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晨音白着臉攥緊拳頭,咬着牙問,“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和額娘吵架?你明知道她懷着身孕……”
三官保一拍炕桌,“你這是什麽态度,我難道想你額娘流産嗎,若她早些對我說清楚魏氏的事,我又怎麽會與她吵。好了,注意你的身份,你額娘暫且沒事。記住,去請安時千萬不要露出半句你額娘流産的事,只說你額娘病了,別犯了貴人們的忌諱。”
三官保說完,拂袖離去。
晨音冷笑,眼眶通紅。
什麽忌諱不忌諱的。他怕是更擔心因為妾室把嫡福晉氣流産這事傳到皇帝面前去,落個治家無方的名聲,影響仕途吧。
明姑姑見晨音表情扭曲,也跟着紅了眼眶。
過了片刻,晨音才緩過來,拉着明姑姑問昨晚的情況。
“格格也知道,自禦駕來了後,福晉整日忙得腳不沾地,與老爺見面也不過是說正事,哪有時間提起魏姨娘母女做的那些糟污事。昨兒夜裏,老爺去了魏姨娘院裏,也不知聽了什麽枕邊風,黑着臉就沖到正院來。當着奴才們的面,呵斥福晉嫉妒成性、心思惡毒,私自禁足魏姨娘母女是藏了禍心,還……”
明姑姑觑了一眼晨音,面色猶豫。
“還什麽,是關于我的?如實說來,我不生氣。”
明姑姑咬牙,這才說道,“老爺還指責福晉教壞了格格,說你欺負二格格……”
怎麽個欺負法明姑姑沒有細說,但晨音也猜得到,左不過是她對晚靜的态度轉變之類。
“還有呢?”晨音的聲音冷到極致,上一世,她便知道三官保寵愛魏氏母女。但沒料到,三官保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你知道福晉的脾氣,吃軟不吃硬。聽見老爺的話當場就不幹了,兩人吵了起來,老爺他……他推了福晉一把,福晉沒站穩。格格恕罪,是奴才無能,沒有護好主子。”
明姑姑說着,跪到了地上去。
推了一把……晨音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沖天怒氣,親自扶她起來,低聲道,“這事兒不怪你,你好好照顧額娘,我去給皇後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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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子邁得飛快,秀珠幾乎追不上她。
“格格,這不是去請安的路啊。”皇後住的出雲居在北邊,而晨音是朝南走的,魏姨娘就住在那個方向……
“秀珠你去找林姑姑來。”晨音說完,走得比方才還要快。秀珠在原地跺跺腳,一咬牙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襲香院。
“喲,大格格這是怎麽了,一大早沖我屋裏來。”魏姨娘保養得宜,看起來只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豔麗,穿戴精致,未語先笑。
晨音冷冷的注視着她,直到她變了臉色,才慢條斯理的問,“晚靜呢,我來找她看戲。”
“原來如此,秀紅,你帶大格格去二格格房裏。”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就好,魏姨娘悄悄松了一口氣。昨日她故意吹了枕邊風,見三官保憤然離去給她讨公道,本來是極高興的。
可後來三官保一直沒回來,正院也沒個消息,搞得魏氏很有幾分忐忑。如今見晨音面色如常,放心之餘難免遺憾。三官保竟然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真是便宜鈕祜祿氏那個老女人了。
“不必,讓她過來。”晨音挑了把椅子坐下。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晚靜臉上挂着讨好的笑,走了進來,“姐姐,大清早的看什麽戲啊?”
晨音掃了她們母女一眼,淡淡道,“投胎大戲。”
“姐姐你說什麽?”晚靜嬌怯怯的,似受驚一般。
“我說了有什麽要緊,重要的是你們做了什麽。”晨音半靠在椅子上,眼皮一撩,不怒自威。
晚靜後背發涼,下意識往魏姨娘身邊靠攏,“姐姐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不懂沒關系,今日便由我這個當姐姐教你。”晨音輕笑一聲,面色卻冷如寒冰,“林姑姑,把魏氏給我拿下。”
五六名高大的中年婆子從門口魚貫而入,秀珠跟在最後面。
為首穿着石青色衣裳的,正是林姑姑。她也是鈕钴祿氏的陪嫁丫鬟,嫁給了府裏的管家。論威信手段,比明姑姑強。
只見林姑姑一個眼風,立馬有兩個婆子去捆魏姨娘。晚靜與襲香院的幾個丫頭想攔,被另外幾個婆子一手一個丢得老遠。
“你們是什麽人,誰準你們闖襲香院的,下賤東西還不放開我,放開我!大格格,你跑我院子裏逞什麽威風,我好歹是你阿瑪的姨娘,也算你半個長輩,你憑什麽這麽對我!”魏姨娘哪裏會認命被綁,手舞足蹈掙紮着。
晚靜撲到魏姨娘身邊,嗚嗚咽咽的哭起來,“姨娘、姨娘……姐姐,你幹嘛呀,你現在讓她們放手,我保證不告訴阿瑪。”
晨音冷眼看着魏姨娘母女使出十八般招數求饒,這種場景,她從前在宮裏看多了。連帶着,把心也看硬了。
晨音冷然開口,“魏氏,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麽嗎?”
魏姨娘發髻散亂,衣衫不整,呼着粗氣吼道,“我怎麽知道你抽什麽風!晨音,我警告你,快點放了我,不然等你阿瑪過來,有你好看……”
“是啊,等我阿瑪來了,正好可以給你收屍。就是不知,他敢不敢把你這種膽大包天,毀壞聖物的人葬進祖墳裏。魏氏,我當真是後悔啊,早該在發現你拿太平瑞聖花動手腳時,利落除掉你。也不至于到最後,害了我弟弟的性命。”
魏姨娘母女聞言,滿臉驚色,靠在一起的身體抖得跟篩子似的,偏偏還要故作鎮定,“你……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你額娘弟弟不好,關我們什麽事,少血口噴人。”
“聽不懂,那我便說點你聽得懂的。你兄長魏圖在山西當七品官對吧,林姑姑,你把福晉的事一字不落傳信給我舅舅和大哥。”晨音的大哥與舅舅也在山西,官職遠比魏圖高得多,想打壓魏圖,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不能……不可以……”魏姨娘想去抓晨音,被林姑姑一腳踢開。
晨音嫌惡的看她一眼,繼續說道,“還有,傳話下去,不準魏家再打着佐領府的招牌經商。至于重病纏身的魏姨娘,立刻着人送去水光庵好好修養,再派幾個得力的人伺候着。”
“姐姐不要,姐姐你別這麽對我姨娘和外家,放過他們。”晚靜不知何時醒過神來,可憐兮兮抓着晨音袖子讨饒。魏姨娘最大的依仗,除了魏圖,便是家資。晨音一下子,竟要全毀了。如果沒了魏姨娘,她又該怎麽辦?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晚靜,早先我就說過,今日是讓你來看戲的。你若想登臺表演,當姐姐的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反正,你的手也不見得幹淨。”
話落,晨音明顯察覺到晚靜的手僵了。接下來的悲情戲晨音不耐煩看,抽出袖子,離開襲香院,去給皇後請安。
出雲居。
一番耽擱下來,晨音到得比妃子們還要遲一點。匆匆看了一眼,忙低頭請罪。
皇後不在意的笑笑,示意她起身,“你額娘今日沒來,你又來得這般晚,可是出什麽事了?”
“回皇後娘娘,額娘她患了咳疾,唯恐傳染給諸位主子,便留在院子裏了。”
宮裏出來的人,都有一顆七巧心。同住一個屋檐下,鈕钴祿氏為何‘生病’一事,怕是瞞不住。頂多是,捏着鼻子哄眼睛。大家都留點面子情,看破不說破罷了。
皇後關切了鈕钴祿氏一番,便與佟妃幾個說起其他話題來。
“昨兒個恭親王府傳來喜訊,說府裏的側福晉與庶福晉都有了兩個多月身孕。”恭親王常寧是順治爺的五子,當今皇帝的親弟弟。
皇後此言一出,李貴人立馬詫異的‘呀’了聲,“恭親王?他不是正月才娶了福晉?如今才三月開頭,這也太……”太打福晉臉了。
簡直是明晃晃的告訴世人,恭親王不滿意福晉。故意冷落明媒正娶的妻子,去恩寵偏房妾室,若來日再生下個庶長子,恭親王福晉的日子怕是沒法過了……
在場人都心知肚明李貴人沒說完的半句話,不過沒人講明白。
皇後含笑掃了李貴人一眼,道,“恭親王是個有福氣的,才大婚便有添丁之喜。各位妹妹也要抓緊,宮裏太皇太後與太後兩位可是盼着呢。”
“皇後娘娘還催我們,您什麽時候給承祜阿哥添個弟弟妹妹呀?”
“就是……”
生孩子絕對是宮裏女人永唱不衰的話題,晨音目前作為一個九歲的小姑娘,不便參與,索性垂着頭走神。
皇後約摸與衆人說了半個時辰的話,便端了茶。諸妃次序退下,晨音卻被單獨留了下來。
皇後開門見山說道,“你瑪嬷與額娘都病了,府中事務全在你一個小姑娘身上。若實在忙不過來,就不必日日來出雲居請安。本宮若是有什麽需要,自會讓蓮千去知會你。”
“多謝皇後娘娘關懷,但規矩不可廢。”晨音委婉拒絕,多年宮廷生活養成的直覺,這位赫舍裏皇後對她似乎好得有些特別。這并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皇後無奈的笑開,“你這姑娘,小小年紀倒是極講究。好了,本宮也不耽誤你時間,蓮千,你送晨音格格回去吧。”
晨音本以為蓮千送客,是把她送到出雲居門口。
誰知,蓮千竟捧着一株千年老參,把她送回了鈕钴祿氏院子門口。
蓮千是皇後的貼身大宮女,她的言行,肯定是根據皇後的态度決定的。皇後此舉,擺明了是在給鈕钴祿氏撐腰。
晨音擰眉,越發困惑。皇後貴為一國之母,卻對區區佐領府的福晉與格格關懷備至,這絕不是單純喜愛那麽簡單。
她到底,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