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向來這樣的事情在深府大院中流傳的極快,不出兩三日阖府上下都知道了瑾姮私闖後院書房的事。這日四阿哥便送了位元嬷嬷過來,元嬷嬷是府中的老人,年輕時是在宮裏服侍的,對禮儀規矩精通的很,便放出話來讓瑾姮跟着老嬷嬷好好學學規矩。但既然學了規矩,可這書房倒還是讓她照進不誤。府中人便有些看不明白了,可誰也不能再多說什麽。

瑾姮因着自己的魯莽誤闖了書房很是過意不去,但看到四阿哥如此的處置方式,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倒覺得很安心。雖然得令可以進出書房,但瑾姮去的次數極少,每次不過看看書罷了。這樣一來,日子也就過的飛快,轉眼又到了年根了。

去年下剛說着蕭澤的好,今日蕭澤來的書信卻讓瑾姮急的發昏。

事情原是這樣,于今年十月冊封的和碩敦恪公主要出嫁了。這和碩敦恪公主是宮裏的十五公主,也是十三阿哥與十三公主的胞妹,年滿十八。十五公主自幼喪母,獨自一人與兄姐在這深宮之中相依為命,性子開朗堅強,與別的公主格格有所不同。蕭澤升入郎衛之後,多在皇宮禁內當差,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十五公主,二人一見傾心。無奈帝王之家,女兒家的姻緣根本由不得自己,皇上一句話,便把她指到科爾沁大草原去了。可蕭澤偏是一癡情之人,便辭了這京中的護軍參領,另領了參将之職,護送公主出嫁,之後便也留在草原之上,一生一世守護他心愛之人。公主出嫁的日子是十二月十五,也就是三日之後。

瑾姮心急如焚,覺得定要見哥哥一面,把事情問問清楚。奈何前些天福晉恪宜的生母病逝,四阿哥特許她回家歸喪一月。如今想要回到鈕祜祿府,只得請示四阿哥了。

瑾姮顧不得雪後路滑,帶了雲霜便向四阿哥的書房奔去。到了才知四阿哥進宮去了。這時節朝中雖封了筆,但自從今年九月太子被廢黜之後,各家的阿哥都格外忙碌了些。

瑾姮急的無法,她知道自從九月一來,四阿哥就極少待在府裏了,往往三四天不回府都是常有的事。這樣她索性不再耽擱,立馬着商安備了馬車,因着雲霜和秋容穩重,便留在院子裏招呼着,只帶了春和一人向鈕祜祿府奔去。瑾姮心裏打定主意,事出緊急,回來再向四阿哥告罪好了。

瑾姮回到家中的時候入眼皆是一片慘淡景象,鈕祜祿大人唉聲嘆氣,一臉的愁眉不展;鈕祜祿夫人整日以淚洗面,眼睛腫的厲害。二人見瑾姮回來,來不及敘舊,趕忙讓她去規勸蕭澤。

瑾姮站在蕭澤的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門而入,蕭澤正站在窗下,床上放着收拾好的兩個不大的包裹。

蕭澤轉身見來人是瑾姮,淡笑了一下,說道:“你若是來勸我的就不必說了,我心意已定,不會再改了。”

瑾姮看着兄長,幾年不見蕭澤成熟穩重了不少,或許因着此事臉上憔悴疲憊不堪,雙眼也是通紅,少了瑾姮熟悉的意氣風發。

瑾姮緩緩道:“我并未想勸你,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蕭澤一愣,旋即開口道:“你說便是。”

瑾姮開口道:“哥哥你可是當真想清楚了?”

蕭澤用力點頭道:“不錯,這已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我雖不能與她相守,卻也可以處同一方土地,望同一方天空,這便足夠了。”

“那我問你,你可曾顧慮過阿瑪和額娘,你此去遙遙千萬裏,我與二姐皆已嫁人,将來誰來與他們二老盡孝?”瑾姮有些激動,聲音都有些顫顫。

蕭澤聞此,別過頭去,聲音也軟了下來:“這也正是我最無奈之處,我這一去注定成為不孝子,不能侍奉雙親百年。他們的養育之恩,我也只有下輩子再來報答了。不過你可還記得武正安武先生?”

瑾姮思索了片刻,模糊道:“似乎是有這一個人,提他作甚?”

“武正安自幼喪失雙親,家中貧寒。那年他進京趕考,到京城時已經身無分文,我正巧自骁騎營中回來,路遇此人,便将其帶回家中,讓他安心在此處備考。後來事事順利,如今他已在南書房供職了。那時你太小,恐是沒印象的。”

瑾姮點了點頭道:“如此。”片刻後,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

蕭澤點了點頭道:“我與他關系甚好,他也很是感激當年的米水情誼。我便托了他來照顧阿瑪和額娘。”

“哥哥你既已安排妥當,我也就不便多說什麽。”瑾姮聽聞父母亦有人照料,便也放心許多。“但,還有一事,哥哥你,可會婚配?”

蕭澤稍稍愣怔,恐是還沒有想這麽多。未久,他開口道:“會。我亦會娶妻生子。”

瑾姮笑了笑,道:“這便好,只怕阿瑪額娘也是恐你不會婚娶,無人延續香火了。”

蕭澤亦是笑了:“雖有正安幫忙照料,但阿瑪和額娘總還是要你和媛兒多多盡心,說起來,也是哥哥對不住你們。”

“我理解哥哥,京城或許本就不是你呆的地方。想那塞外天地廣袤,無垠草原,遍地牛羊,放聲歌舞,才是男兒們應去的地方,哥哥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看看嗎?阿瑪額娘我和姐姐會盡心照顧的,你放心便是。”

因是偷偷出府的,瑾姮并不敢多耽擱,晚飯時分便坐上馬車向貝勒府趕去。此時風雪漸大,商安并不敢行的太快。

天色已完全黑透了,瑾姮心下有些發毛,挑着簾子問道:“我們行到哪裏了?”

商安回道:“禀主子,前面不遠就是皇城了。”

瑾姮聽此便也稍慰,哪知就在此時,忽然天旋地轉,未等瑾姮反應過來時,整個馬車就已倒翻在地,車廂與車架分了家,瑾姮身上壓着厚重的車板,馬這一受驚鳴叫一聲便開始飛奔,商安也被摔了下來。

還好商安傷的不重,趕忙跑過來查看瑾姮與春和。商安将二人身上的板子掀開後,忙問道:“格格、妹子還好嗎?”

春和應了一聲,“我沒事,快看格格。”

瑾姮吃痛道:“我腿上還壓着車轍……”

商安兄妹二人聽言忙把瑾姮腿上的車轍搬開,春和蹲在瑾姮身邊,帶了哭聲道:“主子,主子怎麽樣?”

“還好,就是腿上疼得厲害……”

商安站在一旁惶惶不安:“主子恕罪,奴才顧着跟主子說話,一時間跑了神,讓車打了滑,還請主子責罰。”

瑾姮吸了一口冷氣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想辦法回去才是正經事。”

商安反應過來道:“奴才這就跑回府去叫人,主子再忍耐些。”說完倒是一溜煙跑遠了。

春和在一旁吓得不輕,哆哆嗦嗦道:“主子,奴婢扶您去旁邊坐坐,這官道上沒有擋風的地方,主子……”說着便嘤嘤的哭了起來。

瑾姮借着春和的力想要站起身來,卻哪知右腿根本使不上勁,一下子重又坐在了地上,連帶着春和也摔在一旁。

春和更是着急:“主子,你的腿……”

瑾姮剛剛被那馬車撞得頭暈,此時更加眩暈,卻又不忍讓春和擔心,弱弱勸了她兩句:“沒事,現在天黑風雪又大,官道上沒什麽人,我們也就不挪地方了,礙不住道的。我這會子暈的厲害,讓我在你身上靠靠吧。”

瑾姮靠着春和的身子,眼皮便開始沉得厲害,意識也開始漸漸迷糊,身上剛剛還冷得厲害,這會卻也沒什麽知覺了。

春和把瑾姮抱在懷裏,看着瑾姮蒼白的臉,焦急道:“主子,主子您別睡呀,主子……”

四阿哥趕到的時候,入眼的便是冰天雪地中兩個瘦小的女子緊緊地抱在一起,他沖上前去,把瑾姮打橫抱起,帶上了馬去。那廂商安也把春和抱了起來,這才趕回府去。

瑾姮許是在馬上被颠得難受,有些吃力撐開了眼皮,只是漫天風雪,馬又奔的飛快,瑾姮只覺得像是有無數的刀子從她臉上刮過,但身後卻有一個溫熱懷抱,自己也被他身上的大氅包在懷裏。瑾姮索性扯過大氅,把自己的臉也埋了進去。

四阿哥感受到懷中的人有了動靜,便把大氅緊了緊,低聲道:“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

瑾姮心下卻已是安穩,不待答話,便昏沉過去了。

瑾姮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書房的東配房,身上穿着幹淨的亵衣,床鋪也是溫暖舒适的。此刻正感覺喉嚨幹澀痛癢,正巧雲霜進門,瞧見她醒了,便趕忙遞了一杯水上去。

瑾姮喝了水,方感覺好了很多,便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怎麽會在書房這院子裏的?”

雲霜笑道:“現下已是酉時了,奴婢這就是進來掌燈的。主子睡了一天一夜了。”見瑾姮想要起身,便趕忙遞了兩個靠墊上去,又接着道:“昨兒個貝勒爺帶主子回來的時候就直接來了書房,又命人喚了奴婢來為主子擦洗換衣。主子您不知道呢,您睡着的時候貝勒爺不僅親自給您喂藥,還守了您一宿呢!今兒早上才又進宮去的。”

瑾姮聽了心下詫異,也不好意思起來,臉上紅紅的,不知說些什麽。

雲霜看自家主子的樣子,也不再打趣,道:“主子睡了這麽久,可想吃些東西嗎?我讓膳房炖了粥來,不如現在主子吃一點吧。”

瑾姮點了點頭,雲霜便下去端粥去了。

瑾姮躺的時間長了,身上困乏的緊,剛想活動一下筋骨,腿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瑾姮這才發現自己的右腿上被白紗厚厚的包裹了兩層。

瑾姮方用罷粥,四阿哥便回來了。看上去有些疲憊,但看到瑾姮醒了過來,臉上還是有了些神色,問道:“可感覺好一點了?”

“回貝勒爺的話,妾身好了許多。”瑾姮說完後看他開始坐下傳膳,等膳食上來了之後一個人默默地用了起來,并不多話,心下有些不安,恐他是在惱自己昨天私自出府,便趕忙道:“妾身昨日未得貝勒爺允許,就私自回鈕祜祿府,壞了規矩,還請貝勒爺責罰。”

四阿哥聽此放下碗筷道:“你私自回府可是為了你兄長的事情?”

瑾姮詫異道:“貝勒爺怎知道的?”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都是在朝廷中做事的,知道這些又有何難。

四阿哥倒是解釋了兩句:“此前聽人提起過。不過即便如此,也還有三天的時間,你何必如此着急?再者他既然前三天才來信知會你,定不會是與你商量的,自然是鐵了心,你巴巴地跑回去想必也沒有什麽結果。”

瑾姮道:“小女子家的哪裏考量的這樣多,當時接了信心急如焚的,福晉不在府中,您又進宮議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妾身只好擅作主張,哪想還遇上了翻車這樣的事。”

四阿哥聽了瑾姮這一番似小女兒的撒嬌話,倒也不煩,說道:“昨日還不是為了大阿哥的巫蠱之事進宮去的,回來剛到府門口便看見商安跑過來,倒也趕巧。不過以後遇到了事還是與我多商量些才是。”

瑾姮聽聞此話倒是愣了一愣,心思百轉千回,終是忍不住問道:“爺說的是格格跟貝勒爺之間的商量,還是瑾姮同……同禛哥哥之間的商量?”

四阿哥聞言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頓,但一瞬過後已自然如常,夾了口菜道:“都有。”

瑾姮聞言似是有些氣餒,可還是問道:“那爺娶妾身是因要報家父的救命之恩,還是因着小時候在宮裏的那段情緣?”

四阿哥聽言又是一頓,淡淡答到:“都有。”說罷放下碗筷,“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早些歇下吧。”說完便走了出去。

雲霜前後腳的跑進來,問道:“主子怎讓貝勒爺走了呢?瞧昨晚的樣子貝勒爺應當是很緊張主子的。”說完瞧着瑾姮有些蒼白和愣怔的臉,有些怯怯地道:“主子不會是和貝勒爺鬧不愉快了吧?”

瑾姮嘆了口氣,喃喃道:“你說我是不是求的太多了些?

雲霜聽瑾姮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揣摩了一下說道:“奴婢不知道主子求了什麽,但奴婢知道在這王府大院裏生活無欲無求定是不行的,奴婢不也是為自己求了今天這樣的一條路嗎?奴婢能看出來貝勒爺心裏是有主子的,主子您也要把握機會,莫像宋格格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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