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魔劫火
薛洋自十方宮回到裴家,已近子時,待他進門卻發現已經走了好幾天的方慕燕又突然出現了,此刻正同裴泠在廊下講話,他摸進旁邊一間房間躲在暗處聽他們說話,講到最後,方慕燕道出自己對十方宮的疑慮,薛洋便更加肯定自己的困惑。
七月十五,中元節。這日裴素同裴泠裴泫具是一身素衣,午後便先帶着祭品香燭紙錢往裴夫人墳上祭奠,一邊薛洋遠遠跟着他們,另一頭方慕燕也尾随前去。原來裴夫人墓地離竹屋并不遠,不過往山上再行一刻鐘便到了。薛洋走近一步看清墓碑上的字跡:“先室裴曲氏之墓”,左下角接着裴素名字,再後頭是女裴泠子裴泫,碑上沒有墓志,石料也十分普通,與常人無異,整個墓地顯得十分簡樸。說起來大約因着每年也有四次需掃墓,而中元節最主要是為了祭祀先祖,故此裴素一家人不過化了點紙錢,點了兩支蠟燭、焚了三支清香便預備走了,只是末了裴泠向着墓碑磕了一回頭道:“娘親,我同爹爹還有泫弟冬至再來看您。”
那頭方慕燕見至此并無異常,倒也松了口氣。裴家人起身往回走,他遂也跟着回去了,底下裴泠發覺了他跟在後頭,朝他回望,他便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做聲。
回到竹屋,瀾哥同阿清已将一張八仙桌從廚房擡到正屋中間,又擺上酒杯碗筷并整雞、蹄髈、鯉魚、兩樣點心和一樣菜蔬,中間牆上挂起裴氏祖先畫像做祭祖的儀式,傍晚到了時辰,裴素便領了裴泠同裴泫一起往那供桌前下跪行禮,一邊瀾哥幫着往酒杯裏添酒,另一邊阿清便往燃得正旺的蠟燭上點着了香再遞給裴素,接着給裴家小姐和少爺。裴素這邊磕過頭,便對着先祖畫像說道:“不孝子裴素未能侍奉雙親,承歡膝下,萬祈先祖寬恕。今素率子裴泫女裴泠禮拜先祖,望裴氏祖先庇佑吾輩。”
後頭裴泫裴泠也跟着朗聲說道:“裴泠望先祖庇佑,此生平安順遂。”“裴泫望先祖庇佑,此生平安順遂。”
等裴素帶着兒子女兒拜完先祖,這邊瀾哥同馬夫阿清也自點了三支香,往那案前跪下,三叩首後齊聲道:“家仆裴瀾,拜求先祖保佑,惟願此生無病無痛,平安順遂。”“家仆裴清,惟願此生無病無痛,平安順遂。”
裴素等瀾哥同阿清起了身,又道:“也替去年義城葬下的那位兄弟上一杯薄酒,化些紙錢,三年未滿,也算得新墳,想他定然孤苦一生,無人念及的。”
阿瀾便照着吩咐,往地上祭上一杯酒,又向焚紙的盆裏添了些錫紙錠,化完紙,他又忍不住念叨一句:“這位兄臺,遇到我家老爺,也算你三生有幸。萍水相逢罷了,年年都想着你。”
等這邊祭祖儀式結束了,裴素便對一雙子女道:“趕緊吃飯,吃完了爹帶你倆去十方宮的放生池裏放燈。”
姐弟兩聽了趕緊點點頭,草草吃了飯,便随裴素出了門要往山上去,瀾哥也要跟着去,卻被裴素擋了回去,只說有自己帶着他姐弟倆不妨事,讓他在家裏守着供桌上的蠟燭,不要叫滅了,夫人到時找不到回家的路。
瀾哥只得作罷,又因為出門的時候天還未暗,裴泠便取了燈籠同火折備着回來時照路用,裴素同裴泫便一人捧了一盞河燈出了家門,那邊方慕燕往廚房裏自取了些吃食揣在懷裏,也趕緊跟上前去。裴家父子三人便開始緩步往山上走,前頭裴泠提着燈籠,後邊裴素緊緊牽着裴泫空着的那只手,仿佛怕将他弄丢一般的慎重。到了十方宮山門牌樓前,三人便沿着荒草蔓延的古道拾級而上,那時天色漸暗,微風輕拂、殘陽似血,層林盡染,參天古木之上偶有驚起的鳥雀,并着素衣而行的父子三人,繪就一副絕美的畫卷。
後邊薛洋追着上來,卻發覺昨日被他威脅過的小山貓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盡也跟了過來。
因為方慕燕同在一邊盯梢,薛洋不便發作,他轉過身,卻見這次小山貓并沒有躲藏,反而大大方方地站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朝他讨好似地搖搖尾巴,他趕緊朝着那小東西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那小東西卻幹脆坐了下來,還舔了舔自己軟軟的肉墊子,又在地上打了個滾,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薛洋心想莫不是這小東西知道方慕燕在旁邊,才敢這樣放肆,但又怕壞了自己事情,只得讓它去了,一時方慕燕察覺動靜向自己這邊望過來,瞧見地上一只毛色發亮的黑貓,不禁多看了兩眼,幸好他倒也沒有要走過來的動作,末了沒發覺什麽特別地便又盯着他家島主夫人的一舉一動去了。
薛洋感到方慕燕似乎有所戒備,便不敢走得太近,直接上了三清殿屋頂,遠遠盯着裴家父子動向。
下邊裴素帶着兒女進了十方宮,便直接往放生池去,那池子正連着那口略有古怪的泉眼,日落不過就在片刻之後,等裴素用火折子點燃了燈芯,正要往池中放時,卻猛然查覺頭頂上升騰起一輪鮮紅的圓月,那月亮恰如一顆被鮮血浸透的眼珠子一樣懸在漆黑的天幕中,冷冷地猙獰地盯着大地,讓人不寒而栗。此刻十方宮內的所有在場者面上具是一臉驚恐,心下都明白這是大兇之兆,裴泫看見血月,吓得直往他爹懷裏使勁鑽,裴泠也驚得捂住嘴巴,挨到裴素身邊害怕地問裴她爹:“爹,這是怎麽回事,好可怕。”
裴素将兩個孩子摟進懷裏,定了定心神對他們道:“莫怕莫怕,這血月雖然看着可怖但在史書上也過記載的,當時雖然民間亦有傳謠說天魔作祟,但後來都不了了之了。現在趕緊放了河燈,我們便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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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民間早有傳言,血月現世,定有大劫将至,此時邪氣與怨氣盛極,正氣衰弱,何況今夜又是中元,地獄諸鬼被一齊放出,稍有不甚恐怖便會被厲鬼纏上。
方慕燕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心裏想着這道觀本就有些不幹不淨的,早些時候就應該絆住裴素他們叫他們別往這裏來放燈,不過現在也來不及了。薛洋此時也覺坐立不安,生怕裴素招來惡鬼,惹禍上身。他正踟蹰要不要上前一些,卻忽見血月照到那泉眼上,自泉眼下方投射出兩道光線,正映在裴家父子身上。細細分辨卻能發現那是兩道紅藍交織的光線,似乎是兩種圖案,但此刻照在三人身上,圖案是凹凸不平的,所以看不真切。
裴素趕緊将河燈放到池中,叫女兒點上燈籠,拉了兩個孩子就要走,卻不想懷裏的裴泫正在發生着可怕的變化,他渾身顫抖,臉上速度地爆出奇異的紋樣,他雙手緊緊抓住裴素腰間的衣服,艱難地仰起頭,眼中噙着淚水,痛苦地同他裴素道:“爹,我的頭好疼,身上也好疼,整個人疼得快裂開了。”
裴素聽他這樣說心疼地不行,卻又無能為力,眼見兒子似乎要發病,可他勁上符文分明好好的在那裏戴着,卻不知道問題在哪裏。
那邊裴泠見弟弟痛苦異常,想要安撫一下弟弟,伸手去抱他是,裴泫卻一下拍開了她的手,那力道集中,震得裴泠手掌生疼。裴素見他漸漸抖如篩糠,也不知所措起來。
突然裴泫項上鏈子自發爆裂了,斷成一片片落在他腳邊,而他身上魂魄也似一股蒸汽一般自軀體中脫出四散逃逸。登時裴泫一聲狂吼,四肢匍匐到地上,仿佛猛獸脫出牢籠一般,從瑟縮膽怯的小男孩,一下變成目露兇光的弑殺野獸。
裴泠吓得退後幾步,裴泫全然失去理智,朝她姐姐飛撲過去,好在此時方慕燕眼疾手快,顧不得裴素以為他走了,趕緊一把撈過裴泠,将她護到身後,才沒有讓裴泫傷到她姐姐。
站在旁邊的裴素似乎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試圖走上去叫裴泫的名字,好讓他清醒過來,可方慕燕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再次靠近裴泫。可裴素此刻卻異常堅持,他一把甩開方慕燕,徑直往如狂的裴泫面前去,他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告訴他我是爹,裴泫倒也有一刻遲疑的,但最終還是襲擊了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