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人來傳話時,周遺風正在院子裏練劍。她的劍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刀鋒淩厲冒着寒光,一招一式帶着殺氣,斷不是尋常女子伴着琴聲舞劍的嬌嬌柔柔的姿态。因為過于茂盛而低垂下來的樹枝□□脆利落地砍斷,斷口甚至沒有一點裂開,也沒有翹起的樹皮。

周遺風一般也不光就是練劍,練劍前勢必要先舞一套拳,全當熱身。因此下人來時,她渾身是汗,簡單的束袖青衣,後背也浸染成了深青色。她不耐煩地打發了下人,寶貝似地将劍鋒擦得锃亮後,才收起劍回屋換了衣服。

去見周毅侯,也就是她父親的路上,周遺風暗自想着該如何拒絕這次的婚事。自她卸甲歸家後,這件事,就成了周家一等一的大事。周家是武将世家,世代守着這陳國的江山,用周毅侯的的話說就是,周家還沒出過孬種。

可孬種是沒出過,周家在周毅侯這一代,兒子也沒出過。周遺風出生時,母親就難産而死,周毅侯悼念亡妻,不願再娶,她就成了周家獨女。沒有兒子,周毅侯就将遺風當兒子似得培養,後來竟也冒着所有人的反對,帶着她上了戰場,索性她沒有丢了周家的臉,在戰場上取得了敵軍首級,一戰成名。

後來,她愈挫愈勇,屢立戰功,竟被皇帝提拔成了女将軍,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朝廷百官無不強烈反對,可面對周遺風戰功赫赫的功績,這反對也就沒那麽起作用了。當然,這裏面離不開周家的勢力支持,和皇帝的暗許。

可是,随着周遺風年歲漸長,二十歲生辰時,周遭的議論聲更為激烈。有的人說周家生不出兒子,連女兒也要拼命送上戰場,不過就是想要穩固勢力,周家這勢頭莫不是要蓋過上頭那位不成?衆人聽到這說法,對周家這一舉措愈加不恥,這是達官貴人間的說法;民間說法則是,周家這女兒,都二十歲老姑娘了,成天打打殺殺,竟還不成親?莫不是要打一輩子仗,這哪是女人該做的事?

若說後者的說法,讓周毅侯憂心也就罷了,這前者,讓他驚懼。因此,周毅侯大腿一拍,得了,讓周遺風卸甲歸家,給她安排個親事,以後的事且以後再談吧。

周遺風無所謂成為後者的談資,但前者,她卻不可無視。故,在邊疆最後一夜,她同一群好兄弟喝了一夜烈酒,唱了一夜戰歌,當作了告別。戰場的月亮都是帶着血色的,唱的歌是戰馬也會豎耳聽的,喝的酒如同被風卷着沙,直往喉嚨裏灌。

天将将亮,周遺風騎在馬背上,一路狂奔向前,不曾回頭。被甩在身後的戰友偷偷抹淚,這些人最初瞧不起她是女人,但戰士,全憑實力說話。周遺風足夠硬氣,她守住了這裏的疆土,獲得了追随,這已經足矣。

雖說順從地回了家,可不代表周遺風甘願成親,她快被周毅侯煩死了。周毅侯為她找的親事不算不好,她年紀大了,又好舞刀弄槍,自是沒人敢上門提親,周毅侯盤算來盤算去,總算找到一家比較合适的,同樣是武将出身,雖說是比周家勢弱,但家風清廉,那男子因為早年打仗受了點傷,臉上有一道傷疤,好多女兒家看了害怕,因此婚事也就這樣被耽誤了。

左思右想,周遺風與這男子成親,是再合适不過的了,也難為周毅侯莽夫一個,想得這般細致妥帖,可周遺風卻死活不同意。

照周遺風的想法,這一輩子不成親最好,她一個人自由自在,來去如風,何苦嫁到別人家裏去,處處受人管束。周毅侯是軟硬皆施,還是沒把這小祖宗說服,眼看她歸家多日,這婚事是拖了一天又一天。

周遺風到了正廳,就見周毅侯端坐在紅木椅子上,身形魁梧,面帶煞氣,讓其餘人看了腳都忍不住打抖,可周遺風見了,只暗自“啧”了一聲,得,今天她爹是打算來硬的了。她随意地坐在側邊的椅子上,雖說她在戰場随意慣了,沒個正型,但裝個端莊優雅的樣子,還是有個六七分像的。

她換了衣裳,穿着一身杏粉色的裙子,頭插白玉簪子,就那麽坐着,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可一說話,就全毀了,“爹,你呀,就別忙活了,就讓女兒我,踏踏實實待在家裏吧。”她聲音不似一般女兒家軟糯或者婉轉,卻很是清脆。

“筝兒,今早皇上召我入宮,聽他意思,似乎想要你以後做天女的貼身護衛,以免天女出什麽意外。你若不想,為夫就找個借口推辭算了。”周毅侯聲音低沉,眼裏滿是慮色。

筝兒是她乳名,據說她娘和周毅侯就是憑一紙鳶定了情,風筝沒有風就飛不起來,所以遺風是她的名字,筝兒是乳名。這名字自不是周毅侯能想出來的,是她娘在懷着孩子時取得,本希望能給周家生個兒子,卻不成想是個女兒。

周遺風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眼睛一轉,問道:“若是應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人了?像守護天女的那些姑姑?”

周毅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周遺風見狀便展顏一笑:“那我應了。”

言罷,她站起身來,積極地問道:“什麽時候去天宮?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急什麽?等我回了皇上,自有聖旨下來。”周毅侯白了一眼,頗為不忿地将手裏的茶杯“砰”一聲扣在桌上。

就在二人正商談着這件差事,卻有人傳來急報,言天女在靈雲山遇險被困,皇帝已派士兵過去,命周遺風前去接天女回宮。

這事倉促,周遺風來不及換衣服便急忙騎馬朝靈雲山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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