,絲絲涼意從光着的腳踝爬上了腿。
他打開門,只見平時耀武耀威的小霸王濕潤着一雙桃花眼,雙頰微紅的抿着雙唇看着他,光着腳像是察覺不到涼意,見他張口就問,“晚上那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季盛瑜說。
“我,我睡不好覺了。”賀森涼難得扭捏了起來,畢竟難受的是不足為人道的地方,要他耿直的說出來,大如水缸的臉都不夠用。
“我說了,喝多了睡不好覺,你還偏要多喝。”季盛瑜生生無奈,“我也沒有辦法。”
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卻不能說,說了只怕他會吼的方圓百裏的人都聽得見。
“你,我以為喝多了是半夜會起來上廁所。”賀森涼咬牙切齒的說,“我沒想到會這樣。”
季盛瑜對他在這方面的遲鈍略感到意外,遲疑了片刻問,“你,你自己解決下,就可以了。”
賀森涼茫然的說:“解決?怎麽解決?”
季盛瑜:“……”
饒是季盛瑜一向淡定,此時也有點灼灼不安,他俨然忘記對方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論起身體構造以及其發展趨勢,怕是剛踩進這個臨界點,極有可能是他今天這一鍋湯把人提前送進了奇妙世界,更糟糕的是:這位少年扒開了小霸王的皮,露出了裏面天真無邪甚至可以說無知的靈魂。
賀森涼的神色和眼神雙同步的告訴他,對方是真的不知道解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有點頭疼的對面前的人說,“就是,那麽解決。”
賀森涼更茫然了,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略帶哀怨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湯裏加了料?”
這話聽的季盛瑜心虛了,那鍋湯裏除了王八,還有大補的藥材,的确是加了料。當下最重要的是安撫好即将炸毛的小霸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賀森涼一整神色,微紅的雙頰迅速變成了火燒雲,他扯了扯褲子,神色間的不好意思被動作演繹的淋漓盡致,季盛瑜順着他的動作看向了他的下半身,再寬松的睡褲在此時也有點不協調了。
季盛瑜悲劇的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深坑裏,再次嘆了口氣,“我,我要是幫你的話,你不要覺得我變态,畢竟,我也是第一次,教別人這種事情。”
賀森涼的臉色怪怪的,他後退了半步,“如果,我,我不解決,會怎麽樣?”
季盛瑜聳肩,“不會怎麽樣吧?要不,你自己忍忍?”
賀森涼炸毛了,“如果真的忍的了,我還會敲你的門嗎?”
季盛瑜:“……”
随即他小聲的說,“我都讓你別喝那麽多了。”
賀森涼:“……”
看賀森涼神色間滿是懊惱,對自己此時狀态不知怎麽補救的樣子,季盛瑜只覺得自己內心深處軟了那麽一記,他拉住賀森涼的手腕,輕聲說,“我教你,你別叫也別嚷,僅此一次。”
賀森涼懵懂的看着他,神色間滿是不解,剛想開口問兩句,就被季盛瑜拉進了他的房間。
第二天季盛瑜沒在客廳等到賀森涼,想起昨晚上到後來賀森涼落荒而逃的身影,無聲的勾唇一笑,大概是害羞了。季盛瑜也不勉強賀森涼現在就能繞過這道彎子,沒多想的挂着耳機出了門。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賀森涼從門縫裏朝外看去,家裏空無一人,他這才墊着腳尖從屋裏溜出來,小心翼翼的躲着觀察了一會,見真的沒人,才大大方方的走到客廳裏。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昨晚大概是把自己有史以來在對方眼裏的形象全部丢光了,不,他在季盛瑜眼裏大約是沒有形象的,即便心底有這個認知,依舊覺得羞愧難忍,更別說第二天早上還若無其事的和人一起去跑步。
賀森涼作為一名從小混到大的小霸王,縱使小心思繁多,又擅于惡作劇。在真正成年人的眼裏,他還是個小孩子。昨晚被季盛瑜這樣那樣的教授着讓人十分不好意思的事情,他才發現自己之前做事太過。行事惡劣直接導致了他身邊除了個竹馬相伴的程裴外,沒有任何可以相談相玩的朋友,程裴并不能陪伴他過久,再過一年,程裴就要高考了。
程裴的大學志願并不在S市,也就是說,一旦程裴畢業上大學,他将成為一個沒有朋友的人。
他揉着懷裏的抱枕,深刻意識到自己再這麽混蛋下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想到學校裏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和心裏對他的看法,他一陣氣悶,就算他想要誠心實意的交朋友,那也得別人真的誠心實意和他交朋友啊。
多少人會沖着他的身家背景來?賀森涼并不是惡意的猜測,現在校園的風氣多多少少沾染了點不良的因素,比如,和有錢有背景的人攀上關系,對自己和自己的父母有所幫助等等……賀森涼并不害怕交朋友,他只是害怕交不到真心對待的朋友。
他長嘆了一口氣,将懷裏的抱枕狠狠地揉了幾下,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程裴明年走了呢?他能算作朋友的,只剩下季盛瑜一個了吧?不,他從沙發上坐起身,季盛瑜不是他的朋友,如果季盛瑜不是他的朋友,那,季盛瑜是他的什麽?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門忽然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他皺着眉頭,從沙發上站起來,四處展望只找到了一支棒球棒,他拎在手裏,雙眼緊緊的盯着門,季盛瑜跑步沒有這麽快回來,這麽大早上的,知道地址的他爸媽估計是不會踏足,季盛瑜的媽媽高媛,應該也不會這麽早就過來了。
越想越覺得是小偷的可能性比較大,他握住球棒的手掌心出了點汗,能清楚的感受到濕潤感。咔噠,門在他的注視下打開了,開門的人并不是他臆想中的小偷或者是陌生人,而是他認為不會那麽快回來的季盛瑜。
季盛瑜看他一副武裝待發的樣子,詫異的揚眉,随後好笑的問,“怎麽?把我當小偷了啊?”
賀森涼不好意思的放下球棒,讷讷的說,“我,我以為你不會那麽快回來的。”
季盛瑜看他垂眸看着地面,雙頰微紅就是不肯和自己對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提着手裏的袋子進了廚房,知道他會不好意思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外一番情景,看不出來,小霸王羞澀的樣子別有一番滋味。
賀森涼站在廚房門外,看着季盛瑜把袋子裏的東西一一歸類放進冰箱裏,其中就有他最下不了口的豆制品,他脫口而出,“又有那麽多的豆制品啊?”
季盛瑜扭頭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你現在還長身體,多吃點豆制品對你的身體發育比較好。”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戳到了小霸王的死穴,他張了張口,郁悶的低頭沒去和季盛瑜就豆制品再做争執。倒是季盛瑜放了幾個東西後,沒聽見身後人的反駁,悄然回頭看了眼,發現小霸王正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季盛瑜有點擔心經過昨晚的事情後,會衍變出別的事情。比如這位小霸王越想越覺得他過分,重操舊業的整他好幾個月呢?他把剩下的胡蘿蔔都放進冰箱裏,合上了門,如果賀森涼真的要整他,他也只能認栽。
“那個……”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季盛瑜把桌上的空袋子收拾起來,轉身看向賀森涼,“你先說。”
賀森涼依舊沒看季盛瑜,他垂眸看着地面,仿佛地面生出了讓人心生绻缱的花。“我,我已經發育的很好了,不用再給我吃那麽多的豆制品了。”
季盛瑜:“……”
他忽然很想回到半個月前,把定下三個月約定的自己打一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什麽叫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麽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賀森涼什麽都不會,哦,不對,還會吃喝睡玩,還有項特技——洗碗。
還是在來了這裏後,被他強制性壓迫着洗的。
“要不,你買菜做飯?”季盛瑜打着商量口吻的說,“畢竟将來連飯菜都不會做的男人,難自理。”
賀森涼:“……”
他想了想,“真的要我做?”
季盛瑜稀罕的看着他,“你會做?”
在季盛瑜的注視下,他硬生生壓住了想搖頭的沖動,“我可以試試。”
“你還是別試了。”季盛瑜說,“我怕你把房子給燒了。”
賀森涼不服輸的脾氣上來了,他指着冰箱說,“你不讓我做飯,最基本的下泡面蛋炒飯可以考慮教教我吧?”
“那個還要學?”季盛瑜一句話讓賀森涼臉色瞬間不好看了,像是沒看見賀森涼的臉色,他接着說了句,“是我說錯了,沒考慮到你的實際情況,有時間教你。”
賀森涼臉色瞬間又好看了,看着季盛瑜并沒有多餘的話語要說,只是單純的看着人,在他的目光逼視下,季盛瑜無可奈何的說,“少爺,收收你的眼神,我身上都要着火了,你這麽看我幹什麽?”
賀森涼面無表情,語氣僵硬的說,“忽然覺得你懂的好像挺多的。”
季盛瑜從冰箱裏拿出做早飯的食材,聞言洗菜的手頓了頓,取下那條被賀森涼誇獎過的圍裙套在身上,“我比你大兩歲,肯定比你這小屁孩懂得多。”順口說出的話出乎意料的沒招到小霸王的攻擊,“你到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會懂很多的。”
“說的你好像很老似的。”賀森涼嘲諷着說,“要不你再教我點別的?”
季盛瑜不是沒聽出他話語裏的別有深意,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對某些領域有着奇妙的向往,從那個時期過來的人沒有什麽懂不懂,懂裝作不懂,不懂裝懂的。季盛瑜自覺昨晚上教他的事情已經出格了,不能再多踏錯一步。
“學習上的,廚藝上的,畫畫上的,我都可以教你,別的,免談。”
賀森涼玩味的靠在門框上,盯着季盛瑜的背影看了半晌,懶洋洋的丢下句,“我先去洗臉刷牙了,吃飯喊我啊。”
季盛瑜含糊的應了一句,賀森涼的眼神讓他如坐毛氈,生生的出了一身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