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想你了
羅子君去的是一所中學,去之前他雖然已經做了足夠多的心理建設,但到那兒一看,土坡矮牆的簡陋環境還是震撼到他了,所有的軟硬件設施和他想象的都差太多。
整個經常停水停電,更別說網絡。
學校的教學樓陳舊斑駁,牆體坑坑窪窪樹皮似的一塊塊脫落,露出難看的土磚。學校的老師校工加上之前已經過來駐崗的大四學生一共才十來個,學生有六十多人。
附近的孩子可以回家走讀,遠一點兒的就住在學校十人間的宿舍裏,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幾張上下鋪,一扇小小的床孤零零開在灰牆上,除此之外屋裏沒有任何其他設施。
住校的小孩,交不起學費的,每個禮拜要帶一些家裏種的糧食來交換,通常是玉米番薯之類的,孩子們背着翻越十幾裏山路來回。,有時候季節到了,孩子們就要回家下地幹農活,對他們來說,生存是首要任務,讀書是奢侈。
羅老師一開始天真地以為,山裏的孩子應該大部分和新聞裏那樣渴望學習,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經過無數代傳承之後,很多觀念已經根深蒂固。
那些小孩年紀和都城易差不多大,性格看上去都很內向。這讓羅子君想到自己剛見到小孩時候的樣子,敏感、害羞但有一點兒純天然的好奇。他們面對自己的示好或者表揚,第一時間的本能反應不是說“謝謝”,而是逃跑,有時候也會再回來躲在教室門外偷看他。
他們無所謂理想和未來,幾乎所有人都默認将來的出路就是打工或者繼續留守種田。
這裏沒有光。
自己到的第一天晚上,就有幾個小孩集體逃課,竄上樹再矮牆上一蹬,就翻出學校海闊天空了。
結果第二天,教導主任把他們集體叫到操場上訓斥,吼聲傳遍學校的每一個角落,然而這種最傳統的教育方式收效甚微,羅子君站在樓上細細觀察孩子們的表情,大家都是一副習慣了的樣子,根本沒什麽人在乎。
在這兒駐崗的大四學生裏有兩個女孩,羅子君去的那天她們找到他說,前陣子上廁所她們發現有學生趴在矮牆上偷窺。
學校的廁所是獨立于教學樓之外的,四面泥牆一砌就算是了。小姑娘覺得很羞辱,就去找校長交涉,校長不當回事兒,覺得是孩子們開玩笑,說是“農村的麽啥文化,好奇看兩眼,莫大驚小怪的。”
羅子君立馬轉頭找到村支書,沒想到他的說辭和校長幾乎一模一樣,覺得無傷大雅。
羅子君說:“這不單單是對我們老師不尊重的問題,好奇偷窺可小可大,往大了說,就像一個洞,小不補亂大謀,對孩子将來的身心發育相當不利。”
村支書陸陸續續又說了很多門面話,意思支教老師是我們的希望,我們全村肯定都尊重你們的,孩子的事兒回頭我讓爹媽也說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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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羅子君打發走了,也沒什麽具體對策。
這讓羅老師意識到,這片與世隔絕的山脈,大部分人世世代代都在這裏生活,摸不到外面的世界,這片土地、這個學校就是他們的全部,就像他老宅的的那口井,井口望出去的那片天就是他們從出生到死亡所能接觸到的,所有東西。
所以他們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性,往往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迫接受人生的結局,認為自己将來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更不可能理解知識改變命運是什麽意思。
支教工作任重而道遠。
幾次交涉無果,羅子君就吩咐隊裏幾個男生一起多長了幾個心眼。
都城易今天放學,徐晨因為要加班就沒去接他。
他出學校往外走的時候,覺得背後有輛車緩緩跟着自己。小孩很警覺,捏緊手機快走了兩步,結果背後那車也跟上來,還按了喇叭。
一人從窗口探頭出來,朝着都城易笑。
小孩還記得他,他是那天羅老師相親時候一起來的,那個女人的弟弟,長得倒是不醜,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就是不讨喜,看着鬧心,還有點……
小孩想了一會兒,有點兒下流,不端正,讓人渾身膈應。
那人說:“小朋友,羅老師有樣東西在我這兒,他這幾天不是不在嘛,你跟我去拿一下。”
都城易本來是不想去的,但聽到是羅老師在他那兒落下的東西,想象力就控制不住得飛流直下三千尺了,概念立馬偷換成,在他那兒等于在他姐姐那兒,羅老師的東西怎麽會在他姐姐那兒?
小孩心裏又酸又怒,腦袋還沒想明白腳底心兒一轉彎就跟他走了。
那人的車開得很慢,一路上不停問東問西,從年齡問到讀書成績,再從喜好聞到習慣,打聽戶口似的,還掏出糖給他吃,都城易冷着臉禮貌拒絕了。
開玩笑,他本來就不喜歡吃甜的,要吃,也只吃羅老師和徐叔叔他們的糖。
夏天的校服早早換成了短褲,男人毒蛇似的眼神在少年白皙修長的腿上流連忘返,看得都城易心裏一陣發毛,趕緊用書包牢牢擋住。
車歪歪扭扭拐進一條小路,路面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男人拉手剎,手背碰上了少年的大腿外側,還蹭了一下。
小孩腿一縮,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無意碰到的,沒想到男人看他就是避讓也沒什麽其他反應,更大膽了,直接順着書包底下就摸進來。
都城易猛地跳起來,背上蹿起一陣惡寒,惡心得差點當場吐他車上。
他咬碎牙齒骨,罩着男人的臉一拳就過去了。
徐晨接到路人電話的時候,耳邊傳來的都城易憤怒的吼聲,他吓得心髒都要停了,這個失去理智聲音他已經很多年沒聽見了。
徐晨包都沒拿就往外沖,到那兒的時候,看到小孩坐在路牙子上,旁邊地上躺着一人滿臉血了糊叽,他身邊圍着好多人在竊竊私語。
小孩不說,一開始大家就看到他瘋了似的把一人按在地上打,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都以為是小孩有精神問題。沒想到這孩子格外有意思,打了一會兒還掏出手機喊人幫忙報警和打給徐晨,再把那人反手一折,問別人借了條繩子捆了就往路邊上一丢,自己坐隔壁喘粗氣兒。
想問話的人,看他兩手的血,還眼神兇狠跟頭狼似的,就沒幾個人敢上來拉他。
徐晨喊:“嘟嘟!”
小孩一看徐叔叔來了,松了口氣,心裏委屈但沒多說,搓搓手只憋出一句:“他摸我。”
小孩這麽一說,連圍觀的人都懂了。
“艹人渣!”
“傻逼真特麽惡心!活着浪費糧食吧你!”
“聽說還是個老師呢!”
“什麽?!這種人也配做老師?!”
“別做了告他去,這特麽要繼續當老師小孩還不定被他……”
鋪天蓋地的責罵朝地上那人壓過去,還有人不解氣兒,上去想補兩腳,被及時趕來的警察拉住了。
徐晨陪着小孩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天都要黑了,徐晨本來覺得今天這種情況,再留他一人不太好,想接他去家裏吃飯睡覺。但尴尬就尴尬在,自己還要加班,李亮也出差去了剛好不在。
“要不你跟我去公司吧。”
嘟嘟搖頭:“沒事的,我自己回去。”
走兩步,他又說:“今天的事兒,能不告訴羅叔叔麽?”
徐晨一愣,看小孩說得認真,嘆了口氣:“不想他擔心是吧?行,我替你保密。但這個人渣你是別替他求情了,別讓他再害別人。”
小孩點點頭,坐在徐晨的副駕駛位上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求情?求什麽情?往死裏整吧。
徐晨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小孩回去之後在浴室洗了一個多小時,大腿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發紅發痛皮都快掉了一層。
白天惡心的影像在他腦海裏深深揮之不去,大半夜做噩夢渾身冷汗地驚醒。他摸索着起身,把羅子君寬大的睡衣從櫃子裏拖出來,兜頭裹在身上,然後躲進被子裏悶着,風信子在花瓶裏散發幽香,混合着羅叔叔的味道,才把萦繞在他心頭的陰影強行驅散一點。
那人的手冰涼刺骨,羅叔叔的溫暖又幹燥,輕輕柔柔的,在夢裏摸他的頭發,很舒服。
他想他的羅叔叔回來,想得快要瘋了。
羅子君,你在哪兒,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