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出
從那以後,蕭楠很久沒有看見過曉惠,在這片如席子大小的地方,徹底藏身一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蕭楠心裏,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假如曉惠從身邊走過,完全跟一個沒事人一樣,一定令自己刮目相看,這是蕭楠自私的想法。
在去登山之前,蕭楠做了充分的準備,面包、水、相機、厚衣服、還有随身聽,由于是晚上出發,又準備了手電筒,對這樣的安排,起初蕭楠并不贊同,老師拿出了證據,大聲說:“想散步的時候,我會叫你,是你答應的!”蕭楠無話可說,心裏卻争辯着——鬼才晚上散步!老師聽不見,又像勝利了似的高興。
夜很靜,幾顆寒星挂在天邊,低低的,像一伸手就能摘下來,突然,老師興奮地叫着,朝遠處沖去,蕭楠目不轉睛地望着模糊的背影,實在想不明白,兩個神出鬼沒的瘋子,有什麽值得興奮?
“等公交車來?”蕭楠追上去,向老師建議。
“早上□□點嗎?別忘了我們是去看日出!”老師提醒說。
“難道走過去?”蕭楠不敢相信。
“也可以等到明天再看日出。”老師攤了攤手。
“早上有大霧,要重複幾次?只有兩三站的距離,走過去很難嗎?”老師的眼裏,蕭楠成了纨绔子弟。
蕭楠仔細想了一下,除了躺床上看書,躲在安靜的角落,聽巴哈貝爾的《卡農》,也沒有讓人不恥,于是,又追着老師問: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無是處?就是你們說的差等生?”
“是的!”老師毫不猶豫。
如此直接的回答,實在令蕭楠下不了臺,身子好似給凍住了,一動不動,臉紅紅的,像重重挨了一巴掌。又呆站了一會兒,才平靜地說:
“你自己去吧,差等生還要睡覺!”蕭楠轉過身,準備往回走。
“生氣了?”老師張大了眼睛問。
蕭楠不說話,氣得直發抖,直瞪瞪地看着她,想将心頭的悶氣徹底發洩出來,又顧忌是一個女子,只好忍住不發作。
“跟最差的比起來,算優等生。”老師又說。
“你也在乎優劣?”老師看着蕭楠,臉上十分好奇。
“我不在乎!”蕭楠悶悶地回答她。
“我說差等生,是誰跟我生氣?”老師揪着不放。
“生氣了嗎?”蕭楠問,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真的不在乎?”一臉認真地看着蕭楠。
蕭楠氣不過,看一眼老師,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在她心裏,一定藏着什麽詭計,蕭楠不是心思重的人,但對陰謀詭計,也看得清一二,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
“優等生,就在乎,差等生,不在乎!”
“這算什麽回答?區分對待!”老師不依不饒。
“人分男女,為什麽不能區分對待?”蕭楠理直氣壯地說。
老師回答不上來,靜靜地注視着蕭楠,好似給一個愚笨的人争辯得啞口無言,臉上呆滞了幾分鐘,才機械地邁開腳步,在她心裏,蕭楠一定在耍賴,對一個站在高高的講臺,向一群張着無知的眼睛,等着喂飽的寶貝展示文明歷史的人,實在令人難堪。
這是不同的,在古老的社會,由于人的思想十分愚昧,才有了貴與賤的區分,文明的社會裏,人是平等的,只有自卑的心裏作祟,才把一個普通的人劃分為卑賤,神祗并不住在奧林匹斯山頂,也不住在天堂,而是住在每一個凡人的心裏。
老師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不願說出來,又過了很久,到了一面護牆下,石灰粉刷的外牆,整塊脫落下來,一道黑洞洞的縫隙,長長地延伸出去,好似枯幹了的藤蔓長在牆上,石頭裸露在外面,奇形怪狀,夜色籠罩下,像一個個腦袋張望着,十分猙獰,粘合石頭的泥,幹得發白,仿佛千萬年來流幹了的眼淚。
蕭楠吓得不輕,快快地關上了手電筒,像一只貓蜷在牆下面,這是一個廢棄的庭院,野草瘋長,與牆一樣高,各種動物神出鬼沒,大概也有百草園裏的美女蛇,在漆黑的夜裏叫着人的名字,上學的時候,蕭楠讀到《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腦子裏就莫名其妙地為這座庭院畫起了像,碧綠的菜畦、紫紅的桑椹、肥胖的黃蜂、輕捷的叫天子…,如前世記憶似的宅院,就形态萬千地搭建起來了。
“我們去院子裏看看!”蕭楠站起身,氣定神閑地對老師說,準備翻過去,打開電筒,卻沒有光。
“把電池裝上!”老師遞來兩節電池。
“什麽時候買的?”驚訝地問。
“知道你粗心,所以也準備了一些!”老師得意地回答。
“還準備了什麽?”又問。
“水,面包,相機,還有衣服。”
“我穿什麽?”自私地問。
“誰給你準備?”白了蕭楠一眼。
“需要的,都有,不麻煩你!”蕭楠輕輕拍了一下背上的包。
老師沉思了一下,大概為這個建議猶豫不決,看見蕭楠爬過了牆,才高聲叫着——拉我過去!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孩子,蕭楠并不生氣,因為生氣的人,正為一句沒腦子的話羞得無地自容,聽見叫喊,才緊張地趴在牆頭伸出一雙大手,在漆黑如墨汁的夜色中,好似給一雙透視心靈的眼睛直視着,怔怔的說不出話。
牆下是一大片枯草,高高地躍過了牆,好似一整片湧泉驚心動魄地冒出來,人走在裏面毫不起眼,在這片欣欣向榮的“森林”裏,人與動物是完全平等的,莺飛草長的三月,這裏是怎樣一番天地?實在無法想象。
兩人分開一條路,艱難地朝前面走去,一根灰白的石柱矗立在前面,上面刻滿了紋飾,有瑞獸,有祥雲,有麥穗,也有叫不上名來的圖案,頂上是一間小石屋,裏面填滿了風幹的黑漆漆的東西,大概是點燈用的,蕭楠正愛不釋手地打量着這件寶貝,老師提醒還有一個,沿着燈光望去,一個孿生“姐妹”正站在草叢裏,靜靜地“望着”兩個不速之客。
“蕭楠!”老師低低叫了一下,緊緊抓住蕭楠的衣服,臉色慘白。
老師望着遠處的一片空地,吓得不敢呼吸,身子不停地發抖,一個水泥封死的墳,赫然出現在眼前,蕭楠像呆了似的,下意識地關了手電筒,一個灰白的大土堆,又朦胧地勾勒出一個噩夢的輪廓來,蕭楠與老師都真實地墜入了這無邊無際的夢魇裏。
逃離了那座庭院,兩人狼狽的樣子,像丢盔棄甲的小兵,老師緊跟着蕭楠,臉色凝重,好似一團灰白的雲,在一個文明的人心裏,也固守着對死人的恐懼,在蕭楠的解釋裏,這不是愚昧,而是敬畏,是對整個民族信仰,風俗的敬畏。
“老師!那個人是誰?”走了一會兒,蕭楠小聲地問。
“你去看看,上面有名字!”老師吓唬蕭楠。
“叫我什麽?”又問。
“秋靜!”快快地回答。
“剛才,你怕嗎?”
沉默了一下,才心有餘悸地回答:“害怕!”
“那個人,如果是我呢?”靜靜地看着蕭楠。
“有什麽分別?”蕭楠問。
“一個是你認識的人,一個是陌生人。”
“沒有分別,都是死人”蕭楠反駁說。
這樣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好似在問:“未來,你想當國王,還是乞丐?”而蕭楠,實在無法對一個大活人,如死人一般害怕起來。
“我不知道!”搖了搖頭。
“為什麽?”
“只能…。”蕭楠比劃着,沒有說下去。
老師一下子明白了,臉上很窘的樣子,在她心裏,對夜闖陵園,談論死亡,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又毫不避諱,完全理智起來了。
平靜下來後,蕭楠不安分的腦子裏,瘋狂地想着這樣的問題,墳墓的主人是誰?生前什麽身份?為什麽葬在一片如住家一樣的野地裏?後人怎樣?陵園有什麽其它建築?一個個問題好似飛蛾一樣,朝着一盞冥思苦想的“燈”撲面而來,而蕭楠,與這個安息了的陌生人,像五百年來守望的恩怨,莫名地在心裏滋長起來。
地平線上,泛起一絲冷冷的白光,照在人身上,像披了一層冰霜,幾個小黑點緊貼着陡峭的石梯,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爬,這個可怖的夜裏,并不孤寂,山是一樣的山,人是一樣的人,心裏好似裝了一架升降機,起起落落,才看得清真實的自己。
山裏的天氣變化無常,下一陣細雨,再晴一會兒,霧散了,又飄來一大片雲,太陽躲在山後面,遲遲不肯露臉,到了山頂,竟飄起了雪花,逼人的寒氣,像千萬支利箭,冷飕飕地穿過人的身體,老師的衣服不夠禦寒,兩個可憐巴巴的人,不禁哆嗦起來,像雪地裏的流浪汗,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一副落湯雞的形象,又一陣哈哈大笑,窮人有窮人的開心,富人有富人的煩惱,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蕭楠站在高處,學海娃的樣子,一邊揮舞着衣服,一邊高聲大喊——敵人來了!老師匆匆跑出去,也扯着嗓子回應——我是八路!又伸直了雙臂,做了一對勝利的姿勢,大概蕭楠看不清,以為是投降,硝煙彌漫的歲月,這樣的誤會,實在是一件嚴重的事。
“你像…”看見老師走來,蕭楠放肆地笑。
“像什麽?”老師紅着臉問。
“不生氣,就告訴你。”
“我生氣還少嗎?”
“究竟像什麽?”老師也好奇。
“鹌鹑!”沖出去後,蕭楠才肯定地回答。
看見蕭楠一本正經的樣子,以為是中肯的話,老師平靜的心裏,沒有一絲準備,一下子慌了神,張大了眼睛,追着蕭楠就要打。
“怕的時候,鹌鹑就是這樣,頭縮着!”蕭楠躲石頭後面,又做了一個動作。
老師站在一旁,沒有繼續追蕭楠,大概在想,蕭楠是笑自己在陵園裏的樣子,對一個膽戰心驚的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居然看笑話,實在氣不過,這樣一個可恨的人,以為心裏裝滿了恨,卻意外地原諒起來,人的心,大概像氣球,裝滿了再炸開,又煙消雲散。
看見老師悶悶不樂,蕭楠開懷大笑,手舞足蹈的樣子,像一只争搶桃子的猴子,這樣一個滑稽的動物,老師的心裏,又不免隐隐發作。
“跳來跳去,你是一只猴子啊!”
“人是猿進化來的,沒有區別嘛,做猴子,我願意!”蕭楠略一沉思,幾乎蹦了起來,對一個耍賴的人,這樣的稱謂,十分欣慰。
一番争論,老師啞口無言,愣站在那裏,一臉怔怔的樣子。
“學人站着,馬戲團裏的猴子!”
過了好一陣子,老師争辯了一句,也就轉身走開了,丢下蕭楠木站着,像傻了似的,臉上十分尴尬,近乎自卑的心裏,惶恐不安起來,猴子也分種類,自由的、圈養的、流浪的、給人吃的、看雜耍的、五花八門,好似一只活蹦亂跳的木偶聽人由命,命運如此多舛,做一只動物不比人輕松,在蕭楠看來,實在不可思議。
這樣的自尊心,在蕭楠小的時候,就徹底暴露出來了,看見小夥伴添了新玩具,便嚷着父母去買,大人的心總在孩子學業上打轉,簡單的買賣綁上了父母的良苦用心,一學期下來,收獲了他們眼中的累累碩果,又像秋後的農夫,笑得合不攏嘴,一大堆兒時的玩具,存了滿滿一個角落,回頭想一想,那些日子,父親可以買一件大衣,母親買一條裙子,可他們買的,是既無法存也不增息的笑。
後來長大了,一個人飛去外面廣闊的天空,母親把一件一件衣服疊整齊,又一再叮囑放的位置,“到了學校通知我們”一句從早到晚就挂在嘴邊的話,父親坐在一旁,悶不吭聲,看見母親手中的箱子慢慢鼓起來,站起身一把抗到了肩上,到了樓下,才眼巴巴地問——我們去送一下吧?父母的心,何曾放下過?
“蕭楠!”
走出亦夢亦幻的世界,老師正站在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向這邊揮手,蕭楠又呆站了幾分鐘,才匆忙奔了出去,幡然醒悟的心裏,像大徹大悟似的明靜,老師準備拍照了,取相機、裝電池、調焦、試角度,忙得不可開交。
“我是一個絕情的人嗎?”猶豫了一下,蕭楠問。
老師回過頭,一臉茫然,呆呆地看了蕭楠一眼,對這個坦誠得近乎不知羞的問題,似乎不感興趣,一轉過身,又去忙她的拍照了。
“有時候…是,有時候…又不是!”過了很久,老師才點了點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蕭楠,又搖頭。
“哪有變化的?”蕭楠不滿。
“有,現在就是!”不屑地回答。
“現在?怎麽了?”十分驚訝。
“絕情的人啊!”
老師笑了笑,又做了一副可惡的嘴臉,一臉得意的樣子,像是在說——能把我怎樣!而蕭楠,并不生氣。
這塊巨石的旁邊,分散着幾個夜裏登山的人,厚厚的棉襖,長長的軍大衣,一頂毛茸茸的帽子,腳上穿一雙肥胖的鞋,像兩只呆頭呆腦的兔子,一張寬大的口罩遮住了半個臉,呼吸起來,冒出一團團白氣,滑稽得近乎可愛,一切準備妥當了,只等太陽一躍而起,在風裏大肆吃着早餐,天南地北地高聲交談着。
一絲亮光掙脫黑暗,跳到地平線上,起伏的山巒“湧動”着,好似驚濤駭浪,老師興奮地大叫起來,轉着圈又蹦又跳,高興得像一只小鳥,看見有人按下快門,才想起拍照這件事,又匆匆拿起相機,對着那一絲亮光,不停地按着快門,噼裏啪啦,像一只合奏的序曲,在她的心裏,大概思考着這樣一個問題——要怎樣拍?太陽看上去才是蹦上來的。
“太陽沒有升上來!”蕭楠對老師說。
“我知道!”
老師頭也不擡,眼睛緊盯着相機,完全不理會身邊站着一個大活人,不知趣的人又讨好賣乖地說——我在這裏!老師擡起頭茫然四顧,看見蕭楠的身影,又快快地低下了頭去,一副不願搭理的樣子,蕭楠靜靜地坐到一旁,像遭遺棄的孩子。
太陽漸漸露出臉來,好似一個圓盤落在群山萬壑之間,一片浮雲染成了紅色,低低地飄在地平線上,一會兒像一朵玫瑰,一會兒像一枚胸針,過一會兒又奇形怪狀的樣子,說不上來是什麽,死死擋住一張羞得通紅的“臉”,像怕見生人似的,只露出半個前額,所有人的心裏,投下了一片陰雲,這個頑皮而又害羞的“孩子”,何時才肯露出完整的“臉”?
出來了!太陽出來了——有人開始大聲叫喊,山頂上一片歡騰,噼噼啪啪的快門聲,閃光燈發出耀眼的光,鼓掌的聲音,像摩西聆聽上帝的聲音時,西奈山頂的電閃雷鳴,蕭楠怔怔地站着,忘了拍照,完全陷入這片如夢似幻的世界裏,不願抽身離開。
太陽挂在了天邊,好似小孩子的臉,天真而又好奇,癡癡地望着這一片陌生的世界,雲霧飄在山腰,白茫茫一片,微風吹過,姿态萬千,像長袖起舞的女子,這片廣闊的天地,熱鬧非凡,沒有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卻用它獨有的方式,慶祝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生命,令人歡呼雀躍,讓人肅然起敬,天地之間,上帝最不可思議的創造。
“蕭楠,為什麽不拍?”老師奇怪地問。
“我還是看!”
蕭楠重重地搖了一下頭,又盯着那一片神奇的地方了,這一會兒工夫,老師大概錯過了好幾張照片,在她頑固的思想裏,風景是回憶的,一時的快慰不如長久的歡樂來得實在,老師并不知道,裝在腦子裏才是自己的快樂。
這樣的想法,蕭楠深埋在心裏,沒有拿來與老師争論,人是不同的,快樂也不同,尋求快樂的方式千差萬別,老師沒有把她的思想強加給蕭楠,在這方面,蕭楠十分感激,也規矩地沉浸在一片夢幻世界裏,不再去打擾她。
回到學校,蕭楠突然發起了高燒,身子抖得像風中的小樹,駱蔃去買藥,逄洮抱來厚厚的被子,路郤端來一杯紅糖水,一番忙碌的景象,俨然照顧一個病重的人,蕭楠躺在床上,身子軟綿綿的,像可以揉成一團似的,緊緊抱着自己,恨不能把身體裏的每一絲寒氣擠壓幹淨,如石頭一般嚴實,望望四周,幾個模糊的身影,眼睛無法張開,心裏知道是寝室的人,有氣無力地說——不會有事的!
“體溫為什麽沒降下來?”門外,一個聲音輕聲地問。
“別急!剛打完針!”
“他去爬山了?”
“這個季節山上很冷。”
“要多久才好?”
“還要觀察一下,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談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大概人已經走遠了,在夢裏,蕭楠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跄跄去開門,卻無法看清說話人的臉,好似隔着一塊玻璃,上面霧蒙蒙一片,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對着玻璃哈氣,又用手指畫出一些圖案來,像雲霧遮擋下的一片山水。
下午,蕭楠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躺在醫院裏,吓得冒起了一身冷汗,以為在做夢,看見老師坐在床前,正靜靜地注視着自己,才緩緩回過神來,身子去像僵了似的,無法動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奇怪地問:
“你…怎麽…在這裏?”對眼前的人,又像不認識了似的。
“課上完了,來看看你。”
“我又落下了,今天講了什麽?”
“每個人講一個故事,自己經歷過的,勝出的代表班裏,參加學校的比賽。”老師說。
“我不想參加比賽,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現在講給你聽!”蕭楠鑽進被子裏,臉上羞得通紅,一本正經地說。
“好!我聽着!”老師慢條斯理地說。
“我去過一個地方,一年四季,狂風肆虐,地上長滿了野草,一眼望不到頭的亂石,光禿禿的山,沒有一根樹木,河裏的水十分渾濁,這樣一個地方,我以為不會回想起來,後來種了很多桃樹,每年花開的季節,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有一位老人告訴我,人們看見的每一根桃樹,都是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種的!”
“這是你講的故事?”老師問。
蕭楠輕輕點了一下頭,望着一張撲朔迷離的臉,心裏七上八下,高興?驚訝?不屑?或者什麽也不是,是自己敏感?實在弄不明白,緊張的心跳聲“砰砰”直響,像一把錘子敲打着胸口,老師拉了拉衣袖,看了一下時間,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一面站起身,一面對蕭楠說:“好好躺着,我走了,過幾天來看你!”又看了一眼,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蕭楠埋在被子裏,一副很窘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仿佛興致沖沖上了臺,卻聽見一片噓聲,門帶上後,這樣的心情肆無忌憚地泛濫開來,如同決堤的洪水。
“你講的故事,我記住了!”門開了,一張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