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瑾姮在床上昏睡了兩天兩夜,第三日才醒了過來。雲霜春和自是在一旁守着,看見她醒來,一個一個都竟都掉起淚珠子來。

瑾姮喝了兩口粥,這多少有了力氣,才發覺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湯汁味。她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肚子,還好,孩子還在。

瑾姮問了事情的經過,又問了這幾日壽哥兒的好壞和院子裏的情況,春和自是一一都答了。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歌頌胤禛深情的話:“王爺急忙趕回府裏,正聽得太醫與福晉說話,之後守了主子您一會兒,便回書房去了,聽哥哥說,王爺一宿沒熄燈,愣是在那案桌前坐了一晚上。他幾次進去添茶水,王爺就像沒看見似的。後來王爺實在是太忙了,可也是一回府就來主子這裏守着,今兒也是早上才走的。”

瑾姮怔怔的聽完,一直用手後怕的捂着肚子,竟是連身子也不敢挪動一下,生怕有什麽意外。春和見她這幅神色,只得安慰道:“太醫可說了,主子懷的是雙生子呢,多小心些是不會有大礙的。”

瑾姮聽了也略略開心了些,小心翼翼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此時雲霜打了簾子進來,“我方才已去向福晉請過平安了,福晉聽說主子醒了,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又見屋中皆是自己人,這才低低開口道:“想必這次福晉是招了王爺的責罵的,這幾日來王府快被翻了過來似的,從上到下全部清查了一番,咱們這邊的事沒查着,倒是查出來許多私相授受、貪黑吃嘴的,全都讓打發出去了。”

瑾姮靠在迎枕上,略略理了理思路,淡淡開口道:“若是碰到了滑胎藥,那只有是從吃食上入手,可當天我吃的都是尋常之物,未曾進過什麽特別的東西。”

雲霜應道:“正是呢,福晉一開始便是從大小膳房查起的。主子的吃食都是咱們自個兒院裏的小廚房,婆子小仆都是素日裏慣用的,倒沒什麽可疑的。”

春和接嘴道:“但是主子的安胎藥補藥和養膳卻是大膳房裏端出來的,那裏人多手雜,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若是有纰漏,只可能出在這裏了。”

瑾姮仍在思索,問道:“藥物膳食可曾假于人手?”

春和堅定道:“主子放心,每日裏都是我親自去看着主子的藥膳從竈子上拿下來,領着小丫頭們端回來的,絕不曾過他人之手。”

瑾姮點點頭,一時間想不出其中關節。

雲霜思量着說:“主子是那日下午裏發作的,會不會是午膳或午膳後吃了什麽才…….”

春和亦靈光道:“而且須是湯水一般的東西,滑胎藥才能下到裏面去。”

“那日的午膳是我布的,約摸着是三菜一湯來着。那是道嫩鲫魚猞猁豆腐湯,可惜鍋碗早已刷幹淨了,什麽都沒留下。”雲霜道。

瑾姮剛剛醒過來,本就沒有多少力氣,此刻又是乏的,便輕輕問道:“壽哥兒呢?”

春和笑道:“剛被周媽媽哄着睡下了。”

瑾姮點頭,本想也躺下休息,卻靈光一閃,道:“那日壽哥兒是和我一道用飯的,他這樣小,若是那東西吃進肚子裏不知會有什麽反應沒有?”

如此一說主仆三人都覺得頗有可能,雲霜周全道:“壽哥兒這兩日一切如常,但也還要醫官看過才好,不如主子也先歇歇,等壽哥兒醒了便叫來醫官瞧瞧。”

瑾姮已是乏的厲害,如此便也應着歇下了。

待她再醒過來時已是掌燈時分,雲霜也帶回了消息,壽哥兒沒有中過藥的痕跡。她學話道:“為着放心,特地去宮裏請了太醫來瞧的。那太醫說小兒身體裏沒吃過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最是幹淨。滑胎藥那樣烈性的東西進去必定是會有反應的。小阿哥這幾日如常,他又親自號了脈,确是沒有。”

瑾姮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壽哥兒平安,沒經過那不幹淨的東西荼毒;失落的是線索斷了,這事一天不查清楚她只覺得不安穩。

晚膳時胤禛過來了,親自為瑾姮布菜,後來幹脆打發了下人出去一口一口喂着吃了。一頓飯下來足足吃了小半個時辰。

胤禛看向她,神色歉疚,緩聲道:“實在是這段時日前朝的事情太多了些,哪裏都不太平,對你太過疏忽了,讓你受了這樣大的罪,怕将來孩兒出世是要怪罪我這個阿瑪了。”

瑾姮聽得出他在逗自己開心,心裏的積悶少了些,這才笑了笑。又細細去打量他,連日不見,疲憊憔悴自是不說的,瑾姮只覺他氣勢減了幾分,不複往日裏那樣器宇風範了。

她伸手撫上胤禛的臉頰,輕輕道:“我自是知道你的難處,這不是都好好的嗎,日後我自個小心些便是了。前朝的事是逼得緊了吧,再怎麽你也要顧忌身子才是。還有不要再責怪福晉了,她也是個不容易的……”

胤禛看着她唠唠叨叨家長裏短的樣子,心裏不住泛起酸意,眼眶有一瞬間的模糊,耳邊漸漸聽不清她在啰嗦什麽了,一下子便把人兒扯進懷裏,抱得緊緊的,生怕有誰會搶去似的。

他抱着她,耳邊輕語:“再等我些時日,我必不再叫你受委屈。”

瑾姮靜靜的靠在肩頭,看着桌上燭火霹靂的樣子,笑着點了點頭。

不知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日年氏也扯着嗓子吆喝着身子不适,福晉面色很是不虞,瑾姮這裏太醫不斷,便也得空被福晉遣去瞧了瞧年氏。

傍晚時分,瑾姮吃不下去飯,只歪歪扭扭的靠在榻背上。忽見春和跑進來,喘着粗氣道:“主子…有…有消息了!”

“什麽消息?”

“您的藥罐子和年福晉的藥罐子是換過的!”

“什麽?你說的清楚些!”

春和喘勻了氣道:“今日太醫去瞧年福晉,直說是下人們抓錯了藥,年福晉陰虛體弱,氣血盈虧,怎麽能用藥性烈的那幾味。還親自查看了藥渣,這一看不要緊,這年福晉藥罐裏坐着的竟是主子您的藥!這時膳房裏的小泉子哆嗦着爬出來,跟福晉哭着說年福晉身邊的大丫頭碧露姑娘來催藥,結果看到您的藥先好了,竟是把那起子人狠罵了一通,硬是說年福晉竈子火小些,要和主子您換,那碧露是年福晉帶來的陪嫁丫頭,下頭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麽,這就換了。主子您出了事,這兩日藥就斷了;可那廂年福晉卻是一直喝着安胎藥的,這幾日一換班,當值的根本不知換竈的事,這才把您的藥端去給了年福晉,她身子那樣弱,自然喝不了兩天就不得勁了。”

瑾姮慢慢開口:“那你說這下藥之人或許并不知此事了?”

春和道:“碧露去大吵大鬧時,正是下人們用午膳的時間,竈房裏本就沒幾個人,若說不知道也是有的。”

瑾姮突然拔高聲音:“那我豈不是冤枉得狠了,這藥怕本是想要年氏那孩子的命的!”

春和這才驚覺過來,不禁背後冒出來了層層冷汗。

年氏是何等的警慧之人,如何不知其中端倪,早派了人守在府門口,待四王爺一回府直接拉入了院子中,梨花帶雨的訴說了事情的經過,直說有人想要加害自己母子二人。四王爺親自沖到膳房責問,一幹人等卻再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王爺一氣之下每人罰了二十板子,翌日逐出府去。

這一夜的內院幾乎無人入睡,無一處不是燈火通明的,膳房下人們的慘叫聲不絕于耳,恪宜看得不忍,本想勸着,但一看到自家王爺的臉色,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臨近子夜,恪宜正想勸胤禛回去休息時,小祿子跑上前來說是打雜的小果子想起來了什麽,要來禀報。胤禛精神頭倒是還好,便招了人來問話。恪宜卻是困極了,強打着精神陪在一旁。

小果子被帶上來時,神情有些畏縮,但嘴皮子卻是溜得緊,行過禮後便開口道:“王爺福晉明鑒,那日裏小的吃過午飯,回竈房時卻見那格格身邊的大丫鬟妙菱姐姐端了食盒出來,那格格身邊來端吃食的從來都是下面的幾個下丫頭,妙菱姐姐倒是頭一回來,我還跟她拉扯了兩句。現在想來她出來時竈房裏一個人也沒有,萬一……”他很識趣的停住了。

胤禛皺着眉頭,問道:“即從未來過,你怎知道她是那氏身邊的?”

小果子卻是微微漲紅了臉,低頭細細說道:“奴才是膳房裏跑腿的,有兩次給那格格送吃食見到了妙菱姐姐,她生的好看...是以奴才一下子就記住了。”

恪宜又道:“那你為何早不來禀報,偏等到火燒到嗓子眼了才來說?”

小果子不住磕頭道:“奴才知道這事對妙菱姐姐不好,是以…沒有說來。現下賠上了奴才的身價性命,這才知錯的,便跑來補救了。”

胤禛倏地站起,罵道:“誤事的奴才!”又喚了小祿子道:“去把那氏院裏都叫起來,說本王有話要問。”

小祿子應聲去了。恪宜也跟在王爺身後走了出去。小果子這才癱坐在地上,還沒等他喘一口氣,又有奴才來罵道:“你磨蹭什麽呢,還不快跟上主子。想挨罵麽!”

小果子又一骨碌的起身飛快地跑着去了。

那氏得了消息,一早便在正屋裏候着了。待胤禛一進去,便媚笑着迎了上去。男人依舊是冷着一張臉,在上首處坐下。立時便有小厮過來通報,說沒有找到妙菱此人。

那氏也是個乖覺的,連忙解釋道:“王爺半夜找個小丫頭作甚,她前兩天家裏死了老子娘,我特意放她回去料理後事的。”

恪宜不動聲色的朝身邊的代荷使了個眼色,代荷便悄悄下去。恪宜開口道:“府裏鈕祜祿格格的事你可知道?膳房的人說那天你身邊的妙菱偷偷摸摸的進去過,現下人又不見了,這也真是太巧了!”

那氏巧笑道:“福晉主子這說的哪裏話,我大晌午的讓丫頭去拿點吃的怎麽就成偷偷摸摸了?”

胤禛開口道:“你向來對福晉說話都是如此嗎?誰教給你的規矩?”

那氏聽聞此話,恨恨的閉上了嘴。

恪宜呷了口茶,輕輕道:“妹妹這院子裏沒有小廚間的吧,這一日三餐都是要去膳房拿的,你怎知道我說的偏就是你晌午那頓飯呢?”

那氏臉色一變,頓時白了不少,懦懦着說不上話來。胤禛聞言也偏過頭去看她,眼裏似要噴出火來。

此時代荷走進來,恭敬道:“王爺,福晉,奴婢方才去妙菱姑娘的房間裏看過了,裏面首飾銀子衣物等一應細軟全都沒有了。”

那氏更是驚懼,身子微微瑟縮着,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尖聲道:“怎麽會?這不可能!”

恪宜看了一眼她的樣子,開口道:“回家省親而已,怎麽把細軟全都拿走了,莫不是不回來了吧?”

那氏似是瘋癫,恨極了喊道:“這個賤蹄子,枉我素日裏待她那樣好,竟然背着我偷偷跑了!”

胤禛聞言再也忍不住,一拍案幾,大怒道:“滿口髒言,還不住嘴!簡直不成體統!說,你到底都做了什麽?”

那氏張慌,踉跄了幾步跪倒在恪宜腳下,抓着她的衣擺哭求道:“福晉、福晉救救我吧,你我二人好歹是同宗啊,福晉開恩啊!”

代荷是個有眼色的,當即便上前将那氏拖開,把她摁在地上跪好。

恪宜道:“這麽說來,那滑胎藥便是你下的了?你與鈕祜祿氏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做什麽要害她?”

那氏還想上前哭求福晉,無奈被代荷緊緊困住,兩旁又上前兩個婆子,那氏掙脫不開,只得邊掙紮邊哭喊道:“福晉,不是的,福晉,我沒有要害鈕祜祿氏,我是給年氏下藥的,不知道為什麽年氏竟然好好的,鈕祜祿氏險些滑胎。福晉,都是年氏那個賤人,不是我…不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胤禛喝斷道:“你是當真沒有教養,直是要把你們納賴氏的臉都丢盡了!用這些下作手段去陷害年氏,你還有理了不成!”

那氏尤不自知,她似乎因為年氏更加忿恨,嚷聲道:“我只讓她沒了孩子便算是輕的,我直想扒了她的皮去!我是正經的納賴貴族格格,她算個什麽東西,奴才家的女兒卻讓我因着她的光被賜婚,簡直是笑話!她撿了個側福晉,我卻只是個格格,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我雖出身蒙古小族,卻也不能讓人這樣平白欺負了去!那德氏是個沒氣性的,我卻是要争一争,絕不能讓年氏那賤人好過!”

“夠了!”胤禛猛喝一聲,“蒙古小族?說破天去也不過是我大清的奴才,真當你是個金貴的了!簡直是個瘋魔!來人,将她鎖在屋裏,沒有命令不許出來!”說着便大踏步的出了屋子。

恪宜緊跟在後,院子裏守了一大幫的奴才,一見二人出來,小祿子立即迎了上來,胤禛卻像是氣急了,一路直走到院門口方才停下來,猶自站了一會兒,才虛虛的對恪宜說道:“福晉此夜可謂勞累,早點回去休息吧。”

恪宜緩緩道:“臣妾無事。倒是王爺臉色不好,不如讓臣妾伺候您去小憩一會兒,過不了多會兒就要上朝了。”

胤禛擺了擺手,“無事,天亮之後還有許多事要福晉處理,好好休息才是。我去看看鈕祜祿氏罷。”

恪宜頓了頓,福了福身子道:“恭送王爺。”

胤禛轉身,奔着瑾姮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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