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46-50

46

又一月,我腿傷好的差不多了,又臨近中秋,裏裏外外忙活得很。正催後廚趕制發給宮人的月餅,淑芬低着頭站在廚門外頭喚我。

“嬷嬷,太後召您。”

淑芬這一個月都避着我,偶爾非有事跟我傳話,也從不敢擡頭,這幾日更是臉色慘淡,頭發都沒梳整好。

我嗯一聲,叫她看着廚子做活,整整衣袖去找太後。

我知道她得找我,卻沒想到她想了這麽長時間。

這怎的,讓我多活一個倆月的?還是正趁着中秋才除了我,心裏更爽快?

不是我多心,太後是一定要整治我的。我好歹跟了她十年,一轉頭和別人合計着把她兒子賣給一個男的,雖我的确是憑着一腔真意,她也定是饒不了我的。

王爺不會主動保我。

太後不會讓閨蜜知道,給我随便編排個意外,他哭哭也就罷了。

所以我那日才說,這是賠了姑娘又折兵啊。

47

坤寧宮。

我一拜:“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阖着眼倚在她那張紫檀椅子上,金指甲扶在椅子扶手上一點一點。

“……明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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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在。”

“你今年二十了。”

“是。”

“……”

她睜開眼,眼白渾濁泛黃,可見血絲,“明日斬罪婢丘華,你說,只斬這一個,夠嗎。”

我心如擂鼓,再拜。

“奴婢以為,不夠。”

“那你說說,誰還當死。”

太後就好像忘記了一切,用以前問我妃子納幾個的語氣同我說話。

“奴婢鬥膽,”我叩首不起,“自以為當死。”

太後不語。

半晌,她說:“再無他人?”

“再無他人。”

就我一人得了。

殺了我,你消消氣,這事就過去了,你們都好好處……成嗎?

她長嘆口氣,“明胥啊,哀家還沒老糊塗。”

我前額抵着冰涼的地面,心下越發沉重。

“哀家看着你長起來的,怎麽會不知道你護着誰。”

“先是護我兒,後是護你底下的人……前幾年,你也沒少從哀家手底下把有家有室沒到年紀的宮人趕出去過太平日子,”

“哀家不傻,你也別整天把哀家想得那麽壞。”

我擡頭,滿臉眼淚,說不出話來。

太後疲态盡顯,扶着額頭揉着眼角皺紋,“哀家……這些天看也看了,想也想了。”

“這十年,我兒能長大成人,少不了你的一份功。你若有心加害于他,加害于我朝,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十年,你可有的是機會不只是個嬷嬷。”

太後沉沉出了一口氣。

“既然我兒喜歡,那就随他去。”

“哀家……信你,也信澄兒。”

我咬着牙重重磕頭,泣不成聲,“奴婢……謝太後。”

太後揮揮手,召了個小太監進來,開口:“拟旨——”

“內務府大嬷嬷明胥,護持聖上有功,念赤誠一心,淑德俱備。特今,除其奴籍,封長公主,賜號棣儀。儀服同敏王,封地暫免……特許留宮。”

我張目結舌,眼角還挂着淚,震得說不出話來,太後危坐,不怒自威:“可有異議?”

我怔愣:“……奴婢…”

太後眼裏終于有了一絲笑意:“如何自稱?”

我憋了半天,最終又重重一叩首:“兒……兒臣領旨,謝太後隆恩…!”

48

數月後。

王爺閨蜜同坐後花園的小亭,我一直不習慣坐着等伺候,就站着給倆大爺沏茶。

王爺喂了閨蜜一塊點心,慢條斯理開口:“那女人的老相好安排妥了?”

我推一杯花茶過去:“妥了,讓一小國給了個公主名頭,不日皇上舉個納妾宴,接進來誰也說不得什麽。”

閨蜜插嘴:“然後皇後就能和她在一塊兒了!”

王爺摸摸他腦袋,跟我皺眉頭:“哪兒的小國?”

我咧嘴一笑:“不巧正是王兄封地旁邊的,妹妹沒地,只得托給王兄您管。”

名義上怎麽也是兩國聯姻,肯定得罩着,這就不是我操心的事兒了。

王爺冷笑:“你倒輕巧。”

“可當不得,”我笑:“誰人能活得多輕巧啊,一點兒小聰明,總比不得王兄您。”

王爺最看不得我戴了長公主的名頭跟他鬥嘴,這幾個月對着我臉色就沒好看過,我好容易跟他混個平級,當然逮住機會就要提。

閨蜜倒是學會當和事佬了:“嗨呀,我王兄就是比明胥聰明,他還贏過明胥成語接龍呢!朕都不會!”

王爺挑眉:“你不會?”

閨蜜一哽:“朕……朕現在會了!”他近日日日跟着王爺學策論學國語,哪兒敢說一句沒學會。

他嘿嘿:“王兄教導有方!”

王爺于是也跟着笑起來,瞥我一眼:“韓三,長公主乏了,伺候回去歇着吧。”

……媽的恩愛狗。

韓苗苗默不作聲出來,我只好翻個白眼轉身告退。這一路上韓苗苗都沒個聲響。

他這幾月都這樣,不搭理他不說話,偶爾問出幾句來也是不耐煩的。不知道犯什麽毛病,我就索性不理他。

走一半,韓苗苗猛不丁來一句:“最近過得咋樣啊。”

……你不天天見我嗎?

我莫名其妙:“還成吧。”

“哦。”隔了好大會兒,韓苗苗又說:“我昨兒問了王爺一個問題,王爺差點沒打死我。”

我這才注意到他走路姿勢不對,皺了眉頭停住:“你又作死?等一會兒我叫人給拿藥去。”

韓苗苗擺擺手:“我就問了句,如果我現在再投一次前線,能領個軍功分個将軍當當不。”

“……跳槽?怪不得挨打。”

韓苗苗沒搭理我:“王爺打完說了,能。”

“……”我看他走着走着都想歪到旁邊花壇上去,趕緊上手摻他,卻被他揮開:“長公主自重。”

“……你什麽意思?”我臉黑下來,韓苗苗又陪笑:“我就開玩笑呢,那誰叫你手那麽糙,我還嫌磨得慌呢。”

我給他搞得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韓苗苗立在那又說:“那我再問你個事兒呗?”

“你問。”

“我是去還是不去?”

我看他,他深情認真,仿佛是真要請我給分析分析,我皺着眉頭說:“你去幹嘛?現在這活兒不好?你以為戰場上能比你伺候個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容易啊?錢你也不愁吧,王爺一看就不是缺錢的主。”

他聽我叫那聲王爺的時候咧了咧嘴,也看不明白是高興還是身上的傷疼的。

“危險是危險了點兒,高風險高回報嘛,回來就能鍍層金。”

我剛想問他鍍金幹嘛使,突然明白了點什麽。

韓苗苗看他自己的鞋尖:“我就是怕什麽,怕等了這幾年回來小世子都會跑了……”

我倆都知道王爺不可能生孩子,這說的是我。

我也不好意思起來,咳了一聲道:“這你不用擔心,太後如今放開了養,她哪兒管誰結沒結婚啊……”停一停,我小聲嘟囔:“四十歲以上高齡産婦了啊過時不候。”

下一秒就被大力抱住,我皺着鼻子嫌棄他一身血水味,拍拍他肩膀:“起起起回去抹藥!”

49

衡明歷45年,平安帝駕崩,遺诏傳位二子呂啓贇,同年,六子呂啓遲薨。

衡明歷46年,二皇子歸,再诏讓位五皇子呂啓澄,群臣進谏皆按,自退稱敏王。同年,五皇子登基,次年改號長慶。

長慶歷2年,翡華皇後進宮,同年,棣儀長公主獲封。

此十年,長慶帝治理有方,大俞欣欣向榮,朝堂無人再談敏王。

長慶13年,海藩大犯,韓川領兵平亂有功,封鎮海将軍,歸而求棣儀長公主,帝與太後皆允。

長慶15年,長公主生雍然公主,又二年,長公主二子小産,翡華皇後得皇子呂明月。

此後長慶盛世,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坊間多有傳皇子非皇後所出,長慶帝有染敏王雲雲,皆稗官野史,不值過眼,暫不收錄。

——《俞代簡史》

50.【番外】明胥

“我叫明胥,是皇帝身邊一名婢子。”

明胥原來不叫明胥,她在原先是有別的名字。後來到了這個世界,人伢子給牽着繩偷偷賣到宮中,混在一群從民間窮人家買上來的孩子裏,嬷嬷看她長得普普通通,就又給了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叫小花。

小花初到宮中,曉得自個兒來到了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努力地幹活,也巴結嬷嬷。她是一群小姑娘裏活計最巧的,也沒有孩子的膽怯,管教嬷嬷誇她會來事,給她分宮院的時候就讓她去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院裏。

主子不受寵好啊,幹活不用費心費力,克扣克扣上邊發下來的月錢,主子也不敢鬧的。不知有多少姑娘眼紅她。

小花頭開始也高興,跟着那宮裏的姐姐吃香喝辣,沒事兒疊個小玩意兒,哄一衆大姑娘開心,自個兒就有舒坦日子過。

後來她瞧着五歲的小孩給一群姑娘欺負,就笑不出來了。

她開始偷偷給小孩留塊點心,留個雞腿,也抽空陪他玩,給他講些故事——當時的皇上連個先生都不給小孩請,小花就搜腸刮肚地找些記得的故事給他講,講論語,講弟子規,講童話故事。首先要教他端正心态,還得會兩句詩,情商也不能太低。

小孩學的很快,也愈發依賴小花,小孩的娘看小孩學些東西也歡喜,還提了小花為貼身丫鬟,賞了她個名字,據說是小孩娘親遠嫁他鄉的閨蜜的名字。

從此小花就成了明胥。

明胥得了小孩娘的青睐,卻叫一衆大姑娘笑話,沒事兒攬個伺候小孩的活計,且不說這偏宮裏的五皇子可說是一點前途也無,就算到頭來能掙上個王爺當當,到那會兒又有這一個小婢子什麽事兒呢。怕不是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明胥照舊跟姑娘們笑,也照舊巴結着她們,只比平時忙上一些,也少吃了許多,省下的悄悄還給那對母子——本來也就是從人家手裏搶出來的。

後來,小孩有了個罩着他的哥哥,那個哥哥雖然也是一副臭臉,卻經常暗地裏給小孩塞吃的,還幫他趕走欺負他的宮人,帶他出宮去玩。再後來,這個哥哥披甲上馬,上邊關去打仗了。于是小孩就又孤孤單單了,明胥就加倍地對他好,有一天小孩抱着明胥的胳膊,哭着說,我喜歡我哥哥了,我是不是該死啊。明胥愣了一會兒,說不用死,這是好事。小孩不信,你不是講,韓子高死了,衛青也死了……明胥想了想,那再給你講沒死的,講在一起過日子的。

小孩開心起來了,他也想跟哥哥過日子。于是他等啊等,等到在宮裏的兄弟都莫名其妙地死掉,等到哥哥回來,就剩下他和他哥哥,皇上駕崩,傳位給哥哥,他哥哥轉手又把位子給了他——

小孩就成了小皇上。

小皇上很迷茫,他本來打算跟哥哥好好過日子的。他想不通,決定放棄思考,他就是要和哥哥好好過日子。

于是明胥就發現,新上任的小皇上好像不太想和她聊天,而是整天盼着和他兄弟打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就結束啦!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下本快穿已經在存稿中啦,(依然)忠犬嚴肅攻×任性歡脫受。等完結手頭的文就放!

大概到時候會轉戰綠勾勾,不再在白熊更了,腆臉希望大家能賞光。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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