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王媽很利索的招供出了指使她的人是張氏玉珠。
待胤禛回到府裏時,便見正堂之上衆女眷按位依次坐着,地上跪着侍妾玉珠。恪宜見胤禛回來,三兩句話便道明了來龍去脈,只等着問罪了。
瑾姮看着玉珠,她瘦了許多,臉色發黃,神情也有些渙散。
玉珠見事情敗露,也是老老實實招了。衆人聽後才知她所做的惡事并不止這一件。讓昀哥兒染上時疫的人也是她。
青蓮因偷東西被趕出府去染上了時疫不假,只是她所求救的人是玉珠。昔日二人一同在府裏共事,倒是有些情誼。玉珠面無表情道:“她來找我,我因着害怕時疫未敢答應。後來想到了利用她的法子,才答應下來。但我一早就告訴她,時疫這個病染上是治不好的,就連王爺那樣尊貴的身份碰上了也是等死。可憐她沒見識,也就信了。她見我明知沒用,還是拿出銀子來給她買藥續命,很是感動,我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了。膳房裏的崔公公是我同鄉,我讓他幫我拿了昀哥兒的碗來給青蓮用了,那孩子自然就患上了病,我沒想着他死,是他自己沒福。”
李氏聽罷氣的渾身顫抖,上去劈頭就給了她幾個耳光,還想再打,玉珠看向宋氏,冷笑着道:“我還沒說完呢,等我說完了你們一起再打也不遲。”
胤禛亦是惱的,壓着氣道:“你倒是說,你還做了什麽!”
玉珠道:“那年宋姐姐的孩子,也是我讓王媽做下的。”
宋氏或是已經猜到,并未失态,卻是淚流不止,慘聲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她只是個孩子!可憐我瞎了眼,還将你的孩子當個寶!”
玉珠不再說話,只冷冷的剜了瑾姮一眼,看得她發毛。
胤禛閉了閉眼,忽而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賤婦張氏,作惡多端,害我王府不得安寧!拖下去杖斃!”
家仆上來将玉珠拖了下去。屋中衆人戚戚,恪宜開口道:“王爺回來就處理這穢事,還沒去看過小阿哥呢。”
胤禛沉聲:“福晉說的是。”這便往耿氏院子裏去了。
那氏在一旁看的過瘾,恨聲道:“你們竟容這小蹄子這樣作踐,若是我,早扒了她的皮。”
年氏冷哼一聲,轉而柔聲說道:“這樣的賤婢幸而福晉慧眼察覺,如若不然還不知要害了多少人去。她那話說的我背上涼飕飕的,妾身就先告退了。”
福晉自是讓衆人散了。
回到屋中春和早就燒暖了炕,見瑾姮臉色不好,急忙服侍她上去暖和暖和。
她窩在炕上,手裏捧了杯熱茶,心中暗自思忖:恪宜既未問她是如何發現王婆子的,且絕不是貪功好利之輩,如今衆人都認着是福晉的功勞,她倒是未有一句辯解。不過也正順了瑾姮的心思,她也是不想出風頭的。
李氏已倒,張氏已除,除了僅有的那氏張張狂狂外,後院的日子過得極是清靜自在。
除夕這晚瑾姮去了耿氏的院子,院子裏極是熱鬧,紅紅的燈籠挂滿了整個院子;人手添了不少,到處都是下人忙活的身影。瑾姮被迎進屋子裏去,耿氏見到來人,一下子便紅了眼圈。瑾姮打發了下人,忙道:“姐姐一見我便哭,可是不歡迎我來?”
耿氏趕忙道:“怎會不歡迎,就是害怕你再也不進我這院子了。”說着便握住了瑾姮的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耿氏擦擦淚道:“生産那天的事我都聽說了,要不是你,我怎能平安生下孩子,以前的事便都忘了罷。”
瑾姮裝傻道:“以前何事?妹妹早就不記得了。”
耿氏笑嗔道:“就你是個會說的。”
瑾姮斂了笑意,“你我進府算是有些年頭,靠着福晉,這些年裏內宅裏沒有鬥的那樣兇,血腥卻也是有的。你我既然嫁到了皇子府,早已是不能置身事外了。不瞞姐姐說,我早些時候連你也是不信的,不過姐姐寬厚,說上兩句話倒也無妨。這些年來姐姐待我卻是真心意,真正是拿我當了妹妹的,落了難時最信任的卻不在身邊,換誰心裏也不得勁。我心裏看得明白,這次是毫無二心的相信了姐姐;且那早前張氏說她是京城人氏,祖上蔭實只時運不濟家道中落才進府為婢的,直說的自己是個大小姐樣。那商安一打聽才知道,竟是山東逃荒到這裏的,連京城的邊都不挨。這才咬定必是張氏陷害姐姐的,方才化險為夷,沒有釀成大禍。此番心意不會改變,姮兒會一直相信姐姐。”
耿氏聞言将瑾姮的手握的更緊,哽咽道:“好妹妹…人都說患難見真情,如今咱們二人心是更齊了的。這府裏有你扶持,日子是不會太難過的。”
瑾姮亦是笑。這是只聽身後響起一陣哭聲,二人便都去看孩子了。
瑾姮看着炕上躺着的小人,和壽哥兒簡直一個樣。她看的喜歡,抱在懷裏慢慢哄着,那孩子竟也笑了。
“王爺可給名字了嗎?”瑾姮便哄便問道。
耿氏點頭笑道:“給了呢。爺說年尾巴裏生的孩子福薄,便給了個‘旦’字,象征每年伊始,是個好兆頭!爺還說等過了年就去報玉牒,給我們旦哥兒報到正月裏生的,福氣是不會少的。”
瑾姮亦是開心,捏着旦哥兒的小鼻子道:“王爺知道你受了冤枉,有什麽好的都給旦哥兒了。”
耿氏卻憂愁道:“那張氏害了王爺的一子一女,旦哥兒是借了妹妹的福氣才留下來的,我怕爺以後看到我們娘倆便會想起來,我倒罷了,這旦哥兒可不能惹了嫌啊!”
瑾姮寬慰道:“姐姐只可放寬心吧,旦哥兒爺這樣喜歡,怎會嫌呢?姐姐也是受了害的,要怪也怪不到姐姐頭上去。”
耿氏這才好受些,真心道:“好妹妹,姐姐是沒看錯人的。以後在這府中,你我二人便相互倚仗了。壽哥兒和旦哥兒也是個相伴的。”
二人又說了好一會兒子話,方才散去了。
如此過了年,玉牒上亦增添了雍親王府四阿哥弘歷,五阿哥弘晝。三月裏,又給瑞雪冊封了郡君,即多羅懷恪格格,這便接入宮去教養禮儀了。雍王府可謂喜事不斷。只是這之間年氏的身體不大好,總是用藥煨着。
到了七月,瑞雪又晉了郡主,即和碩懷恪格格。婚嫁的日子也商量住了,定在九月初十。這廂壽哥兒和旦哥兒也都會走了,院子裏總是笑聲不斷。
就在瑾姮以為這一年将要平淡度過時,九月三十日,康熙爺巡視塞外回京的當天,便宣布了廢黜太子的诏書,将其禁锢于鹹安宮。此舉在朝堂中掀起了巨大波瀾,亦在京城貴女們的交際圈中偷偷議論着。
瑾姮和年氏卻在此時同時傳出好消息,年氏身孕三月有餘,瑾姮也是有兩個月的。本想着這下胤禛會高興一番,卻也只是好好叮囑了二人一番,依舊是整日不着王府。
這次瑾姮的反應很大,全然不似懷壽哥兒時的省心省力,加上今年年初秋容嫁到莊子裏去了,一時又沒有合适的,人手便不夠了。能頂事的只有元嬷嬷、雲霜、春和三人,再加上還有壽哥兒要照看,院子裏常常是雞飛狗跳。那廂年氏是頭胎,再有體弱,反應竟是比瑾姮還要大些。又臨近了年下,府裏一年到頭的大小事務全要過福晉的眼,還要忙着準備過年的一應事宜,恪宜縱是有三頭六臂,也照顧不過來了。
恪宜本想将自己身邊得力的人送去瑾姮院裏的,奈何年下事務繁多,竟是走不開一個。她便從府中理事的大丫頭中抽了一個,先去瑾姮院裏幫襯着了。實在顧不過來時,壽哥兒就在耿氏的院子裏,兩兄弟一起倒也有趣兒。如此着,算是把這個年糊弄了過去,也就到了正月。
這時瑾姮的身子已經五個月了,肚子卻是比年氏六個月的還要大些。現下稍稍安定,那日裏瑾姮無事,便想着春和的事不能再拖,叫了她進來坐着說說話。
唠過兩句閑話,瑾姮正色道:“這一過年你便又大了一歲,今日就你我二人,你且只管将我當成你的姐姐,告訴我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春和倒是沒了往日裏的孩子樣,換上了一副認真神态,想了想道:“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産去了,父親從小便不待見我,倒是哥哥待我好。十歲的時候父親也沒了,為了給父母修座墳,我就跟着人伢子走了,臨走前哥哥哭着說他一定會來找我,把我贖回去。那兩三年來幹過不少人家,我那時候小又吃不飽飯,總是沒力氣,主人嫌我幹活慢,不是打罵就是再賣掉。直到來了咱們府裏才過上正經日子。老天垂憐,又找到了哥哥。我很是滿足現在的日子,不敢奢望嫁人。主子心善,就将我留在身邊吧。”
瑾姮聽了知道春和是個不易的,更是柔聲勸道:“你是個聰明的,最是明白事理。正是你過過那苦日子,才知道好日子有多不容易。你那哥哥又豈會不知?他只怕比你更糟心的日子都是有的,斷了香火才有的今日。”
春和聽得傷心,已是小聲哭了出來。瑾姮嘆了口氣道:“你哥哥是真心疼愛你的,拼了命的給你找後路。我這裏就是再好,你一輩子也是個服侍人的命,如何有那自己當家作主來得舒服?你哥哥當年就不忍你被賣掉,哪會看着你一輩子伺候人?他有本事,這幾年混的不賴,一門心思的找親家,低了覺得配不上你,高了又怕你受欺負,妹婿人品不好又是不行,他哪是個容易的?如今挑瞎了眼給你挑上一家,你卻是要來傷你哥哥的心嗎?”
春和不語,只一味擦着眼淚。瑾姮卻看得出,她是在想道理呢。便再接再厲道:“那舒穆祿氏雖是小戶,可也有官位傍身,武德再努力個個把年頭,還不是什麽都有了。我把話都說開了,那家夫人早些年不在了,舒穆祿大人又沒續弦,武德是長子,你嫁過去又是正房,上沒有婆婆給你氣受,下不用給兄弟姐妹立規矩,正房裏只有個小姑子要打交道。将來一分了家,上下還不是要聽你的,家産也是頭一份。你這般聰慧機智,與他兄弟妯娌打交道也是不怕的。”
春和靜靜聽了,似有點動容,小聲開口道:“我…明白,只是不能再伺候主子……”
瑾姮笑道:“這不難,那舒穆祿家是包衣,你與武德商量,他若是願意,你盡可以來我身邊伺候,什麽時候不想幹了,回家舒服躺着便是。”
春和聽了大喜,臉上有些嬌羞,“那樣便是最好了。其實…其實我偷偷去看過兩次,那人是不錯的。”
如此了卻了商安的一樁心頭大事,他連給瑾姮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頭,便樂呵着去商量親事了。親事定下,就等着開春了。
二月裏,雪落的小了些,卻絲毫不見春的跡象,整日裏仍是陰沉沉的。晌午後照例喝過安胎藥後,瑾姮便窩進被窩裏午睡去了。這一覺睡的她極不踏實,腹下總是隐隐的脹痛,偏頭還沉的厲害,總是不願意醒來似的。這一躺便躺倒了傍晚,雲霜進來喚瑾姮起來用晚膳,卻見她豆大的汗珠挂滿了額頭與臉頰,伸手一摸,整個人燒的厲害。雲霜一下子慌起神來,忙喚了元嬷嬷進來照顧,自個兒去找福晉,又差春和去叫了醫官。
待醫官來時,瑾姮已經發作的厲害,腹中漲疼的像是有人拿鞭子狠抽着的。恪宜聽着瑾姮的慘叫聲,心下自是不安寧的,偏胤禛此時又不在府中。好在此時小祿子從宮裏領了太醫前來,恪宜這才稍稍安心。
折騰了一晚上,終于屋內再聽不得動靜,太醫與醫官走了出來,二人看上去皆是神情疲憊。恪宜站起身來想要詢問,太醫卻是先在桌邊坐下,靜靜的寫了張方子,拿去讓下人熬了,這才站起身來向恪宜回禀道:“臣不瞞四福晉,格格是遭了滑胎藥所致,氣血大傷。幸而腹中是雙生子跡象,格格素日裏身康體健,底子是有的,這才堪堪逃過一劫。若是腹中一子,只怕是保不住的。臣已經開了方子,但不敢說有十成十的把握,孩子随時都有滑胎的可能,還要看格格的造化了。要好生将養才是。”說罷拱了拱手,拎起藥箱子便要退下,轉身卻看見站在門口的胤禛,忙上前行禮。
恪宜亦是上前行禮,卻見他只是呆呆站着,雙眼空洞看向地面,只得自己起身,好言送走了太醫,這才回到他身邊,輕輕勸道:“王爺不必太擔心了,太醫也說了只要瑾姮好好休養,孩子會保住的。”
胤禛深吸一口氣,走到上首的椅子中坐下,語氣冰冷道:“方才太醫的話本王都已聽見了,滑胎藥!福晉,你說內宅之中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說着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碗便向地上砸去。
恪宜吓了一跳,她何幾見過王爺發這樣大的火,連忙跪下道:“王爺息怒,是臣妾管當不力,讓奸人用這下作的東西害了妹妹。”
“本王素日裏極是相信福晉管家得力,四王府內宅清譽在京城之中皆是有所耳聞的,李氏那起子事便不說了,如今怎又有這樣的腌臜事,福晉可是這兩年太過清閑了?去查,查出來是誰擾的本王家宅不寧,決不輕饒!”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之态。
恪宜應稱着便退出去了。她自太醫把屋中下人都遣出去時便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後宮中這樣隐秘的事多了,太醫自是有心把下人差了個幹淨。這才得幸自己剛剛那樣遭王爺數落沒有人看見。可這一口氣還沒松,心底裏又暗罵起來始作俑者,莫說王爺不會輕饒,就是自己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