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場大雪過後, 整個京中一眼望去皆是銀裝素裹, 就連屋脊樹梢也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林溪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簾子, 回頭對沈默道, “早知道外面這麽冷,車裏該多生兩個火盆。”
今日沈默要到許府做客, 林溪正好要上街買東西, 夫妻兩個便一起出了門。
林溪摸了摸沈默的手,觸手溫熱,這才放下了心,沈默的身體經過她的悉心調養雖然好了很多,可是謹慎一點總沒有錯。
沈默正在想心事, 忽覺手心一熱,原來是林溪把手伸了過來,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擔心他的身體,便反手握住了她,“我沒你想得那麽嬌弱。”
林溪卻從他掌心把手抽了出來,細心的給他理了下系好的鬥篷, 然後細細端詳一番才道:“小心無大錯。夫君, 你覺得許老先生見到你以後會說什麽?”
沈默想了想道:“不知道。”事實上他一點都不了解這位許老先生,也不知道對方為何會那麽在意那幅畫。
林溪比他多知道一點內幕,便旁敲側擊道:“夫君, 你覺得許老先生有沒有可能會把你收入門下?”
對于林溪問的這個問題, 沈默表現的不是很在意, “我聽說許老先生幾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林溪锲而不舍的繼續問道:“那如果他忽然又有了收徒的念頭呢。”
沈默淡淡笑着搖了搖頭:“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好好的,他怎麽會想收我為徒?”
林溪道:“萬事皆有可能。夫君,如果他真的想收你為徒,你會答應嗎?”
沈默想都沒想:“不會。”他已經有袁師傅這個授業恩師了,不需要再多一個師父。
林溪早猜到會有這個結果,對于她這個現代人來說,多一個師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是對于沈默這種土生土長的古人來說,師父只有一個,若是為了榮華富貴就轉投他人門下,是件不齒的事。
沈默說完拒絕的話以後不忘看林溪的臉色,“林溪,袁師傅在我心裏,是沒人可代替的。”
林溪當然是有些失落的,不過沈默解釋了這麽一句,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沈默有沈默的原則,她不能拿後世的那一套實用主義來讓沈默妥協,畢竟在他眼裏,有很多事情是排在中進士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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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明白歸明白,可她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不過許老先生要是提出指點你,你可不許拒絕。”
沈默不明白林溪為何有這樣的自信,許老先生就一定會看重他,不過他不忍拂林溪的好意,便道:“能得許老先生指點這是好事,我怎麽會拒絕。”
不過他說是這樣說,但是心裏卻覺得這一切都只是林溪的臆想,做不得數。
林溪跟他做了兩年多的夫妻,看到他臉上的神情,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夫君,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沈默道:“我從不跟人打賭。”
林溪軟磨硬泡:“哎呀,只此一次嘛,難道你還要跟我見外?”
沈默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你想怎麽賭?”
林溪笑道:“就賭許老先生會不會提出把你收入門下。如果他向你提起此事,就是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反之,如果我輸了,我也答應幫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沈默有以往的經驗在前,并未馬上應下,“你先說是什麽事?”
林溪笑嘻嘻道:“我現在還沒想到,等到時候再說嘛!”
沈默道:“那我有一個條件,真要是我輸了,我答應你的這件事不能是無節制的喝酒。”雖然沈默覺得林溪贏得可能性不大,但還是把話說在了前面。
林溪覺得自己醉酒這件事帶給沈默的陰影太大了,她忍不住抿嘴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會這麽輕松就放過你的。”
沈默心裏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林溪卻是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馬上就改口道:“我很認真的保證,我肯定不會提喝酒的,這總行了吧!”
沈默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方才收回視線,總覺得答應跟她打賭是件錯誤的事。
林溪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她纏着沈默問如果他贏了,會要求她做什麽。
沈默淡淡道:“現在還沒想好,等到時候再說。”
林溪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臉,“夫君,你現在真是跟我學壞了。不過,你就是想好也沒用武之地了,贏的人多半是我。”
馬車行駛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許家的門口。
林溪臨到下車的時候,又給沈默整理了一下鬥篷,沈默怕她凍着,不想讓她下馬車,林溪卻想看一下許家的宅子,便跟着下了馬車。
沈默等她看完宅子的外圍,正要勸她回去,就聽車輪駛過雪地的聲音,又有一輛馬車停在了許家宅院的門口。
林溪轉頭看去,剛好看到顧文軒從馬車上下來。
顧文軒見到林溪也很意外,這兩日他身體已經恢複健康,便想親自來許宅向許老先生奉上那兩幅重金購得的字畫,沒想到會遇到林溪這個熟人。
顧文軒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沒一會兒,就看見了她身後的沈默。
對方穿着天青色的錦袍,外面披着一件玄色鬥篷,那樣素淡與濃墨般的顏色撞在一起,卻沒有半分不協調,反而因着對方出衆的容貌與氣質,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刻,顧文軒一向從容和煦的臉上竟然有了片刻的怔愣,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從前讀過的幾句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除了這幾句詩,他實在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眼前此人帶給他的感覺。
林溪看到顧文軒的表情,很能理解他這時的感受。說到底,顧文軒和她都是後世來的現代人,俊男靓女是見過不少,可是像沈默這樣豐神如玉、堪稱謙謙公子的人卻從未見過。
不是他二人見識少,而是現代社會終歸浮躁了一些,底蘊少了一些。
所以顧文軒雖也是少有的翩翩佳公子,可是站在沈默跟前還是落了下乘。
不過顧文軒也只是失神了一會兒,臉上就恢複了正常,與林溪寒暄兩句便問道,“這位是?”
林溪笑道:“這位是我夫君沈默。”
顧文軒便道:“原來是沈兄,我在晉城時也曾聞得沈兄大名,不想今日能夠得見。”那時他只聽人說沈二公子是個病秧子,沒想到傳言有誤,對方不僅生得萬中無一,而且氣色極好,哪有一點病秧子的模樣。
林溪由顧文軒這句話,也回想起了那年林老爺子過壽辰的情形,她那時絕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親眼看到男主顧文軒第一次和沈默見面時的情形。
她心裏剛升上來一絲複雜的感覺,就見許家的門房出來了。
許家的門房早就得了許老先生的囑咐,說今日有一位姓沈的公子要來,要他千萬着意。
門房自然把許老先生的這番叮囑記在了心裏,清早起來把門前的雪掃幹淨,便開始了等待。
那會兒聽到動靜,門房以為客人來了,只等人往裏面通報。沒想到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來,門房按捺不住,便出來看看究竟。
顧文軒來了幾次,門房已經認得他,便向他問了聲好。
顧文軒含笑問道:“許老先生可在,晚輩特地來拜訪,不知道老先生有沒有空?”
門房道:“顧公子今日來的不巧,我家老太爺今日要會一位姓沈的公子,您還是請回吧!”
顧文軒的笑意凝滞了一下,然後就看向沈默,姓沈的公子,不就是林溪的夫君。
果然,只聽林溪道:“麻煩你向許老先生通禀一聲,就說沈公子已經來了。”
門房這才看見林溪身邊立着的一位公子,忙道:“老太爺說了,沈公子來了以後,不用通禀,直接去花廳就是。”說着便請沈默入內。
沈默便與林溪作別,“我先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林溪目送沈默進了許宅,便聽顧文軒在旁問道:“沈家和許家是世交嗎?”能夠不用通禀,直接進到許老先生的書房,想來關系一定匪淺。
林溪知道顧文軒此時一定十分好奇沈默為何能入許老先生的眼,她淡淡笑道:“不是,我們也是到京城以後,才知道許老先生的大名的。”
顧文軒眼裏的不解就更多了,林溪知道他對拜入許老先生門下一事有很深的執念,不給他解釋清楚他肯定是要問個沒完的,而她又不想與他有過多的牽扯,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與他說了一遍。
顧文軒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那幅畫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會讓許老先生親自下帖子把人請來府裏做客。
顧文軒還沒想明白,林溪已經不想在雪地裏再站着了,她與顧文軒說了聲告辭,便坐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東大街。
她這次跟着沈默出來的确是有些東西要買,馬上就要過年了,這是她和沈默在外過得第一個年,怎麽也要有所表示,既然沈家那裏要送去些年禮,林家那裏也必不可免,反正是順路,一家是送,兩家也是送。而且袁師傅那裏和江吟秋那裏,也得準備兩份年禮。
還有京城這邊的親朋,比如文家和顧家,都要有所表示。這還只是開始,等将來沈默中了進士,那一科的主考官便是他的恩師了,這一份禮也必不可少,還有同年同僚。
林溪慶幸自己早前做生意掙了不少錢,不然光是這些節禮年禮,就得讓自家傷筋動骨一番。
林溪心裏轉這番念頭時,沈默已經在門房的帶領下來到了許老先生的書房兼起居室。
許老先生仍在修剪那盆榆樹,當他聽到下面人的回話,說是那位沈公子已經到了,便讓人進來。
小厮掀起簾子,許老先生從榆樹上擡起頭來,看清來人的長相,便不由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