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了女帝的恐吓在前,施齡對于唐夔接下來的問話,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配合。
施齡并不知道薛氏的米囊子是從何而來的,他因着有頭疼的宿疾,覺得每每到薛氏處休息都能緩解不少,因此将薛氏娶進門之後對她尤為偏愛。在生下施琅不久,薛氏眼見要失寵,于是就将米囊子獻出,哄着施齡每每頭疼,都抽上一指甲蓋的鴉片。久而久之,施齡對其依賴不已。
因為薛氏把量控制得極好,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她都憑借這個榮寵不衰,而同在後院的施夫人卻未能發現任何不妥。
要不是施齡這次被刑部關在大牢裏這麽多天,犯了煙瘾,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鴉片的依賴程度已然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可就算如此,施齡也從來沒能撬開她的嘴,得知米囊子的真正來源。他雖然也有叫人私下盯着薛氏,可她很是機警,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對施齡道:“那供貨的客商每年只有一月會來京城,因着不願意暴露身份之故,從不見生人,若郎君繼續派人跟着我,只怕這生意就做不成了。”
施齡隐隐覺得她的話并未作僞,他不願意失去米囊子的來源,所以從此之後對她的行蹤便不過問了。
唐夔又問了一些關于薛氏的問題,施齡一一答了。他拿紙筆記下後,叫施齡畫押簽字,便起身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施齡一愣。
唐夔淡淡地道:“那鴉片還是戒了的好,施家也沒有那財力能再供你吸食鴉片了。另外,若是薛氏那邊再有消息,還請你來刑部告知,配合查案。”
施齡是知道施家比抄了的消息的,卻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着走出這裏。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知道自己見棄于主上,并非是因為那莫須有的罪名,而是日益強勢的君王無法再容忍有人爬在她頭上,他也好,施家也好,都不過是女帝立威的幌子。
他帶着幾分恍惚走出去,見到外頭夜色,冰涼空氣鑽入肺腑,帶着凜冽的冰雪氣息。女帝坐在堂上,見他出來,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就專心致志地喝茶去了,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反而是謝淮見他走出去,起身給他遞了一把傘。
這位曾經叫六部尚書都忌憚無比的繼任者手握竹傘,雖然臉色還帶些蒼白,但是仍然是一身的儒雅風流,被紛紛揚揚的大雪所圍繞,反倒生出幾分空然蕭瑟來。他神情淡漠地将竹傘遞給施齡,旋即就轉身離去。
施齡雖然方過而立之年,卻是兩朝為臣,自然是知道先帝為什麽唯獨挑中了謝淮來輔佐女帝。他是先帝留給女帝的一把刀,為她披甲殺人,穩固江山。而女帝也将這把刀用得稱心如意。
只是,誰會關心這把刀的真實想法呢?
施齡忽然覺得有幾分可笑。
他出聲說:“謝太傅請留步。”
謝淮側身,淡漠地瞧着他。
施齡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幼帝羽翼漸豐,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
謝淮為此語感到幾分驚訝,卻微微笑了起來。他為人端方,笑起來便也好似清風拂面,“多謝。只是……陛下不是越王,我也不會是文種。”
他理一理身上的披風,向着施齡拱了拱手,雖然如今二人身份已是雲泥之別,他卻依舊極為沉靜,沒有半分失禮,“慢走。”
他回過身去,女帝正站在廊下,遠遠地瞧着他,顯然是沒有聽見方才的那一番話的。
但是她仍然有些不悅,“你送他做什麽?你是為何受傷,這麽快就忘了?”
謝淮瞧着她攏着大氅,不高興起來皺起細細的眉,突然覺得心裏有幾分柔軟,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嘴上道:“往後不會了。”
這動作着實有些逾越了,蘇凝綠自覺被冒犯了,但是冒犯她的又是謝太傅,她一時瞠目結舌,不知道作何反應。
謝淮瞧着她傻眼,沒忍住笑了。
謝淮年少老成,十八當了女帝的老師,便一直是矜持儒雅,偶爾微笑也是一板一眼,連弧度都顯得彬彬有禮,鮮少笑得這樣開懷。可他一旦這樣笑起來,便将眼中的疏遠冷漠都化開了,像是熬出一鍋甜滋滋的糖漿,溺人得很,叫人爬不出來。
女帝先是為美色所迷,随後反應過來他在笑什麽,不由皺皺眉,不悅地道:“不許摸了,會長不高的。”
謝淮簡直笑得停不下來,甚至于笑得微微咳嗽起來。
蘇凝綠:“……”
她怒氣沖沖,徹底炸毛了,“謝淮!”
“咳,臣在。”
“你把頭低下來!”
謝淮順從地低頭,由着她在自己的頭頂霍霍。
蘇凝綠這才氣順,說起了正事,“朕方才已叫暗衛傳信給王總管,請他老人家出山幫忙查一查。”
米囊子一事,關乎國本,不可疏忽。謝淮緩緩點頭應了,贊成她的舉措。
“還有施家,”蘇凝綠說,“施家抄家抄了好幾天了,朕擔憂還有殘餘的米囊子等物,要叫兵部那頭更上心些。”
見謝淮不語,她還要扯些有的沒的,謝淮卻溫和地打斷她說,“陛下到底想同臣說什麽?”
蘇凝綠笑起來,眼睛亮閃閃的,露着一對無害的小虎牙,“哦,朕就想問問老師方才同施齡說了什麽。”
謝淮注視着她,許久才搖頭:“臣不能告知陛下。”他不願意對女帝撒謊,可是剛剛的話說出來未免誅心,他也不願意以這個去試探對方,因此只能選擇不提。
蘇凝綠怔了怔,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
謝淮覺得自己可能是得了一種名為“陛下有風吹草動就要操心”的病,瞧見她失落的小眼神,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分……?
蘇凝綠如願以償在他眼裏瞧見愧疚的感情,一雙清透的眸子眨了眨,露出幾分眼巴巴的乞求來,“老師,朕今晚不想回宮……”
心懷愧疚的謝淮一時不查,正要從善如流地說一句“好的”,随後瞬間警惕起來,“那您要在何處落腳?”
這不是廢話。
蘇凝綠眼巴巴地注視着他,“如今宮門落鎖了,回去十分不便,今夜在老師住處暫住一晚,朕很
瘦的,給一床被子睡地上就行,明早一早就回宮去,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謝淮還是個頗有底線的老師,自然不會因為她故作可憐就敗下陣來,他斷然拒絕,“以陛下的身份,住在臣府上不合禮,若是傳出去,于陛下名聲有礙。”
片刻後。
女帝站在謝府後院的主卧前,眨着眼睛,很是好奇地問:“老師怎麽連後院裏都沒人服侍?”
竟是還挑剔起來了。
謝淮對她簡直無可奈何,知道她自小養尊處優,只怕連給衣服系帶都不太會。
可偏偏謝淮家中人口極為簡單,除了廚房裏頭一個廚娘外,就只有趙叔趙嬸兩口子,平日做些掃灑盥洗活計,連個貼身伺候的小厮都沒有。這種情況下,自然也不能找到一個心靈手巧的侍女來服侍尊貴的皇帝陛下。
他只好親自為女帝燒好熱水,由着她梳洗,又瞧了瞧床上的褥子,“庫房裏好似還有新被子,臣去取來。”
女帝今夜也是乏得很,往床上一撲騰,就不想動彈了,懶散地道:“這被子聞着幹幹淨淨,好似還是剛曬過太陽,庫房裏的新被子未必有它暖和,不要換了。”
謝淮最是重禮,聞言有幾分猶豫,覺得這樣不好,溫和地勸誡,“到底男女有別……”
眼見着她眯了眼兒,他瞬間改口,極有求生欲地道:“您說不換,那就不換了。陛下好眠。”
“等等。”就在謝淮要出門的時候,蘇凝綠卻又出聲叫住了他,皺眉說,“薛氏失蹤的當天,因着這件事情不大不小,兵部就在城門處查人了,可這些天過去始終不見她出城,若還在京中,她又能去哪裏?”
自然是她以前的地盤,她如今要提防官府抓人,又要避開施家尋人,只怕尋常提防都不敢落腳。可當年薛氏名聲在外,恩客尤其多,光看她與童家父子的關系就可以看出來這女人極擅長玩弄人心,只怕對她來說,躲進某個相好的家裏,乃是上上之選。
這查起來就難了。那些恩客大多是頗有權勢之輩,哪怕是女帝親自下令,也不能一口氣得罪了這麽多的勳貴,這簡直是平白添亂。
“朕尋思着,她要麽躲進了恩客家裏,要麽就是去了自己的起源地,”蘇凝綠語氣略帶幾分戲谑,“前者牽連甚廣,不好查驗,後者倒是簡單,她當初在哪座樓裏,去看看就是了。”
謝淮捕捉到了關鍵詞,他神情冷淡下來,“不行。”
他連把女帝帶回家都覺得心虛——雖說是事急從權,但是着實是愧對了先帝的殷切托付了。
現在還想逛花樓?再下一步,她是不是要上天了?
蘇凝綠看着他的臉色,忙為自己辯解,“不是,朕哪有這麽荒唐?朕就是說一下,真的,就說一下。”
謝淮注視着她上床休息,為她吹了燈,很滿意她如今的乖巧,“陛下,好眠。”
“唔,”蘇凝綠很乖覺地說,“老師也是一樣。”
……
片刻後,謝淮成功在窗外捉住了試圖爬窗的小皇帝,并對其進行死亡凝視,“陛下這是在幹嘛?”
蘇凝綠:“……吹吹風?”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太傅:陛下這是在幹嘛?
女帝:……爬牆?
謝太傅開始拔劍:臣不是您唯一的牆頭了?奸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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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明天請一下假,之後一周隔日更,因為要壓着字數,不然到後期怕成績不好看,委屈大家一下哈,等V了一切順利應該是保證日更噠
下一章有不會被河蟹吃掉層面的……親密接觸?猜對了發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