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額娘…額…額娘…..”清脆亮麗的童聲響起,由院外向院內由遠及近,接着身着富貴錦繡小夾襖,挽着總角小辮的小女孩風風火火的闖入衆人的視線中,路過的若水看到了,不禁又大喊道:“小祖宗,慢點!”

女孩一路小跑跳進了右次堂,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中的東西捧到榻上的女子面前,歡快道:“額娘,你看我剛掏到的鳥蛋,我要去孵小鳥!”

榻上的女子已有三十,卻依舊清漣如洗,眼角眉梢依舊含着輕俏韻致,眼波清明,神态悠然。細看下确是更添一絲妩媚韻味,舉手投足間更顯身姿綽約。

瑾姮放下手中正在做的針線活計,接過女孩手裏的東西放在一旁,拿出帕子替她撣掉身上的灰塵,柔聲道:“寶齋你已經八歲了,是個大姑娘了,以後要文靜些,不可再這般瘋鬧了。”

寶齋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伸手拿過自己的鳥蛋,嘟囔道:“這樣好的天氣難道叫我悶在屋子裏做這無用的繡花樣子嗎?”說着瞟了一眼案幾邊的女孩,風一樣的跑出去了。

“寶齋!”瑾姮在後面叫了一聲,女孩卻早已跑沒影了。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小女兒。

姐妹倆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偏妹妹寶耑生的柔質娴靜,正是那人見人誇的大小姐樣。此刻正坐在瑾姮身邊學着描花樣子,手法好看極了。

瑾姮也有些不忍,對她道:“耑兒,你想去外面玩兒嗎?不若去跟着姐姐跑跑吧。”

寶耑搖頭,全神貫注在手中的活計,毫不在意道:“外面的日頭太大了,怕是要把人曬得不好了。”

瑾姮微微笑了。

外間這時傳來小祿子的聲響:“王爺到了。”

瑾姮與寶耑一道起身,行了個常禮。胤禛顯是心情不錯,嘴角微微上揚,親自抱了抱寶耑。随後與瑾姮一道坐下,還不待瑾姮開口詢問,便自說道:“等下拿兩瓶酒出來,今兒可是個值得慶賀的。”

瑾姮笑語:“如何?”

“今日皇阿瑪來王府中,碰巧就見壽哥兒在院中背書,皇阿瑪随口問了兩句,壽哥兒卻是對答如流,不懼不躁,頗有幾分氣性。皇阿瑪心生歡喜,直接帶回到宮中親自養育着了。”胤禛自說着,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瑾姮聽了,自是高興的,也只是輕道了幾句,便不再說話了。

“如何?你不歡喜嗎?”胤禛問。

“這樣的榮耀別人是求都求不來的,我如何不歡喜。只是當額娘的,難免會憂心,宮裏是什麽地方,壽哥兒才十歲,讓人拿住了錯處怎麽辦?”

胤禛看着瑾姮,似是有些無奈,安慰道:“壽哥兒那樣聰明,他會小心的。再說了萬一真有什麽,額娘也總會出來護一護的。”

瑾姮雖是不願确是無法。一旁的寶耑聽了,出聲問道:“阿瑪,宮裏是個什麽地方?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胤禛聽了只是笑,把寶耑抱在腿上坐好,道:“宮裏是你皇爺爺住的地方,你哥哥只是去陪伴皇爺爺的,怎麽會見不到呢?”

寶耑這才笑道:“那額娘做什麽還不高興,這是多好的事啊!是不是我也像哥哥聽話懂事了,也能去宮裏陪伴皇爺爺?”

胤禛被哄得開心,連聲道:“我們耑兒這樣乖,自然可以去的。”

瑾姮聽的眼皮一跳,笑着道:“耑兒先出去玩罷,我和你阿瑪有話說。”

寶耑規矩的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瑾姮看着寶耑的身影,暗暗嘆氣道:“若是齋兒能有她一半,我便省心了。”

胤禛笑道:“齋兒可是又在外面野呢?我卻覺得好,齋兒性子開朗大氣,随她怎麽翻騰,都有我給她頂天呢。”

瑾姮佯裝氣道:“你真是,敢情不是你來教養孩子!這将來如何尋得了婆家?”

胤禛卻是有些傲然,只道了一句:“将來怕她是會有頂尊貴的身份的。”

瑾姮心下越發不自在,這兩年來她有許多事情看不透。趕緊掀過了話題:“過兩日福晉她們便要過來避暑了吧,年氏的身子可還好?”

在瑾姮看來,年氏的命運頗有些坎坷:自五十二年讓那氏推落水後,身子便算是落下來病根,吃遍了多少名貴藥材不止,卻依舊沒有保得住一子一女的氣運。如今她正懷着第三胎了,盡管太醫說着這胎是個好的,她卻覺得還是小心些好。

胤禛道:“這瞧着便要七月了,福晉已經在張羅着,過不了兩天便來了。年氏如今倒是好着,盡管車馬勞累,但把她一個人扔在府中終是不妥,一道來了也好。你不必操心,一切按往年照舊便是。”

瑾姮點了點頭。她自在這圓明園中住下已八年有餘,除逢年過節回府請安外,其餘皆在這含韻齋中。府中每年會在盛夏這幾月來此避暑,瑾姮自是要做好打點。

五日後,福晉等一幹人馬的車隊便停在了園子口,瑾姮帶着寶丫頭姐妹親自等着迎接。衆人略略見過禮後,便先去了牡丹亭歇腳,稍作休息。

牡丹亭以景着名,前臺有牡丹數傾,後植有松柏蒼天,怡情怡景,渾然天成。

待衆人坐定,端上了茶水,瑾姮這才向恪宜行了大禮,并着寶丫頭們向衆人見禮。

恪宜保養得當,只是終日的操勞還是讓她的臉上爬上了幾條皺紋。她端坐上首,依舊端莊淑麗。淡淡道:“姮妹妹不必多禮。”

瑾姮轉眼,看向李氏,笑着道:“妹妹給李姐姐請安了。聽說三阿哥前些日子訂了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李氏幾見老态,身體已略微發福,只神情這麽多年下來變得緩和,瑾姮上來便問到了自己的開心事,微笑着道:“是那尚書席爾達的嫡幺女,董鄂家一向的書香門第,那姑娘我見着也甚是喜歡。”

瑾姮亦笑道:“聽聞那席爾達大人膝下無子,挑女婿更是慎之又慎,想來咱們三阿哥必是個好的,才教做了女婿的。”

一番話說的李氏痛快,笑意連連。

瑾姮轉到年氏跟前,見她神清氣茂,七個月的身子并未不爽,還稍稍襯得她有了顏色,便也笑着行禮。

年氏一派不屑,置若罔聞,絲毫沒有好臉色。瑾姮知她脾氣,便也不糾纏,自與宋、耿二人見禮。

瑾姮此刻才坦露實心,稍稍問候後,看她二人神氣大好,便也安心。

後又與德氏、蘭氏見過禮,衆人略作寒暄,便各自去屋子裏收拾了。

恪宜住下的地方為一方樓,院中有翠竹萬竿,雙桐相映,登上湖邊的朗吟閣,可大致俯瞰全園景致,是為佳境。恪宜因喜愛其中雙桐,便挑了此處來居住。可年氏亦愛青翠幽竹,但畢竟不與福晉争執,另挑了水天相接、曲徑通幽的涵月樓來住。

耿氏雖很想與瑾姮挨的近些,卻是旦哥兒讀書更為要緊,便在梧桐苑尋了住處;宋氏潛心禮佛,澗閣她住的甚是歡喜;德氏對田園風情頗有青睐,一見菜圃中的茅舍小屋便移不開腳,住了進去,胤禛得閑時還親自教她種養之道,倒也愉快;蘭氏是江南女子,對于有些江南景致的金魚池愛不釋手,便住進了半畝園;李氏不拘着住哪,撿了蓮花館來住。

如此圓明園中便熱鬧起來,兩個寶丫頭與祈言耍作一團,旦哥兒自己是個上進的,不是讀書便是陪在耿氏身邊。只有年氏,自打來了之後,雖稱不上郁郁寡歡,卻也難有笑顏,眉頭舒展的時候。明明是耀人眼目的盛夏,卻偏要吟幾句傷春悲秋的詩來。

這次春和竟也是來了。她膝下有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好不甜美。她甫進的門來,還未等行禮,便被一旁的雲霜攙了起來。

瑾姮見她發髻盤的幹淨利落,一身簇新的緞面針繡衣衫,面色紅瑞,微有福态,心下滿意。

春和仿佛還是那個口快的小丫頭般,上來便道:“主子這幾年可還好着?瞧主子面色想必是不錯的。”

說罷屋中人都笑了起來,瑾姮道:“你自個兒瞧出來了,還叫我說什麽?”

雲霜打趣道:“主子瞧她,哪像為人母的樣子,還是個孩子罷了。”

“你那榮哥兒和茹姐兒可來了?我想念的緊。”

“主子可莫提那兩個小冤家了,前兒我懷茹兒的時候不得來,今好不容易茹兒離得開人了,我可是松口氣躲一躲了。”

說完衆人又是哄笑。

“前兩年武德升了布政使司都事,小姑子早已出嫁,如今你的日子真是羨煞旁人吶。”

一提到自家爺們,春和竟也臉紅起來,扭捏道:“這還不都是承了主子您的福嘛。”

雲霜關切道:“秋容呢?好些日子沒有她的信兒了。”

春和面色微微有些凝滞,道:“秋容姐姐一直沒有孩子,賬房家那位主母又是不好對付的,怕是日子過的不順罷。”

衆人相見,總不好提的,便轉了話題道:“主子,那兩個小的,用着可還好?”

瑾姮笑着點頭,“幹起活來倒是利索,喻岫是個老實的,心思又細,想來是可堪重用的;那若水……再看看吧。”

如此敘了好一會子話,三人才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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