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女帝心情複雜地審視自己是否“太平”的時候,那頭施家小郎也上場了。
他父親乃是禮部尚書,方過而立之年,也是一等一的俊秀人物,施家小郎容貌更甚其父,據綠衣小娘子所說,忝居“群英榜”第二,平日也頗有些小娘子愛慕他。
場內衆人一人一馬,人和馬身上都系着表明身份的飄帶以便分別,謝淮一邊是藍色,而施琅這頭乃是赭紅。兩隊人馬壁壘分明,各自舉起球杖向兩側示意。
姚明華見謝淮頗有些心不在焉的,便低聲笑說,“聽說今日那梅家娘子也來了,施尚書有意給他兒子聘了這上京第一美人兒,咱們今日可不能叫他輸得太好看。”
那頭施琅不知是否聽見此語,瞧了過來,對着謝淮輕蔑地一笑,說:“球場如戰場,可不是謝太傅能耍嘴皮子的地方,好兒郎,就該在球場上見真章。”
謝淮微微勾唇,卻不理會這挑釁,而是反問,一側姚明華“你這球是為梅家娘子打的?”
姚明華道:“兒郎打球,焉能沒有美人兒臨陣助威?”
“那是你,”謝淮說,“我已經有了。”
姚明華被他氣得翻了好大一個白眼,這時,場外裁判比了個手勢,擂鼓如戰鼓,雨點般響起!
那施琅先頭不再專注于同謝淮鬥嘴,便是時時瞧着那彩繪的馬球,如今鼓聲一起,他遙遙策馬前去,球杖橫掃——
謝淮舉起球杖,球杖與實木所制的馬球相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白衣郎君球杖驅着馬球,神情閑散似閑庭散步,遙遙一擊,馬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彩色弧線,精準無誤地傳到遠處一名藍隊郎君手中——他竟是硬生生地從施琅面前把馬球搶走了!
四周傳來一片訝然之聲。
女帝端坐在高臺之上,也有些意外。一側的綠衣小娘子興奮地搖着她的手,“啊啊啊啊啊你快看謝郎!”
那頭藍隊勢如破竹,連連進了數球,每進一球,裁判便會在場中屬于其的一側插上一面鮮紅的小旗子。紅隊比分卻也不低,緊緊咬着藍隊的比分。
越是到後頭,賽事越是膠着。
施琅眼見得手下的球又被謝淮一棍搶走,急得幾乎有些氣火攻心,狠狠地罵了一聲,便策馬去追。
紅隊球門處的藍隊隊員早已被截下,謝淮此時無人可傳,被左右圍上來的紅隊隊員包抄其中。他微微斂眉。
施琅正要搶球,卻見白衣郎君單手持缰,身形堪稱靈活地在馬上一轉,幾乎是與搶球的施琅貼面而過,馬蹄聲如同擂鼓,而他的球杖穩而準,再一次從重圍中殺出,利落地揮起一棒,将馬球送入球門之內。
……只剩下最後一球了。
關鍵時刻,場內突然寂靜無比,女帝被這碰撞之間的暴力運動也激起幾分血性,她默默地随着衆人一起站起來,觀望着賽場之上。
紅隊攻勢遇見猛烈,施琅一馬當先,将謝淮包抄其中。
賽場之上,馬匹難免有摩擦碰撞,賽者又全是年輕的郎君們,下手沒輕沒重,偶爾受傷了也是不奇怪的。
施琅球杖橫掃而過,不知是否是偏了位置,那球杖并不是沖着馬球去的,而是沖着謝淮身下坐騎,悍然擊出——
馬腿恰是馬身上最為脆弱的步驟,平日在戰場上,也有專門針對戰馬的絆索、砍刀,這一擊若重,輕則是謝淮滾下馬身,受些擦傷,重則是在亂蹄之下,被踐踏而死!
人影重重,可謝淮坐騎乃是極為顯目的一匹白馬,女帝瞧得清楚,頓時坐不住了,一聲“小心”壓抑在喉間還未迸出,場上卻再生變故——
謝淮猛地一拉缰繩,馬蹄高高揚起,恰好錯過了那根掃過來的球杖,與此同時,白馬一聲長嘯,載着俊朗無比的郎君,生生沖開了一條生路,謝淮掌着馬球,又是一擊,将馬球送入球門之中!
藍隊率先奪得二十籌,贏下比賽!
而在他突出重圍之時,那施琅因着用力過猛失了平衡,原也能直起身來,卻因為馬匹碰撞,便直直地掉下馬去!剎那間,圍在一側的紅隊馬匹混亂無比,竟是生生在他身上踩踏了數腳!
衆人嘩然,開始四下交頭接耳,“施小郎這沒事吧?”
“這……馬匹踏人,非死即傷啊。”
裁判忙叫人把傷者送下去救治,施琅被擔架擡走了。
謝淮神色冷淡地取過場外原本準備好的軟巾,拭去面上汗水,解了錦囊給裁判,“先送去醫館,叫人通知施家。”
他身份尴尬,也沒有當這個好人的意思,轉頭便離去。
那施琅原先穿了紫色衣裳,如今衣裳都被鮮血浸透了,生生将紫袍染成了赭色,在場觀看的不乏女眷見他被擡下,受驚之下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如此傷勢,只怕這施家小郎,哪怕性命無虞,下半輩子也要廢了。
綠衣小娘子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唬得臉色發白,半晌才回過神來,撫着胸口道:“雖說這話有些不厚道,可……還好謝郎機警,這傷若落在謝郎身上,可真是天妒英才了。”
女帝也為場面所震撼,心緒紛亂。
她長于深宮,見過不少陰私,哪裏看不出來那施琅乃是刻意為之?謝淮乃是少年權臣,權柄顯赫,甚至有功高震主之意,那施琅不過一吏部侍郎耳,安敢有如此大的膽子?
是誰授意他的?施尚書嗎?
施家是東宮隆懿太後的表親,施尚書的夫人乃是隆懿太後的舅家表姐,這件事後頭,有沒有太後的影子?
綠衣小娘子不知道她在一瞬間想了如此之多的利害關系,她有幾分沒心沒肺的,後怕完了便又說:“我乃國子監祭酒徐瑞之女徐清染看了這許久的比賽,還未請教妹妹名諱?”
女帝卡了卡,迎着她熱情的目光,随口道:“我家世不顯,你便喚我阿綠便是。”
徐清染笑了笑,又搭話說,“阿綠妹妹,方才你瞧見沒,謝郎君的寶馬好生威猛,若不是這馬兒,謝郎君今日怕是不能完璧歸來。”
女帝随口道:“那是先帝所賜,名喚‘淩霜’,通身上下找不出一絲雜色,又是戰馬後代,最是勇猛。”
徐清染點頭受教,正要問她如何知曉,卻見眼前座位空空,方才發現那身側的穿鵝黃色儒裙的小娘子不見了蹤影。
蘇凝綠才要蹑手蹑腳地摸上來時的馬車溜之大吉,簾子外就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陛下今日出宮,于禮不合。”
女帝遂拉起簾子,瞧着外頭的謝太傅。
他方才打完馬球,便換了一身幹淨衣裳,依舊是翻領窄袖袍,愈發襯得這年輕的郎君腰身纖纖,卻意外無半分單薄之意,反倒是像一張拉緊的弓弦,可見其下隐藏的力量感。
這俊秀的郎君說着責怪之語,眼光到面色卻俱是一貫的溫潤,也就少了幾分說服力。
女帝道:“那麽太傅也不該在此,應了那施侍郎之約,鬧出如此大事端來。”
這便是所謂的惡人先告狀了。
謝淮噎了噎,卻也難分辨什麽。蘇凝綠便心安理得地找好了借口,笑嘻嘻地說:“老師要同人比賽,做學生的自然是要搖旗吶喊,臨陣助威啦,哪裏算得上是于禮不合?”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謝淮就想起她舉的那塊牌子。
蘇凝綠逗弄夠了老實人,便笑眯眯地說:“朕今日難得出宮,又遇上老師在此,老師不邀我去坐坐麽?”
謝淮知道她沒這麽容易願意回宮去,只好無奈道:“陛下先行,臣走路跟着。”
“上來。”蘇凝綠卻很不講究地招了招手,“那淩霜今日賽後怕是要修養數日,你難不成還要走路跟着?”
“陛下,這于禮不合。”
這是謝太傅在短短一個照面內第二次說這句話。
蘇凝綠歪了外頭,瞧着他說:“你若如同下人一般跟在馬車外頭,那麽不日,全京城都會知道朕出宮來了。且那施琅之事有些蹊跷,朕也要同太傅說道說道。”
謝淮幾乎是被威逼利誘着上了馬車。
他一坐下,就覺得什麽東西硌得慌,拿起來一看——方才女帝舉過的牌子。
蘇凝綠解釋說:“哦,這是我見這字寫得好看——”
謝淮板起臉,責怪地說:“陛下,這種話往後不可亂說,實在是太——太不成體統了。”
蘇凝綠被他說得有幾分不高興,轉念一想,登時不服氣起來,“在場那麽多小娘子大都是來看你的,也不止朕一個人舉牌子,她們還喊呢!你是不是就喜歡那梅家娘子沖你說這種話,不喜歡聽朕說?”
“……”
面對上司的死亡凝視,謝淮很有求生欲地說:“……自然不是。這話流于輕浮,臣的意思是,陛下身份貴重,所以要謹慎出口。”
小女帝皺眉道:“也就是還是不準我說?”
“……”謝淮幾乎要被自家陛下這抓重點的能力折服了,“不,您對誰都應當謹慎地說。”
“也就是別人可以對你說,朕不能對你說?”
在被逼問了許久後,謝太傅敗下陣來,神情恍惚地道:“……您愛說就說吧。”
“那好,”女帝笑眯眯地瞧着他,“朕甚心悅太傅。這話只許朕對太傅說,若有旁人再說,朕就砍她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謝淮:臣只喜歡聽陛下說這話。
女帝:呸!先頭你不讓朕說,現在你想聽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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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某次,兩人吵架。
蘇橋易剛走到門邊打算摔門而去,就聽到虞向藍哽咽的聲音:“你出去了就別給我回來!”
他腳步頓住,硬生生拐了個彎去了衛生間,拽了一塊毛巾按在她眼睛上,低頭吻她。
“我就去拿個毛巾。”
“上輩子欠你了,小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