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午一點左右的太陽最為毒辣,尤其還處在夏季的末梢,秋老虎正為強悍的時節,山林裏的微風也吹不走太陽帶給皮膚的微微刺痛感。賀森涼在二樓外的搖椅上坐着沒一會兒功夫,就扛不住的進了屋。
季盛瑜正在屋內收拾衣服,看他疊衣服的手法極其娴熟,賀森涼不免有些嘴欠,“瞧瞧這賢良淑德的樣子,誰娶回家真是賺大發了。”
相對于賀森涼的嘴欠,季盛瑜的反應就冷淡的多,只見這被調侃之人不緊不慢的疊好衣物,慢悠悠的擡眼看了賀森涼一瞬,方才輕而緩慢的說,“沒辦法,家裏有個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內人,身為外人肯定要多勞累些。都說男人苦男人累,白天累了晚上累。俗話說得好,只有耕不壞的田,哪有累不死的牛?”
怎麽說賀森涼也是個成年男人,對深層次的小黃話也許難以理解,但這種入門級別的內涵話他只不過粗粗掠過耳畔,便知其中意思,他明知這個話茬不能接,偏生沒管好自己的嘴。
“誰是內人?誰是外人?”
此話深的季盛瑜心,這看似老謀深算的男人雙眼微彎,唇角高高翹起露出個迷人的笑容來,嘴裏吐出的話卻讓人恨不得将他亂棍打出去。
“自然你是內人,我是外人,憑能力定論。”
賀森涼嘴邊帶笑,眼裏似也蕩漾着笑意,“憑能力定論?咱們似乎沒比劃過,你定論的,不過是你自己一人所以為的。”
季盛瑜:“打一架?”
事關尊嚴一戰,當然打,肯定打,抓到了還必須往臉上打。
賀森涼欣然應戰,季盛瑜對他的武力戰鬥值尚停留在六年前,并不是說季盛瑜不願意高擡賀森涼,只是根據間諜小能手的消息,此人依舊多年不愛運動,往往跑個兩三圈就嚷着喊累,不願意動。
而季盛瑜自己則一直保持着運動的習慣。
賀森涼甩開外套,活動了下筋骨,在季盛瑜看來他不過是有個假把式,總不能不戰而敗?賀森涼才不管季盛瑜心中所想,他心中微微一笑,這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對季盛瑜六年來的思念和怨怼,在這一刻糅雜成了一團想要沖出身體的怒氣,即便是他和季盛瑜已經互相表明心意,但該放開的心結還是要放開,否則會成為兩人之間吵架的爆發點。他想好好的和季盛瑜在一起,所以這個爆發點必須像惡性腫瘤般被摘除。
他很清楚自己該怎麽做,而對面即将挨打的人似乎對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而不得知。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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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森涼拂開額前的碎發,在季盛瑜沒有發覺前解決掉這一麻煩,将來兩人的路才能走的更順暢。
季盛瑜朝賀森涼勾了勾手,勾回去的手在鼻尖上擦過,如此簡單挑釁的動作在賀森涼眼裏不堪一擊,不過,總要做做樣子才好真的大發雷霆胖揍季盛瑜。他心裏打好了主意,對這一動作立刻做出了回應。
他快速的朝季盛瑜沖過去,在季盛瑜以為他要擡膝頂腹部之時,忽然雙手抓住了季盛瑜的胳膊,在季盛瑜另一只手還沒來得及抵在他的背上,就率先給了人一個過肩摔。
這一摔,季盛瑜兩眼冒金光。
兩人在二樓的空地上大打出手。
季盛瑜在賀森涼的膝蓋即将壓在腹部之際,一個平滾從他的膝蓋下拯救回了腹部,賀森涼的反應十分靈敏,一擊不成,以着地的膝蓋為重心,另一條腿直接朝季盛瑜橫掃了過去。
眼看來不及躲開這已經快到眼前的大長腿,季盛瑜匆忙并起雙臂,賀森涼的橫掃腿看似威力頗大,碰到季盛瑜的雙臂時,季盛瑜才感覺到力量并不可怕。換做其他人,這雙胳膊少說也要傷筋動骨一百天。
許是覺得碰見季盛瑜雙臂的力量太輕,賀森涼将橫掃腿擡起直挺挺的壓在了季盛瑜的腹部上,身體跟着上前,雙手抓住季盛瑜的雙手,跪着的腿緊跟上前,一呼一吸間,兩人勝負已定。
“誰是內人?”賀森涼氣息微喘,額前的碎發被汗浸濕,眼神頗為認真的問。
季盛瑜嘴不慫的堅持己見,對外人內人的地位定義不願輕易改變,“照舊。”
“還照舊?”賀森涼緊了緊握在手裏的手腕,他本意是好教身下的人看清到底是誰贏了這場切磋,沒想到身下人的關注點和他的關注點迥然不同。
“你喜歡騎乘式?”季盛瑜的話讓賀森涼牙癢癢,這人總是有辦法讓他生氣,賀森涼冷冷的說,“誰告訴你我喜歡騎乘式?怕是你要遭殃。”
季盛瑜不說話,只是眼神不掩飾的在兩人目前的姿勢來回掃視,在充斥對勝利渴望,并為其奮鬥期間,賀森涼從沒注意過姿勢問題,現下勝負已定,而輸的人巧舌如簧的轉移着話題。
他不免胸中氣悶,順着這人的眼神一看,心裏不得安寧,臉上卻毫無羞愧之色。
“打架的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這些龌龊的事情,合該你輸。”賀森涼松開季盛瑜的手,雙手撐地,長腿一支從季盛瑜身上起來,解開讓人想入非非的姿勢。
季盛瑜雙臂枕在腦後,看着賀森涼從身上站起來,一秒恢複賀總的無比霸道氣息。
“打一架心裏舒服了?”賀森涼的那點小心思想瞞過從小就修煉成人精的季盛瑜可謂難如登天,尤其季盛瑜很了解賀森涼。“打一架不夠,晚上再來?”
“晚上?”賀森涼低頭看着依然躺在木板上,已經閉上了眼睛的季盛瑜,“晚上黑燈瞎火,誰和你打架?”
“就是黑燈瞎火的打起架來才有趣,荒山野嶺,只你和我,孤男寡男,又兩情相悅的,不幹柴烈火下,咱兩這愛是挂嘴上說說的?”季盛瑜的話仿佛早已在舌尖上滾了百來次,此時說出來比照着本念臺詞來的還順溜。
賀森涼直面接收到這麽一大兜不要臉的話,不知以什麽表情回答更無損形象,一時間只好僵着一張臉,木木的站在原地,不做任何表達。
季盛瑜嘴一松跑火車似的丢出了一長串的話,沒得到賀森涼的回答,心中一驚,怕是把從十六歲純潔至今的青年吓跑了,慌忙睜開眼發現人還傻愣愣的站在那,臉上挂着不知是笑還是怒的神情。
看他睜開眼,四目相對,賀森涼陡然漲紅了臉,眼神也跟着閃爍了起來。
季盛瑜一個沒把持住,噗嗤笑出了聲。
賀森涼被戳中了囧點,輕輕踢了季盛瑜一腳,嘴上嚷着,“你笑什麽?笑我,你是生活太無趣,想挨挨打改善下嗎?”
季盛瑜在有限的食材內盡可能的做出讓賀森涼回味無窮的飯菜,因為沒有電,所以晚飯吃的很早。飯後季盛瑜從房間拎出下午打包好的衣服,賀森涼明白這是要去看那天然溫泉了。
“雖然沒有電,但好歹留了手電筒。”季盛瑜晃了晃手裏的東西,“睡前泡個舒舒服服的澡,更易入睡。”
賀森涼心想,今晚想易入睡怕是難了,他只要想到和季盛瑜躺在一張大床上,不免有些緊張,甚至手腳都不知怎麽放了。季盛瑜在前面帶路,沒發現賀森涼少有的緊張窘迫。
溫泉旁只留了一顆歪脖子樹,其他的樹均在五米之外,地上還留有大樹被伐的樹根,這些樹根高矮不一,看起來倒像是保護着溫泉裏的人不走光似的。正值秋季,樹上的黃葉偶有随着晚風輕擺而脫離,在空中旋轉了幾個圈,便落了地,有些落在了池邊,有些則落了池裏。
微風吹過,賀森涼幾乎能感受到飄在池邊的水霧潮濕感。
“喜歡嗎?”季盛瑜的神色間沒有任何的沾沾自喜,這一聲問仿佛只是為了确定賀森涼對溫泉周邊的改造喜歡與否。
“你設計的?”賀森涼走近溫泉邊,彎腰鞠了一把水,水溫正适當,他擡頭朝夜幕漸漸落下的天邊看去,傍晚出發的大雁順着頭鳥落進了這片密林,引起陣陣鳥鳴聲,空氣裏飄蕩着不知名花的香味。
還沒開始泡溫泉,賀森涼就覺得有些暈了。
“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迎合你,從而感動你,讓我自己得到你。”季盛瑜将帶來的衣服放在旁邊的樹根上,走到歪脖子樹邊,彎腰在樹根邊摸索。
賀森涼被季盛瑜忽然間的告白弄的措手不及,他心思一轉,總被這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很不好,
而每次季盛瑜說情話,他總是沒辦法正面杠上,原因無他,論情話級別,他遠不及季盛瑜。
是以,他只好打算從行動上勝過這位嘴上花花公子的人。
原因無他,只要他不首肯,季盛瑜肯定不會動他。
對季盛瑜的自信,來源于季盛瑜給予他充足至快要溢出的感情。
天漸漸暗下來,四周的蟲鳴鳥叫跟着減弱了,季盛瑜把手裏的東西一一展開,賀森涼才看清那是一個個的折疊燈籠,他幾不可聞的輕聲說,“花了這麽多心思,你就确定我會跟你來?”
季盛瑜沒有順風耳,自然聽不見這話,将燈籠全部展開放在了溫泉的四周,季盛瑜一一點亮燈籠裏的蠟燭,等點完燈籠,天已經黑透了,似彎鈎的月亮跑出來湊熱鬧,星星點點也跟着亮了起來。
“快脫衣服,去那邊沖沖再進溫泉裏。”季盛瑜指着歪脖子樹的東邊說。
賀森涼順着季盛瑜的指示到了地方,發現這邊的小溪別有洞天,這俨然是溫泉下引的一條分支,他扭頭看了眼已經開始脫衣服的季盛瑜,大男人別別扭扭的像什麽樣子?他心一橫,将衣服全部脫下。
站在兩顆卵石上,用放在旁邊的瓢往身上澆水。澆水的瓢他從未見過,樣式很新鮮,他對着燈光處揣摩了片刻,才知道這東西原來是用葫蘆劈開做的。他啼笑皆非的想,季盛瑜的人從哪弄來這麽多貼近大自然的東西?
淋遍了全身後,賀森涼有點發愁,脫時一刻爽,脫後一身悔。傻愣愣的只顧着聽季盛瑜的話往這邊來沖沖,結果沒拿浴巾,正在賀森涼猶豫是穿上衣服去拿還是就這麽光杆子過去,腰間就被覆上了柔軟的毛巾。
季盛瑜的手從他的腰間略過,将毛巾給他圍好,雙手依然按在他的腰間,六年前的身高相差,到如今亘古不變,季盛瑜仗着比賀森涼略高一點,低頭在他腦後嗅着,不期然一個吻落在他的腦後,季盛瑜低沉着說,“真漂亮。”
賀森涼微微側目,只看見季盛瑜的半張臉,對季盛瑜口中所說的漂亮置于一旁,他略轉身,使自己半邊朝着季盛瑜,半邊依舊對着溫泉分支,一只手輕浮的從季盛瑜的下唇瓣劃過。
“你也很好看。”
季盛瑜對這贊美欣然笑納,目光落在了賀森涼的唇瓣上,“你主動過,現在,該我了。”
賀森涼被季盛瑜說的一僵,被人工提醒的再次響起六年前笨拙不堪又具有弄傷人事實的那個吻,多年來他的吻技依舊不見長進,季盛瑜在這點上顯得天賦異禀,同樣是第一次親人,技術高超以及無師自通的本領就讓賀森涼嫉妒。
他生生懷疑季盛瑜在國外和人練過。
“快去泡吧,別招我了。”季盛瑜在他腰間拍了下,讓賀森涼去下溫泉。
賀森涼臨走前還不忘平反此人為他安得莫須有的罪名,“誰招誰?得了便宜還賣乖。”
坐進溫泉裏,賀森涼才真心的喟嘆了一聲,他仰頭看着從歪脖子樹枝樹葉間觀摩到的星辰,心中不禁感慨萬分,昨日喧嚣不平今日寧靜致遠,難怪高人都喜歡隐于山林。
“我把這地方開發成度假村,怎麽樣?”季盛瑜問。
賀森涼收回看星辰的目光,“這麽好的地方,做成度假村,糟蹋了。”
季盛瑜對此早有準備,看賀森涼的神色,不免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說給他聽,“百分之八十的保留着地方的景色和綠植,百分之二十建造住宿,玩樂,以及最先進的保護措施,免得有人搗亂。”
“你早就計劃好了?”
“你如果不喜歡我說的方案,可以推掉,我也願意為你保留這一片密林的原貌。”
賀森涼又看向了星空,“等建造度假村的花費賺回來後,你可以實行會員制,具體怎麽做,你比我清楚。”
季盛瑜微微一笑,這建議和他心中的打算不謀而合,“好。”
賀森涼掬水往自己身上淋,坐在對面的季盛瑜視力極好的能看清水流走向,此情此景難免讓人心裏癢癢的。季盛瑜使壞的捧起水,“涼涼?”
賀森涼擡頭朝季盛瑜看去,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一片水,匆忙間他只來得及閉上眼,等沖擊感消失,他抹了把臉,咬牙切齒的說,“季盛瑜!你到底多大了?”
“不大不大,剛剛十八。”季盛瑜笑着說,賀森涼的反擊跟着季盛瑜的話音同時到達,季盛瑜歪着頭将那捧同樣對着臉來的水避開來,賀森涼見一手落敗,跟着又起了一手。
這回身手矯健的季盛瑜沒能成功躲過,被潑了個滿頭滿臉,季盛瑜拍落頭上的水,對賀森涼放狠話道,“我可是潑水節的好手。”
“怎麽?國外也過潑水節嗎?”賀森涼假裝詫異的問。
回答他的是來自季盛瑜更猛烈的潑水,賀森涼二話不說就轉移了方位,沒被潑中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的朝季盛瑜嘚瑟的揚眉,五官上寫滿了挑釁。
季盛瑜輕笑,對這挑釁壓根不放在眼裏,不氣餒的再次捧水朝賀森涼攻擊。
兩人你來我往,在溫泉池裏潑來潑去,嬉笑間夜色已深,連彎月都升到了半空中,提醒着兩人,此時已晚。
早上在車內的睡覺姿勢不佳加上睡眠質量不高,賀森涼早有入睡的打算,現在剛從溫泉池裏出來,便瞌睡連連的跟在季盛瑜身後往木屋走,亦布亦随的仿若兩人是連胎兒,賀森涼嘟囔着問,“還有多遠?”
季盛瑜神明晴朗的回答,“還有一會會就到,到床上再睡。”
賀森涼将雙手搭在季盛瑜的雙肩上,低着頭不發一言的跟着走,他的神智已然被周公召走,肉體卻還在去床的路上,可謂是人生一大磨難事。
這磨難事在約莫十幾分鐘後終于結束,賀森涼被季盛瑜脫的只餘一塊遮羞布,又被套上了不知名的睡衣,方才被人大發善心的塞進了被窩裏。被子肯定是新曬過的。這是賀森涼入睡前最後一個念頭。
賀森涼是睡着了,躺在他旁邊的人卻難以入眠,看着身邊睡得甘甜的人,季盛瑜嘆了口氣,本來還打算泡完溫泉後,如此這樣百般那樣,現在看來,只餘好好睡一覺的選擇。
對着一具早已安然入睡的肉體,季盛瑜腦海裏的想入非非再多,也無心實施,在賀森涼的額頭上輕吻,他低聲溫柔的說,“晚安,我的賀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大概,也許,可能,能完結。(;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