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碧湖,人蕩漾。
自那日钰大夫說可以帶他出去曬曬太陽,利于傷口的恢複後,他便像是得了尚方寶劍一樣,成天嚷嚷着要曬太陽。
我想着他确實在屋裏都趴了一個月,我自己上次趴了四五天都受不了,他也該出去見見太陽,我秉了将軍,将軍說他明日得空一起去。
我告訴小娃娃,他可高興了,恨不得立即給我表演個鯉魚打挺,我見他高興,想趁熱打鐵,把今天的烏鵲丸吃了,他的臉立即拉了下來。
不過還是被我硬塞了進去,正所謂良藥苦口利于病,我想着等他好了,就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
平日裏和他聊天,他可是很喜歡功夫呢,還說将軍答應要親自教他,我笑他不懂事,将軍每日軍務繁重,哪有時間和他這個小娃娃。
他卻說是和将軍立了字據,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得從懷裏掏出來的寶貝,沒想到是真的,将軍對這個救命恩人真的算是盡心盡力了,我見那紙上雖有兩種字跡,卻都像鬼畫符一般。
第二日,我搶先于大哥動手之前背起他,他可真輕,一行四人去了碧湖曬太陽,将軍說要一起下去泡澡,他卻嫌秋日裏江水太涼。
我跑過去伸手試了試,正午的水溫正宜人,他又說自己身上有傷,正好留在岸上看衣服。我笑他真有意思,衣服又沒有腿,哪裏需要看着?
她卻支支吾吾不肯下去,我又想着他不去,一個人在岸上多沒意思,我留下來陪他,他卻嫌我吵,讓我也下去泡,我擰不過他,只好随着将軍,和大哥下去。
碧湖的水可真清啊,正午的陽光灑下來,暖洋洋得,小魚從腳下劃過,癢麻麻得。
他趴在草地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我眯縫着眼偷偷看着他。他來的臉朝一邊扭得有些乏,突然換了個方向,我以為被發現了,趕緊閉上眼睛,聽了一會兒,沒什麽動靜,又眯縫着眼偷偷看着他。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閉上眼睛,我想看他還來不及呢!可是将軍和大哥都閉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們是在水裏打坐,還是冥想?像兩個老和尚一樣。
“救命啊——”我們将軍就是将軍,即使閉着眼也能比我更快得做出反應,直直得朝他飛去,我和大哥去追趕另外的幾名刺客,三下五除二,搞定!
我将劍收回鞘內,和大哥一起查驗幾具屍體,想起小娃娃又一次聊天,管這些刺客叫“姨媽刺客”,倒也是新鮮,可能他們山溝溝裏都這樣成刺客吧?
我踢了地上的死屍一腳,明明又殺不死我們将軍,卻破壞了我和小娃娃的美好午後時光,我快走了幾步,正欲趕回去,卻被大哥喝住,跟我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我不知道大哥究竟想幹嘛?說了四五句,只記挂着小娃娃就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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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将軍,那刺客——”我滿心歡喜得跑回去時,正好看到将軍覆在他身上,一時之間怔住了,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大哥站在我身後,面上倒無多少表情,所以他剛剛是故意在拖時間嗎?
将軍一邊說話,一邊穿起自己的外衫,只說我和大哥功力有所下降,我想說是回來的路上耽誤了點時間,話沒說出口,就聽見大哥說:“屬下領罰!”
我看着将軍的動作沒有半分逾矩,一絲不茍的穿上衣服,剛剛伏着也只是為了拿小娃娃頭旁的衣衫吧?一定是我誤會了,将軍心裏還有那個女子,怎麽可能會對一個男人動手動腳?
我看着将軍讓他起來,他道了一聲疼,我剛要蹲下,想像來的時候一樣被他回去,卻被大哥拉住了。我不解得看向大哥,卻見将軍一手抱着他的肩,一手放在他的雙腿下,他的背上還傷,怎麽可以這麽抱着?
将軍見他眉頭緊皺,又換了個姿勢,單腿跪在地上,這樣背着,他應該就舒服多了,我私心想着。
其實我知道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走動,只是钰大夫說他身體弱,最好還是用擔架擡着,他便整天連床也不下。
又一次送飯,我見他在屋裏跑來跑去,見我進去,趕忙趴在床上,我也不揭穿他,他躺的越久越好,我就可以經常見到他,偶爾還可以背着他,我覺得自己這樣想不太好,卻又忍不住這樣想。
我看着他的雙臂緊緊摟着将軍的脖子,剛才來的路上,他都沒有這樣摟着我,只覺得心裏酸酸的,他回頭看我,我盡量張大嘴沖他笑。
他沒一會兒就在将軍的背上睡着了,臉将軍讓他唱山歌都沒有聽見,可是他都沒有在我背上睡着,雖然我也只背過他一次而已。
月夜,蟬噪,人心亂。
這是钰大夫最後一次為他行診,他再也裝不下去了,病好了就要走了,我也要好久才能見他一次,營帳內,燈火通明,将軍與钰大夫,把茶言歡。
“救——命——啊!”我和喬夕立在将軍的營帳外,他剛剛才從營帳裏走出去,還與我和喬夕打招呼,但是他的目光在喬夕身上停留的時間明顯比我長。
過了一會兒,喬朝也出去又進來,還拿着将軍的裹圓兒,這花前月下,孤男與孤男,真不知道他們倆個在玩什麽把戲。我想着若是有一兩個刺客就好了,看他們倆個還怎麽獨處?聽到他的叫聲,現在只想給自己兩巴掌。
“喬大哥——”我随将軍過去,只看見幾個刺客将他們團團圍住,喬朝已經負了傷,他明明不會武功,卻想替喬朝擋那一刀,他不要命了?我的小娃娃才剛剛回來,我怎麽能夠忍受再次失去他?
我以長劍挑起那刺客的彎刀,他再次襲來,我只想着差一點我就再也見不到小娃娃了,反手将劍鋒一偏,他的喉嚨裏汩汩流出血來,浸濕了我的衣袖。是時候讓他們看看,什麽叫江南第一劍法,一劍封喉,不聞啼哭。在我和喬夕的合力絞殺下,刺客紛紛斃命,只有将軍還給了一個活口。
我跑到钰師傅面前,接過他,扶進營帳,幸好他什麽事也沒有,只是受到了驚吓,他沒有顧念自己的深意,就和喬夕一起向钰大夫求救,求钰大夫救救喬朝,這一幕似曾相識,那日我也是這般苦苦哀求钰大夫救他,可他呢?
在我面前和別的男人幽會!在我面前為別的男人擋刀!在我面前為別的男人求情!
而我為他挨軍棍,為他求情,甚至為了他準備舍生,他卻一點點都不在乎!
如果可以,我寧願将軍的那一刀是我挨得,錢龍要的三碗血是從我身上取得,今晚的刺客砍得是我!可我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喜歡上喬朝,喜歡喬朝給他喂藥,喜歡喬朝跟他聊天,甚至喜歡喬朝到可以為了他去死,因為看着喬朝痛,所以他也感同身受,痛暈了過去。
那晚,将軍抱着暈過去的他,将我和喬夕宣進屋,只告訴我們,過幾日就要作戰,小二拜了钰大夫為師,随敵軍越近,我們越要提高警惕,那晚的刺客就是梁朱銑派過來的。他還說喬朝已經知道小二要離開,讓我回去告訴大哥一聲,以後不用分心管小二的事情。
我的腦海中只回蕩着喬朝已經知道了,喬朝已經知道了。所以他的傷快好了,要離開這個營帳,告訴了喬朝,卻沒有告訴我,我的小娃娃要離開,他居然沒有告訴我!
“咦?今天是高二哥當班嗎?”他啃着饅頭看着我,今天本該是楊玥和喬夕當班,我怕以後他跟了钰大夫,再難見他一面,只随便找了個理由與楊玥換了班,見了喬夕,我也不想理他,他問說我為何今日話很少。
“做将軍護衛,自然要謹言慎行。”
“這倒不像比平日的風格,真是得了一場病,換了一個人。”他笑着說,我想着他是喬朝的弟弟,不想與他在多說一句話,在外面靜靜站了許久,才聽見裏面有響動。
“将軍吩咐讓你将這些都吃了!”我沒答他的話,既然他喜歡喬朝,就再也不是我的小娃娃了。
“高二哥吃過早……呃呃,吃過午飯沒?”聽他問我,我卻只當沒聽見,反複提醒自己不能理他,他再也不是我的小娃娃了。
“多穿件衣服。”走到營帳門口,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雖是中午,已經到秋天,他穿的卻這樣單薄。我才不是關心他,只是想着他若病了,钰大夫又要為他跑來跑去,興師動衆,勞民傷財,反正我不是為他才說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