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為君故

雖然知道自己是在夢中,薛洋卻依舊能感知到那種拳腳落在身上的鈍痛,何況那時候他本來成日吃不飽飯,身體并不強健,瘦瘦弱弱的,挨過一頓打,便禁受不住生起病來。好在尚有些吃得沒有被那群乞丐翻出來,最後仍舊挺了過去。

薛洋心知,再過不久,他将遇到改變他此生命運之人,常慈安會于某個傍晚在一家酒樓向他鄭重許諾待薛洋給他送完一封信,就給他點心吃。他的身體本能地不想去重新體驗這場讓他戰栗驚恐的噩夢,他竭力想睜開眼睛,要起來,卻怎麽也辦不到,只覺得身上仿佛有千斤重物壓得嚴嚴實實,他只得被迫接受夢境的繼續。

他的心情是焦慮的,如果沒有遇到常慈安,他又會是怎樣一個人,大抵就是做一個常常餓肚子的普通乞丐,沒有未來。可沒有常慈安,他便不會感知到人性的至惡,不會堕入鬼道,不會遇到金光瑤,不會去屠人家滿門,不會遇到曉星塵,更不會被金光瑤修理完奄奄一息後又被曉星塵救起,最後在與他相處的數年間,一遍遍的感知人性的至善。

善惡不過一念之間,他嘆了口氣,如果最初遇到的是道長呢?沒人會回答他,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心中的答案已經漸漸清晰。

太陽啊,很暖,本能地就想靠近它。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神思與夢中年幼的那個是相通的,他甚至能控制七歲的自己,所幸現在薛洋的神思已是二十七歲的成年人,看問題比那時深刻多了。他在想那時候要不到吃的主要因為自己太怯懦寡言,他天生有張讨人喜歡的臉,如果嘴皮子甜一些,恐怕并不會混的那樣慘。

他決定第二天換個方式要飯,他盡量把自己倒騰幹淨,來到一家布莊門口,看見年輕的少婦穿着新裁的衣裳出來就湊上去道:“姐姐,你的胭脂顏色真漂亮,配着你今天的新衣裳實在好看的很,您家相公肯定不會去流連花叢了。”或者“大娘,這身新衣裳定是您家媳婦孝敬您的,你穿着簡直年輕了十歲。”諸如此類,到還真的挺奏效,一天下來居然也被賞了好幾十文錢。足夠他買上幾個新鮮的大肉包子吃了。

他不知道這夢會做多久,但就算是在夢中,也必然不想自己過得很慘,所以還是得小心翼翼地經營。

因他要飯的業績突然提高很多,那個被喚作傑哥的男人自然又來欺負他了,不過,此刻他心中早已想好該如何對付他,薛洋同傑哥說,被傑哥教訓了多次,突然悟了自己原本太過愚鈍的,不懂得讨好別人,自然要不到飯,現在恍然大悟,讨飯也是講技巧的,他琢磨了一會,覺得自己那套可行,去試了試果然效果還不錯,如果傑哥願意保護他,薛洋可以每月孝敬一錢銀子。

傑哥聽了覺得倒也劃算,就同意了他的提議,于是薛洋過上了一段安穩的日子。

有一日他收成不錯,早早結束了要飯,因提防着常慈安出現,所以一直在那間宿命中的酒樓附近徘徊,天色向晚時,果然見一輛馬車載了他的敵人過來,薛洋思考了幾日,覺得就算是在夢中,也絕不能放過他這人渣,不殺了他,也得叫他吃點苦頭,所以腰間的短刀,是早就替常慈安準備好了的。

他原本打算仍舊同以前一樣,上前去讨吃得,待他滿面誠懇地許諾說只要完成任務就能回來吃點心的時候,就當面揭穿他的好人面具,若他惱羞成怒,反倒正好給他兩刀。

可惜事情到這裏卻不受他控制了,這個夢境出現了偏差,有個男孩子顯然先于他走向了常慈安。

他遠遠觀察他們情景,顯然那一個男孩子接替了他的位置,被許下諾言,他心中一時氣憤難耐,如果事情是按照他的經歷發展,那麽那男孩子就要代替他受下喪指之痛,以及那如同被當成狗一樣耍着玩的屈辱。

他下意識地就将手摸向腰間的短刀,抽了出來,緊緊揣在手中,那刀刃閃着嗜血的寒意,準備往常慈安的方向去。

“你要做什麽?”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握刀的手被緊緊拉住,面前地上顯出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他的餘光瞥見那人潔白衣裳的一角,在流光裏被清風拂過,一陣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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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清那個聲音,覺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心不由地攪在一起,眼睛瞪得極大,眼眶因生疼而發紅,他甚至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跳越快,複雜的情緒自心底緩緩升騰而起,滿溢整個胸口。

不期而遇,毫無征兆地,他心心念念的人,在灑滿金色霞光的栎陽街頭,自身後握住了他的手。

他被握着的那只手,因緊張而顫抖起來,淚水一下就決堤了,可他不敢回頭,他從未想好要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曉星塵。

他的唇角動了動,這個名字于他實在太沉重,沉重到在念着這三個字的時候,他都發不出聲來。

就算是在夢裏也是如此。

最後,他還是緩緩回過了頭,臉上淌滿淚水。

年輕的道長起初皺着眉頭,看到他臉上表情,趕緊松開他的手,短刀哐镗一聲掉落到地上。

“可是弄疼你了?”曉星塵投來詢問的目光,盯着他的手腕瞧了瞧。

薛洋搖搖頭,想起什麽又趕緊點點頭。

曉星塵卻蹲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告訴我你拿着刀要做什麽?”

薛洋此刻并不想騙曉星塵,想了想便說:“道長你看,那邊酒樓有個在和小男孩說話的男人,他不是好人,他曾經騙過我,還弄傷了我,我今天看見他又在騙別人,所以想……”

“想殺他?”曉星塵問得很幹脆,“我外出游歷,前幾日到了栎陽城,便注意到你了,你的刀是早幾日就買好了備着的,所以你有預謀。”

薛洋:“……”

“你年紀這麽小,就起了殺心,可不是什麽好事。”曉星塵撿起地上的刀,将他還給薛洋,“何況你一個小孩子又怎麽鬥得過他們。”

說話間,那個接了常慈安任務的男孩子已經跑去送信了,薛洋回過神來,才發現追不上了,他只得同曉星塵說:“道長不信,就等着那男孩子回來,你且看看常慈安會怎樣。”

“姑且信你,我想一個七歲的孩子,總是天真無邪的,騙我當沒有什麽好處。”曉星塵笑着對薛洋這樣講。

後來果然劇情就跟薛洋那時一樣,男孩子被人提着耳朵押回來了,常慈安已經走了,說好的點心也沒有了。

薛洋一副你看吧,我都說了常狗是個人渣,你還不信的表情。

曉星塵笑着道:“不過一碟點心罷了,想吃什麽樣的,我給你買。”

薛洋面上的表情卻忽然猙獰起來,他雙手握緊,突然一刀向曉星塵砍去,一邊爆吓道:“不管你是誰,膽敢變成他的樣子戲弄我,絕對繞不了你。”

曉星塵卻靈巧地躲開了他的攻擊,邊退邊說:“怎麽看出來的,我覺得我演得挺好的呀。”

薛洋卻仍舊追着他不放,拿什麽他都尚且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算了,拿曉星塵嫖他簡直罪無可恕。

追了半天,曉星塵卻化成一道白煙不見了,剩下風中傳來一句:“不玩了,你趕緊醒吧。”

說完薛洋眼前一黑,再睜開時,看到是裴泫房間的屋頂,而他臉上濕漉漉地,仿佛有什麽東西再舔着,弄得他很癢。

他徹底清醒過來之後,才看清楚是那只黑毛山貓在作怪,那只貓還真是臉皮厚。也不知道它纏着自己究竟有些目的,薛洋順手把山貓扔到一旁。

他看看自己的手腳,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奪舍于此算是成功了,他又試着動了動腦袋,伸了個懶腰,覺得渾身的毛孔都挺舒服的,剛進入這劇身體的時候,明明反抗得那麽劇烈,此刻竟然像是天生就是自己的那樣服帖。

黑毛貓又湊上前來,蹭他的手,仿佛很喜歡他。

他憶起夢中所見,又看了眼黑貓,略思索了下,忽然明白過來,遂冷冷地道:“雲陽君,可是你變成道長的模樣戲弄我?”

小黑貓喵喵叫了兩聲,一臉無辜。

“別裝了,我都想明白了,那三清殿裏也是你搞得鬼吧?”薛洋說。

“果然還是瞞不住大哥哥。”小黑貓說着變成了小男孩的樣子,坐到薛洋身邊,“大哥哥噩夢纏身,我實在喜歡的不得了,自從裴素搬進這雲陽山,我都十幾年沒嘗過這麽美味的噩夢了,我餓得越縮越縮小都變成這副模樣了。”

薛洋皺了皺眉,果然猜得沒錯。

世間有一族類自稱食夢獸,以凡人噩夢為食。不過就算如此,變成曉星塵的樣子戲弄自己仍舊不可饒恕。

“你既然窺探我的記憶,當知曉星塵是我執念,不知道變成他會令我生氣麽?”薛洋質問道,眼裏已有殺意,“現在告訴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道長會不高興的。”雲陽君眼底露着笑意,望着薛洋淡定地道,“他本來就不喜歡你做這樣的事情,如果你殺了我,他只會躲得更遠,你說對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 薛洋:我特麽眼淚都飚過了,你告訴我曉星塵本尊還不出場。

雲陽君:洋洋你哭起來當真是梨花帶雨,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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