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偶遇

如今已是寒冬臘月的天氣，早上和晚上都是零下好幾度，只有白天還暖和點，這裏已經連續一個星期都是晴天，所以并不是很冷。

一處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上，因為是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所以大部分工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這一堆那一堆的圍在一起吃飯，有的坐在木板上，有的半蹲着，有的站着……

大部分人穿的都是比較耐髒破舊的大衣或棉外套和褲子，棉靴，年紀在三、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偏多，不過也有少數青少年，大約在二十歲左右。

這時，本來正在埋頭扒飯的那群人，突然被不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和攀談聲奪取了注意力。

那是房地産公司總部派來的兩三個身穿黑皮大衣的工作人員，此時正和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身穿深灰色長風衣，脖子上圍着一條黑白相間的圍脖的二十三歲左右的年輕人邊走邊介紹，他的頭發是幹淨利落，黑的發亮的短碎發，額前細碎的劉海沒有蓋住他那雙劍眉星目。

“許設計師，您看我們這剛剛起步的建築房屋，适合建什麽類型的？現在大多數小區的商業居民樓都是千篇一律，我們想特別點，高端大氣上檔次，又實用一點的。”其中一個領頭的男人對許瑞傑說道。

“我先四處看看地形和建築基礎模式，再回去好好設計設計，把需要改進的地方好好改進一下，盡量達到你們想要的那個标準。”許瑞傑擡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這是他思索時的習慣動作。

“好，那我先帶你四處看看，熟悉下地理環境。”男人說着，已經帶領許瑞傑經過了那群正在吃午飯的建築工人身邊。

前者和後者一對比，首先從穿着就看出了身份差距，再從行為舉止和談吐之間，讓人不由地感嘆，同樣是人，為什麽他們就覺得高大上，再看一眼一身俗不可耐，破舊不堪的我們，除了無可奈何的唉聲嘆氣和怨天尤人之外，還有什麽？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如果趁年輕的時候多讀點書，勤奮刻苦一點，為自己的理想打拼多奮鬥，坐在辦公室吹空調，總比現在在工地上做苦力強的多。

經過最後一個蹲在那裏吃飯的年輕人身邊時，許瑞傑不由地多看了那個年輕人幾眼，看着看着，他的心猛地一跳。

只見那個年輕人蹲在一塊斷裂的鋼筋水泥板上面，腳上是一雙洗的發黃的白色球鞋，腿上是黑色牛仔褲，上面布滿灰塵，上衣是一件黑皮夾克外套，也不知道裏面是不是帶絨的，只見他脖子被灰黑色羊毛衫的高領圍的密不透風。

一雙白皙纖細的就像是富貴人家出身的雙手，一只端着銀色的長方形盒飯碗，一只拿着筷子扒飯，筷子夾起的是鹹菜蘿蔔和大白菜，卻吃的津津有味。

“趙奕飛！”

許瑞傑停下腳步，對着那個年輕人試着喊了一聲。

前面三個人走了沒幾步，陸續回頭，領頭的那個不禁催促許瑞傑:“許設計師，你停下來幹嘛？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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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瑞傑仿佛沒聽到般，一門心思都在那個突然停下筷子，整個人愣住的年輕人身上。

趙奕飛慢慢擡頭，在看到是許瑞傑後，站起身，一個轉身就跑。

許瑞傑此時此刻是一點都不想讓好不容易才遇見的趙奕飛又一次的跑掉，他不死心的追了上去。

其餘人都看呆了，紛紛猜測這是什麽情況？

敢情工地上還有和那個身份高大上的男設計師認識的人？既然朋友是有錢人，他幹嘛還在這裏做苦力，跟着朋友混不就得了？

不知道跑了多遠，趙奕飛只知道他跑的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目的地是一處半成品的一樓入口，周圍的地上淩亂不堪，各種肮髒的塑料袋子，斷裂的木頭、木板和磚頭……讓人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你還在怪我五年前對你做的那件事，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

趙奕飛剛要擡頭看下許瑞傑有沒有追過來，就聽到他的聲音從對面傳了過來，一開口就是這句，讓他本來因為劇烈運動引起的臉頰通紅，一時間又紅了幾分，停頓中間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低聲道:“我早忘了……”

飯盒早就被他放在了入口比較幹淨的地面上，裏面已經被吃的所剩無幾。

“我想和你聊會兒，方便嗎？”許瑞傑用着渴求的語氣，在征求對方的意見。

趙奕飛沉默一會兒，這才擡起頭，只見他長着一張極為精致清麗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漂亮的鳳眼，不是狹長，而是有點像月牙一樣，半圓的形狀，而且是雙眼皮，雙的很自然又非常迷人，給人一種就像畫了眼線一樣的錯覺。

想當初，許瑞傑就是被趙奕飛這雙漂亮又迷人的眼睛給迷的神魂颠倒，喪失了心智，徹底改變了他的性取向和人生軌跡，也是因為這雙眼睛。

兩人視線相交，許瑞傑只聽到他本來平靜的一顆心，此時此刻正非常不安分的跳的異常兇猛，快的讓他有點呼吸不順暢了。

趙奕飛看到許瑞傑那一雙深邃的猶如一汪湖水的眼睛，表現的依然很平靜，就像當初他第一眼見到許瑞傑一樣，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起伏。

“你想聊什麽？”趙奕飛反問他。

“只要和你有關的，我都想知道。”許瑞傑眨了下眼睛，表情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不走的堅定和毅力。

趙奕飛猶豫了一下，最後妥協了:“那你跟我來吧。”說着，就彎腰去撿地上的飯盒。

許瑞傑看着他的動作，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一路上兩人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偶爾許瑞傑會突然問一句，可是換來的是一顆石子扔進水面，沒有掀起任何波瀾的狀況，許瑞傑幹脆就跟着不再出聲了。

趙奕飛帶許瑞傑進了他的宿舍，那是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也不是地下室，就是建築工地附近工頭請人搭建的臨時宿舍樓，是木質地板和藍色的鐵皮、鐵板混合搭建而成的。

夫妻的就是單人間，不是夫妻的就是混合宿舍，一間宿舍可以容納十幾個單身漢住在一起，有上下鋪，也有地鋪。

趙奕飛就是和十幾個男人住在一起，他的是最角落裏的地鋪，地鋪旁邊是別人的床鋪，下面是墊着稻草，沒有稻草的就是別人不用的棉絮或者爛棉絮作為最底層的鋪墊，然後是新棉絮，毛毯，床單，被褥。

放眼望去，就是趙奕飛的床鋪還算整潔，其餘的都是淩亂不堪，臭襪子，棉大衣都搭在沒有折疊起來的被子上面，一進來就是一股鹹魚臭豆腐加上發黴的刺鼻味道，難聞的讓稍微有點潔癖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逃離這裏。

許瑞傑從進來捂了下口鼻之後，在看到趙奕飛把對面的窗戶打開了一點，他才松開手。

趙奕飛坐在床上，也不看許瑞傑，只是用眼神示意:“坐。”一點也不客氣，對于許瑞傑，他從來不會客氣。

許瑞傑繞過其他人的床鋪，直接來到趙奕飛床邊，就坐在了他旁邊。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麽般，從風衣口袋裏摸出了一根煙遞給趙奕飛:“這是剛才來的時候，那幾個人給的，我知道你抽煙，這煙看上去不便宜，拿去抽吧。”

“戒了。”趙奕飛淡淡地丢下這兩個字，壓根兒沒伸手去拿。

許瑞傑不能淡定了，他倍感疑惑的同時，更多的是欣慰:“想當年我勸你戒煙都不聽，怎麽突然就戒了？不知道是誰有那麽大的魅力能讓你把煙給戒了，真是讓我好奇那個人是誰……”

趙奕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特意拿眼角餘光打量了旁邊的許瑞傑一眼，看到的只是他的側臉，思緒卻飄到了別處。

“臭小子！你才多大啊，好的不學，只學壞的，還學着別人抽煙了，你現在剛長個兒，不許抽！聽到了沒有！”

“你知不知道，老子生平最讨厭的就是抽煙的人，一聞到煙味就泛惡心，你居然還抽！你再抽，信不信老子跟你絕交！”

就是因為絕交二字，讓趙奕飛下定決心戒煙了，那個時候，他初二到高一，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抽了兩年的煙，說戒就戒了。

“那個人除了你還有誰……”趙奕飛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麽？”許瑞傑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他興奮的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他是不是聽錯了？還是，趙奕飛說的就是這句話。

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進來了，趙奕飛突然就站了起來:“我們還是出去聊吧。”

“好。”許瑞傑看懂了趙奕飛表情裏的顧忌。

兩人繞着工地邊走邊聊了起來。

“你和李倩蘭還好吧？”許瑞傑突然問起這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提到這個名字，只是想提就提了。

“是我問你才對吧，”趙奕飛擡頭看他一眼，“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就是個窮屌絲，學習還渣，你無論家庭背景和學習成績都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她怎麽可能看上我？”又低下頭去，用腳踢着地上的石子。

“可是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

“那你喜歡誰？”趙奕飛又擡頭，兩人視線再次相撞，他仿佛看見了許瑞傑眼裏強烈的灼熱目光和深情款款，看的他心中一跳，有些不忍直視的撇開了視線。

心跳的感覺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強烈，心跳的速度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迅速，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這一天能掙多少錢？”許瑞傑瞬間轉移了話題。

“一百五，下半年出來找的，幹了快半年了，也攢了将近兩萬多塊錢，你知道我平常花錢都是大手大腳，掙錢也不是第一次，攢錢卻是第一次。沒辦法，我爸年頭出了車禍，如今還在家躺着，由我爺爺奶奶在照顧，家裏的重擔都落在了我頭上，我都二十二了，村裏的孩子像我這麽大的都結婚了，我現在要努力賺錢，盡量把家搬到鎮上去，讓我爸，爺爺奶奶過上好日子。”趙奕飛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會顧慮這麽多，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直到親自體驗生活，嘗到在外面賺錢的滋味，他才懂得了許多。

許瑞傑聽的鼻子發酸，尤其是聽到趙奕飛爸爸出車禍了，他更加心疼趙奕飛了，于是吸吸鼻子:“你想什麽時候結婚？”

“我現在沒錢，等我有房有車再說。”趙奕飛又補充道，“我奶奶還說，等我過年回去給我介紹對象，那個女孩你也認識，她是我一個村的，叫沈婷，小時候常粘着我，那時候我嫌她又胖又醜一直沒搭理她，不過她長大了倒是變漂亮了。”

“等你有房有車，那要到什麽時候？照你這一個月4500，一年五萬多，最起碼也要奮鬥十年才五十萬，買房又要裝修，你要花多少？買車買保險辦牌照，又要花多少？你這一花，還拿什麽錢娶媳婦啊，幹脆不如這樣吧——”說到這裏，許瑞傑走近了趙奕飛。

趙奕飛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吓的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不如怎樣？你借錢我結婚？”

“和我結婚吧，我什麽都有，就差一個老婆了，我養你！”許瑞傑毫不保留的脫口而出，真摯又信誓旦旦。

“你開什麽玩笑！”趙奕飛被許瑞傑的言論吓的臉色一變，對方太直接了，直接的讓他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消化。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不想你每天都在工地上這麽辛苦拼命的賺錢，更不想你賺錢是為了以後買房買車娶妻，今年過年去我家，我父母想見你。”

不知道是種什麽心情，趙奕飛最後無奈的笑了一下:“我們都是男的，況且我又不喜歡男人，你不要這樣。”

“我知道，不管你是直是彎，喜歡誰，反正我這輩子要定你了！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許瑞傑早就知道趙奕飛會拒絕，也在心裏想了很多結果，還是無法改變趙奕飛拒絕的事實。

“你不要這樣……”趙奕飛收斂了笑容，變得面無表情，接着轉身欲走，被許瑞傑扯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