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瑾姮趕到永和宮的時候天色已昏沉了，門口沒有守宮的宮女，甚至滿大的院落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只有蘇培盛正在偏殿門階處候着。蘇培盛一見瑾姮過來趕忙迎了上去，只見來人面如土色，臉被風吹的發白，鬓發微微散亂，昏暗下竟顯得有些驚悚。

“主子，您怎麽到這兒來了？皇上正和大将軍說話，吩咐了不準上前的。您還是先回去吧。”他恭敬勸着。

瑾姮恍若未聞，推開他的手便往偏殿行去。

“主子，使不得！”蘇培盛喊着，卻不敢真的去攔她。他在自家主子身邊多少年，後宅裏的這幾位主子脾性都是也都門兒清。鈕祜祿氏平常也是個知進退的，不是有事不會這麽冒失。這般一分析，蘇培盛明了，只象征着攔了攔。

瑾姮行至門前，剛想要推門裏面便傳來怒聲：“…如今你連額娘都不讓我見了，你這不是心虛是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皇位是怎麽來的！”

“額娘病重需好好将養，不便見人。至于皇位，朕是奉了先帝遺诏繼位，名正言順！”是胤禛的聲音。

“額娘的病都是你氣出來的！你還敢說名正言順？呵呵！你那點手段旁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慣會搶別的人東西，十幾年前娶鈕祜祿氏時是這樣，現在皇位又是這樣！早知你脾性如此，我當初就該防着你，可笑我還把你當成親兄弟，才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啪！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你幾時曾把朕當過兄弟……”胤禛話還沒說完，便被破門而入的聲音打斷，一怔後看清來人，心下一驚，走上前問道：“你怎麽來了？”

瑾姮定定看他，是那張自己熟悉的面孔，可又透着幾分陌生。

“他說的是真的？”她嘴角噙着絲笑，配上發白的面孔，透露着詭異。

“你…聽到了？”

瑾姮不言語，只推開他，走到十四爺面前。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幾縷光線，顯得他面容沉毅。幾年征戰在外，身上帶着風霜與漂泊，緒了一大把的絡腮胡，遮住了他年少的羁傲，黑色的皮膚訴說着歲月，換來的卻是沉穩。

“當年……是你？”

十四偏過頭去，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瑾姮笑了。先是嗤嗤的笑，後來竟像是收不住一般，仰面大笑起來。再回首時面上帶了滾滾的淚水，“是哪個‘祯’？”她問道。

“迄用有成，維周之祯。”他看着女子，這麽多年他總想着讓她知道，可當他親口說給她聽時，又有點心疼。

瑾姮點點頭，虛晃着腳步向門外走去。胤禛上前攙扶，關切道：“瑾姮，你沒事吧？”

她拂開他的手，不置一詞。

未行至門前，便猝然倒地，裙下滲出一抹嫣紅。

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夢裏瑾姮又回到了小時候，自己在重重宮帳裏穿梭，卻始終也走不出去。面前一閃而過一個人影，她便拼命地向他跑去，但又怎麽也追趕不上。跑着跑着，景致忽又變幻，泛舊的宮殿，穿梭的宮娥，還有真切的藥湯氣味。她摸索着走進宮殿，榻上正躺着溫僖貴妃，只是面上竟什麽也沒有，是一個無臉人！瑾姮大叫，轉身便跑，胳膊忽又被拉住，她轉身來看，依舊是一個無臉人，還不等瑾姮叫出聲來，便出現了一張大笑着的嘴，随後整個五官開始明晰起來，慢慢變換成十四阿哥的模樣，還不待瑾姮有所反應，卻又突然變作四阿哥的模樣，兩張臉就這麽變來變去，越來越快……

她猛地驚醒，渾身冒着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喘着氣。

雲霜掀了簾子進來，驚喜道：“主子，你可醒了！”

瑾姮就着雲霜的手喝過兩口水後，問她道：“這是哪裏？”

雲霜為瑾姮墊上了迎枕，回道：“主子，這是西暖閣。”說着又向門邊的跟着前來的若水使了個顏色，若水點點頭，輕手輕腳地跑開了。

“主子，”雲霜打量着瑾姮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那日裏十福晉進宮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十阿哥剛與皇上議完事，回去尋十福晉，這才沖撞了主子，皇上…皇上已經發落了……”

瑾姮沒有反應，虛弱着問：“壽哥兒和兩個寶丫頭好嗎？”

“喻岫看着呢，好着的。”雲霜把瑾姮的被角掖好。

瑾姮又問：“什麽時辰了”

“亥時了。”

“外面落雪了嗎？”

雲霜搖頭，“沒有落。”

瑾姮呼出一口氣，“明天一早我們就回鐘粹宮吧。”

雲霜聞言急忙勸道：“主子，皇上說了可以多住些日子的，您的身子還沒好全呢！”

“只不過是昏厥了一下而已，沒什麽。”瑾姮閉上眼。

雲霜死咬着嘴唇，猶豫片刻，勸道：“主子，再有兩天內務府定的位份就下來了，到時候分了宮室，直接搬進去就是了。”

瑾姮擺擺手，不欲多說。

雲霜無法，只得退了出去。

剛出門，便看到匆匆趕回來的若水，忙上前問道：“怎麽樣？皇上可說要過來了嗎？”

若水癟癟嘴，抱怨道：“我進去禀報說主子醒了，皇上看奏折連眼都沒眨一下，‘嗯’了一聲就讓我回來了。”又忍不住打聽道：“姑姑，這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伺候主子這麽長時間，還從沒見過皇上對咱們這麽冷淡。我們主子遭了這樣大的罪，竟連看都不看一眼！”

雲霜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怪道：“主子的事情少打聽，幹你的活去！”

瑾姮回到鐘粹宮後，耿氏免不了來安慰一番，她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見瑾姮面色極差，心裏不免有些擔心。

兩個寶丫頭乖巧了許多，每日裏安安靜靜的陪在瑾姮身邊。

弘歷已經定下了毓慶宮作為居所，是以每日下學後往瑾姮這裏來過一趟便也回去了。

二月十四日，內務府頒下诏文，封烏拉那拉氏為皇後，掌鳳印，居承乾宮主位；年氏為貴妃，居翊坤宮主位；李氏為妃，賜號齊，居鹹福宮主位；鈕祜祿氏為妃，賜號熹，居景仁宮主位；耿氏為嫔，賜號裕，居鐘粹宮主位；宋氏為嫔，賜號懋，居儲秀宮主位；蘭氏為答應，居延禧宮；德氏為答應，居鹹福宮；那氏為格格，居景陽宮。另侍妾三人，分別封為蘇格格、張格格、伊格格，居鹹福宮和延禧宮。

瑾姮領過旨後，連冊文都沒有打開看，就扔在一旁。

若水上來打不平道：“皇上真是守規矩，只給了主子妃位，真是連一點往日的情分都不顧！”

喻岫上前瞪了她幾眼，走到瑾姮面前道：“主子，東西都收拾好了。商公公傳話過來說景仁宮那邊也收拾停當了，我們這就過去吧。”

瑾姮點頭，坐上了步攆便往景仁宮去了。

景仁宮位于東六宮西起第一排，瑾姮到景仁門的時候門口正站了一群黑壓壓的宮人，見瑾姮的步攆到了，連忙下跪請安到：“奴才見過熹妃娘娘，請熹妃娘娘大安。”說着便都磕了個頭。

瑾姮下攆，兩個寶丫頭也乖巧的站在旁邊。她看着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起來吧。”

頂頭的小太監麻溜站起，上前領着瑾姮往裏走，邊走邊道：“娘娘，奴才錢萬立，是這景仁宮裏的管事公公，這位是掌事陶細源姑姑，以後您有什麽盡管吩咐便是。”

瑾姮淡淡應了一聲，雲霜及時的遞上去了兩個荷包。

錢萬立笑着接過，連聲道謝後便笑着介紹：“娘娘您瞧，這石影壁是元代遺物，有鎮福去災之能，是個寶貝。”

待衆人繞過影壁，錢萬立方又指着正殿道：“這前院正殿便是景仁宮了，面闊五間大房，東西各配有次、稍間，明亮通透，定能讓娘娘和公主們住的舒服。”

“這兩邊是東西配殿，現下這宮裏只有娘娘您一人，是以都空着。後院亦有正殿一間，規制沒有您的大。還有東西配殿各三間，另配耳房數個。”錢萬立又道：“咱這景仁宮可是個好地方，世祖爺的孝康章皇後、前朝的孝懿仁皇後等都在此居住過，咱們聖祖爺還是在此降世的呢。”

這廂說着便進了正殿。待瑾姮在上首坐好，小宮女遞上了茶水後，才笑着招呼剩下的人進來，依次在瑾姮腳下跪整齊了，笑着介紹道：“為了恭賀娘娘入主景仁宮，內務府特地給娘娘準備了薄利，娘娘請看，這兩個使喚跑腿的是小金子和小銀子，恭祝娘娘金銀兩全。”

下首的兩個小太監請安道：“奴才見過熹妃娘娘，娘娘大吉。”

錢萬立接着道：“娘娘是風雅之人，這錢財有了，還得有景兒不是。這就給您送山水來了。”

兩名十七八歲，面色白皙的小宮女請安：“奴婢誦山，奴婢誦水，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她們是伺候您的細致宮女。娘娘，咱們景兒都有了，可少不得活物來熱鬧熱鬧不是，這是嬌莺和戲蝶，是灑掃宮女。”

說着，後排的兩個宮娥齊齊拜倒見禮。

“這都齊活兒了，最重要的還的是咱們宮裏得上下一心，才能欣欣向榮啊！”錢萬立說着擺擺手，最後兩個小丫頭也請安道：“奴婢義心、向榮給娘娘請安了。”

說完後衆人齊齊拜倒：“恭祝娘娘芳顏永駐，聖眷深顧。”

縱使瑾姮心悴力疲，也不禁被這一下子逗得笑了出來。便問道：“這是你們誰編的？”

陶姑姑在一旁笑道：“小的們不敢邀功，這都是內務府吩咐下來的，奴才們不過是照着做了。”

“你們也是不容易的。”後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算是給衆人立了個規矩。瑾姮此時已是乏的厲害了，吩咐道：“以後咱們便是一處的了，這些銀子請大家喝茶吧。”

衆人得了賞賜，瑾姮便吩咐衆人退下了。

雲霜攙扶着瑾姮到榻邊稍作休息。瑾姮揉着小腿，道：“這也不知是怎麽了，總感覺沒力氣似的，沒坐一會兒就累了。”

“娘娘這是還沒調養好身子呢，這幾日遷宮事情多些，娘娘少操些心，有奴婢呢！”

“好雲霜，還好有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