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格格你可回來了,福晉傳你去正院用膳。”晨音剛與道橫分道,便碰上了行色匆匆的秀珠,“是明姑姑來傳的話,奴才吓得半死,正準備去西園牆下候着你呢。”

晨音勉強一笑,“放心,我有分寸。快些走吧,再晚福晉真要起疑了。”

“是,嗳……格格,你頭上的絹花怎麽不見了?”

晨音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哪怕出生富貴,平時也不過是梳根辮子,然後用小巧珠花點綴一二。

昨兒傍晚,鈕钴祿氏親自吩咐秀珠,讓她今日替晨音梳個精致秀氣的發式,再帶些漂亮首飾。隆重些,免得迎駕時落人口舌。

晨音發間那朵粉色絹花,是秀珠選了半天才定下來的,印象極深。

“掉了。”晨音随口回道,上一世在宮中,見過的珍品首飾不知凡幾,她那會把一朵小絹花放在心上。況且,她這身子年紀尚小,頭上頂着東西頗不舒服,這樣清清爽爽挺好。

倒是秀珠一臉心疼,那可是京中時興的絹花,二兩銀子一朵。

女人對首飾的敏感度是天生,剛到正院裏,鈕钴祿氏便發現晨音發間少了東西,準備拉她去自己的妝奁匣子挑些東西。

晨音連連擺手,“額娘別管我了,咱們快些用飯吧。左右聖駕要傍晚才來,早些吃完您還能去榻上眯一會兒。”

鈕钴祿氏近來嗜辣貪睡,可把三官保高興壞了,滿心滿眼的盼着再添個嫡女,晨音可以想象得到,過幾月小弟弟出生時,三官保的臉色。

陪着鈕钴祿氏用完飯,母女兩就着府中庶務又說了幾句,晨音起身準備回屋,就聽見明姑姑禀告,二格格來了。

這時候,她來鈕钴祿氏房裏做什麽?晨音眸中暗光微閃,又坐了回去。

“晚靜給福晉請安,福晉近來可好?姐姐也在呢,姐姐近來忙于庶務,我好些天不曾見過姐姐了。”

按理說,晚晴該叫鈕钴祿氏一聲嫡額娘的。但晚晴生母魏姨娘仗着娘家近年來有幾分出息,自己又生了兩兒一女,越發放肆。總愛明裏暗裏與鈕钴祿氏争長短,還死活不肯按照規矩把孩子交給鈕钴祿氏撫養。

鈕钴祿氏出身大族,雖是旁支,心中自有一份尊貴在,十分看不上魏姨娘的做派。她自己嫡出了三兒一女,難道還缺幾個庶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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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順水推舟答應了魏姨娘,起初魏姨娘還沾沾自喜自己贏了鈕钴祿氏。後來也不知誰點醒了她,這姨娘養的可不是什麽好聽名頭。

魏姨娘如遭雷擊,又哭鬧着讓三官保做主,把孩子記在鈕钴祿氏名下,但還是由她自己親自撫養。

世上哪有這等四角俱全的好事,鈕钴祿氏當然不可能同意。魏姨娘認定鈕钴祿氏是故意想毀自己孩子一生,兩人的梁子越滾越大。

晚靜跟着魏姨娘,自然不招鈕钴祿氏待見。還是後來見晨音愛和晚靜玩,看在晨音的面子上,鈕钴祿氏給了晚靜三分面子情。

晨音分神回想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時,晚靜正和鈕钴祿氏寒暄,體貼備至,比晨音這個親女兒還要殷切。

鈕钴祿氏面上淡淡,問她,“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晚靜羞澀一笑,“我聽人說福晉近來胃口不太好,特地跟着丫鬟學做了一道爽口的點心,福晉可要嘗嘗?”

魏姨娘知道自己與鈕钴祿氏結怨太深,解不開。但又不甘心害了兒女一輩子,所以見晚靜讨好鈕钴祿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裏指望着鈕钴祿氏能主動開口把晚靜記在名下。

晚靜平時沒少拿些自己做的帕子、荷包、吃食送來,鈕钴祿氏向來不做理會的。如今見晨音在,只得夾了一塊,準備意思下,算是給晨音面子。

一直沒出聲的晨音突然開口,“等一下。”

鈕钴祿氏面露不解,晚靜也是一怔,很快扯出笑意來,“姐姐那一份我已經讓丫鬟送到竹青居去了。”

“是嗎!”晨音随意的答話,順手把點心端到了自己面前,夾起一塊。

“嗳……妹妹可知前些年皇上禦賜給瑪法的太平瑞聖花,多年來這花兒長勢倒是不錯,郁郁蔥蔥發了小半園子,只開花的時候極少。

還是前段日子為了迎接聖駕,我請了個厲害花匠來,在園子裏搭了暖棚,才把這花兒催開了。妹妹等會兒可願與我同去看看這從宋朝時便獨得皇家青眼的花兒?”

晚靜聽見‘太平瑞聖花’幾個字,眼睛霎時亮了,笑着催促晨音,“我好久沒與姐姐一同玩了,姐姐快吃吧,吃完我們就去。我來的路上經過花園,遠遠看了一眼,不愧是禦賜之物,漂亮得緊。”

晨音輕笑一聲,作勢把點心湊到唇邊,又突地放下,猛地轉頭面向晚靜,準确捕捉到晚靜眼底的期盼與得意。

晨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與晚靜對視片刻。

然後輕飄飄推開那盤點心,銀筷随之滾落。兩根銀筷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晨音前世幾十年的皇妃不是白當的,就算不說話,周身的威壓已夠攝人。

晚靜微不可察的瑟縮一下,小臉發白,唇角的笑意幾欲|撐不住。

嗤……就這膽子,還敢出來害人。

“要不還是別去了,今晨拆暖房時,我聞着那香味總覺得不太對,連帶午膳都沒什麽胃口,現在看這點心,也覺得不太對。”

午膳用了兩碗的晨音扯起謊來,都不帶結巴一下的。

晚靜慌亂的垂下雙眸,汗已浸透後背,“可能是……催開的法子有問題。福晉,姐姐,我今日的琴還沒練,先告退了。”

什麽告退,分明是落荒而逃。

鈕钴祿氏皺了眉頭,若這時候她還不看不出什麽來,簡直是白活了三十多年。

撫着肚子怒氣沖沖的吩咐明姑姑,“把這端下去查!”

“不必了。”

晨音在心裏嘆了一聲,她本不準備把這事兒告訴鈕钴祿氏的,現在看來是瞞不住了,只得對滿臉疑惑的鈕钴祿氏主仆解釋道。

“點心無毒,只是摻了一味藏地藥粉,單吃是補藥。可一旦與山梅花的花粉碰上,便會引發嚴重的咳疾,看着與普通風寒無二。”

“山梅花?綠梅紅梅我倒聽過,只這山梅……”鈕祜祿氏皺眉。

晨音看她一眼,接着解惑,“這山梅花長在山西及偏南一帶,不管是枝葉還是花萼都像極了太平瑞聖花,只山梅花花梗和花萼都有一層絨毛,不是熟知的人,決計認不出。”

盛京位處北方,就算是有人去山西等地見過山梅花,也不會去懷疑佐領府上禦賜的太平瑞聖花是假的。

上一世,晚靜就是用這一招,害得晨音一出門就猛咳,生生被關在竹青居數月。

還是入宮後,晚靜故技重施害安嫔時,才被晨音身邊的嬷嬷無意中發現。

晨音接手府中庶務的第一天,便總有聲音有意無意在她耳邊叨叨——如果能把禦賜的太平瑞聖花催開,皇上肯定會龍顏大悅。與此同時,有人向晨音引薦了一名厲害的花匠。

想必上一世鈕钴祿氏處理庶務時,那些人也是這樣暗地裏誘導鈕钴祿氏的。

好在,上一世鈕钴祿氏不知出于什麽緣故,并沒吃晚靜送來的東西,否則……晨音下意識看了鈕钴祿氏的肚子一眼。

胎像不穩加咳疾,足以引發小産。女人生孩子好比一腳踏進鬼門關,且鈕钴祿氏如今已經三十多了,并不是生育的佳齡。一屍兩命,不過是片刻功夫。

母女連心,鈕钴祿氏顯然和晨音想到一處去了,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吩咐明姑姑,“去把魏姨娘母女給我綁來,看我不剝了她們的皮!”

晚靜今年不過八歲,就算她想害人,心計手腕也還嫩着,決計想不出這麽周密且歹毒的招數。

今日若晨音不在,又或是晨音沒發現晚靜的禍心……鈕祜祿氏驚得背上全是汗。

魏姨娘的野心,着實不簡單。

“額娘別動氣,那個花匠和他用來偷梁換柱的山梅我都扣下了。如今禦駕将至,不宜沾染血腥,犯了忌諱。且再留她們一些時日,到時候再做定奪不遲。謀害主母與嫡子可是重罪,阿瑪也偏袒不了她們。”

晨音與明姑姑勸了半晌,鈕钴祿氏才勉強平靜下來。

剛喝了口茶,便有丫鬟一溜煙的跑進來,“福晉,格格,禦駕入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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