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魔劫火

薛洋本身修的是鬼道,對鬼祟之物的敏感度更異于常人,自七月初七那天下午去山頂上的道觀走過一遭,因覺陰氣深沉,仿佛有怨魂存于觀中,不免心中起疑,又兼方慕燕突然離了裴家,他沒有事情可做,便又獨自去那道觀查看過兩回。

一回也是在白天,因為這道觀荒廢多年,所以一派寂寥,了無生氣。那日進門時不曾細看得招牌。可這日薛洋本身是帶着疑問去的,未進得山門,就擡頭注意那牌樓上的匾額,他雖然對道門教派所知不多,但于這觀名上還是可以分辨一些差別的。但見那牌樓的兩邊具是參天的古木,頗有遮天蔽日之勢,大概因為年久失修,匾額的一邊已經有些脫落,另一邊則懸于牌樓上面,顯得岌岌可危,木質的匾額斑駁了黑漆,已經開裂,上頭積滿灰塵同蛛網,三個掉了金漆的字只辨的出前兩個是“十方”,第三個字露着個寶蓋頭,薛洋心想大約是個“宮”字。

他略一皺眉,心想“十方”這個名字在道觀名裏卻并不常見。他又朝裏走了幾步,上得荒草淹沒的臺階,他憶起那日進了這三清正殿,腿便不像是自己的、竟然情不自禁地就去拜老君神像,今日再來才一進正殿就覺得整個人都是神思恍惚的狀态,自己多年的執念就像無盡的夢魇撲面而來,在眼前不停回蕩,且具是最最不堪的那些畫面,只覺得一口怨氣郁結在胸中,揮之不去,越來越沉,幾乎壓得他無法喘息,他趕緊命令自己定下心神,不覺暗自一驚,那日跟着裴覺進來時以為自己不過一時想起曉星塵才那般失态,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一層,今日看來卻是這道觀讓人作了手腳。

他趕緊離了正殿向後邊院子裏走去,四下細細查看了一番,卻又察覺不到任何異樣,他一間間地打開偏殿的門,耐心細致地逐個搜查,卻也一無所獲,最後又往兩邊廂房裏查看,不過拾得幾件普通的法器并幾把鐵劍,那劍身具是鏽跡斑斑,劍柄也稀疏平常并沒有繁複的裝飾,想來不過是當時下等的弟子所用。只是這些鏽劍卻都整整齊齊的碼在劍架上,不像是被遺棄的,幾間廂房的陳設也無特別,都是一樣的大通鋪,床上被褥還在,也是齊整地疊好了放在那裏,只是積滿了灰塵。一切看來都很平常,薛洋甚至能想見,那是某個清晨,這些道門弟子起得極早,因為只是做早課,所以只取了拂塵,并沒有帶上佩劍就往正殿裏去了。

一切仍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折騰了一個下午卻什麽也沒發現,心裏多少有些失望,好在薛洋脾性并不魯莽急躁,反而是個心細缜密的人,白日裏尋不出道觀的異樣,薛洋心想少不得夜間再來便是,有些東西本身也是怕見光的,晚上反倒敢跑出來。

到了十四的晚上,日頭剛落,薛洋便趕緊往十方宮裏去了,那晚月明星稀,山間偶有蛐蛐的吟唱,卻越發襯得道觀內外異常靜谧,這次薛洋沒有再進入三清殿,而是繞過它直接往後院去,他再次查看了偏殿同廂房,但這次依舊如日間一般一無所獲,明明能察覺到那種非比尋常的陰沉之氣,卻又尋到任何由頭,這本身就十分怪異。

他思索着,不覺走到初七那日裴家人乘涼的那間亭子邊,一擡頭就能望見不遠處巍然而立的三清殿,他忽然神思一動想到什麽,趕緊跑到正殿跟前,縱身一躍便上了房檐,接着兩三下更上了房頂。

他迎風而立,頭頂是近圓的皓月正當空,俯視所見最顯眼的卻是那口方慕燕洗過湛露的清泉,他記得日間這泉水還在不斷往外湧,此刻卻停止了,唯有明月的倒影在如鏡面一般沒有絲毫波瀾的泉水上清晰可見。

而薛洋發覺那口清泉與三清正殿恰好在一條中軸線上,堪堪将十方宮一分為二。

“水牢”兩個字卻突然就竄入了他腦中,薛洋迅速翻身下地,跑回泉邊,伸手便往泉眼裏摸,心裏想着下面可會有什麽機關,但又覺得不對,湛露是仙家名器,那天方慕燕明明在這泉邊洗刀,湛露卻并未有異動,那麽顯然自己猜得不對。果然他在泉眼裏摸了半天,并沒有什麽發現。

他只得立起身,腳邊卻突然有個黑色的小東西猛得竄進了草叢,薛洋眯起眼睛,笑道:“出來吧,打我進山門就跟着我,這都跟了一個晚上了,以為我不知道?”

那草叢裏并沒有聲響。

等了一會兒,薛洋臉上換了一副兇狠的表情,皎潔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臉上卻顯得越發駭人,他語氣森然道:“此刻自己不出來,叫我動起手來自有一百種法子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聽了這話,他腳邊草叢裏悉嗦作響,一雙黃澄澄的眸子在黑暗中顯得極亮,而那眼神顯然是十分害怕的。

薛洋見它還不出來,已經十分不耐,伸手往草叢裏一撈,卻撈到一只通體黑亮的小山貓,那小山貓顯然驚駭的不行,一時便掙紮起來,彼時薛洋手上一用力,死死掐住它脖子,幾乎要讓它窒息,末了往地上一扔,那黑色的小貓便滾到地上化成一個六七歲小男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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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來的,什麽人,跟着我做什麽?”薛洋上前一步抱持雙手立在男孩子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

“仙首大人饒命,小的是這裏的山神,因見大人接連幾次來這間破道觀裏翻查東西,有些好奇大人在找什麽,所以就跟着大人,并不是有意打擾大人。”小男孩一身黑衣匍匐在地上,頭也不敢擡,委委屈屈地求饒,眼裏已經有了淚花。

薛洋瞧他模樣可憐,仿佛看到自己昔日在常慈安面前的瑟縮,心頭不由得一軟,又想着正好有幾個疑問可以問他,便緩下語氣對他說道:“既然是這裏山神,我正好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不要隐瞞,我就饒了你。”

小男孩諾諾稱是,卻仍舊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薛洋只得拉他起來,同他說:“你這樣弱也配當得山神,能守得住這山裏什麽?起來跟我去那邊亭子裏坐着說話吧。”

小男孩見他來拉自己,便高興起來,趕緊随着薛洋往泉邊亭子裏走,薛洋看他臉上轉眼就沒了驚懼心想大概還是年幼無知。

一時薛洋坐下,他也趕緊識相地坐到他身邊,顯得頗乖巧聽話。

薛洋開口問他:“我第一次來這間道觀覺得有些怪異,總覺得似乎有冤魂游蕩其中,所以接着又來查看,可卻沒發現究竟哪裏不對,你告訴我昔年這群道士在這裏可有做過什麽不幹淨的勾當。”

山貓化成的男孩子道:“這道觀鼎盛時還是我爹爹作着山神的位置,我尚未化成人形,也不通人事,所以我不太清楚,但依稀記得他們一群人每到初一十五就要做些法式。”

薛洋聽他說起法式就追問他是怎樣的法式,男孩比劃着說,就是一群人在那三清殿後面的空地上立個臺子,圍着跳舞,瘋瘋癫癫的嘴裏還會唱些歌不像歌的調子,十分難聽。

薛洋聽他描述,腦子裏不免勾畫出那群道士做法的樣子,也覺十分好笑,遂又問道:“他們做完了法式,有沒有出現怪異的事情?”

男孩子搖了搖頭:“這個我實在記不清了,大概也有近二十年了,那時我還天天被爹爹抱在懷裏。”

薛洋道:“那便請你爹出來,我問問他應該就清楚了。”

小山貓一臉為難道:“我爹已經仙去多年,恐怕沒法回答仙首的問題。”

薛洋一時覺得實在無奈的很,原來這小東西确實沒什麽用場,這邊又道:“仙首,仙首的,誰教你這樣亂喊?”

小山貓卻一臉無辜:“以前闖進雲陽山來的修仙人,但凡逮到我就要逼着我這樣稱呼他們。”

薛洋卻冷哼一聲:“他們也配。”心下想到,配得上玄門仙首這稱呼的最多也就金光瑤藍曦臣數人,這些垃圾在外頭不敢撒野,卻跑來這深山對着一個小孩子逞能,實在不要臉的很。

“你叫什麽?”薛洋問道。

“哈?我麽,小時候爹叫我阿貍,現在做了山神,便只能照着規矩随着山名叫雲陽君了。嗯,仙……大哥哥叫什麽……”其實小山貓覺得薛洋年紀也不小了,但想了想覺得管他叫叔有些不合适,記得以前爹還在的時候曾經說過人都不喜歡把他喊老了,便只管往小的裏喊。

“活着的時候是叫薛洋,往後卻還沒想好。也許仍舊叫這名字,也許會換別的名字。”薛洋此刻卻起了身,想着今日仍舊一事無成,這回差不多該下山了,末了他轉過身對着小山貓又威脅一句:“遇見我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也包括鬼,否則剝光你整座山裏的貓皮。”

“我覺得大哥哥不是這樣的人。”小山貓卻大着膽子駁了他一句。

“哦?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我活着的時候人家都管叫我流氓,死了無人不拍手稱快,很多人還恨不得在我屍身上踩兩腳。對了,我以前想着跟人家玩兒就對他極好,哪天不開心了就拿他重視的人殺着玩。你覺得如何?”薛洋覺得這樣說着心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窘得小山貓說不出話來,才心滿意足。

果然男孩子聽完憋紅了臉,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以後看見我躲遠一些。”薛洋轉過身慢慢消失在夜色裏。

目送他走遠,男孩子只得嘆了口氣,自從裴素一家搬進這雲陽山,進山的人就好少,起初還有些修仙人闖進來打探裴家的秘聞,後來卻漸漸沒有了,這麽多年難得來個有趣的鬼,卻又警告自己躲遠點,應該乖乖聽他話呢,還是繼續跟着他,看看他想要做什麽。

小山貓覺得有點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了幾天,主要是因為素材準備的不充分,中間腦洞開大了圓不起了羅~英雄FB揍boss的大場景,廢材如我覺得好難……

暫時粗糙地解決了,以後準備寫長篇看來是不能亂改大綱。

順說根據我這兩天研究大概推斷出以下幾個有趣的結論:

第一,按教派來分宋道長恐怕屬于全真教(沒記錯的話,宋岚那個道觀叫白雪觀,加之宋岚一副禁欲臉)。

第二,從曉星塵師門種種細節來看當屬正一道。

第三,兩者有何差別?全真教屬金丹派,教條嚴格,不能娶妻生子的,啧啧。正一道麽,就是專門搞符箓的,可以不住道觀,随便讨老婆生兒子,掌門還可以父傳子。

另一、本文對于道教的設定是私設私設私設有些是胡謅的,如有需要請參看正經的道教歷史)

另二、接下來幾章會借用下C嬸們畫集的名字,因為覺得特別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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