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凝綠直覺謝淮生氣了。

好在她自覺臉皮厚,像謝淮這種端方君子,就算生氣也沒啥殺傷力,頂多被念叨兩句。

她很乖覺地認慫,“朕就是有那麽一丁丁丁丁丁點兒的好奇……”

謝淮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聞言,氣得簡直沒了平日的那股子仙氣,“所以就夜半爬窗,打算去逛一逛花樓?”

“……”女帝直覺不好,默默往回爬,“你當朕沒有爬過吧。”

謝淮微微笑了笑,說:“哦?原來還可以這樣?”

那窗子極為寬大,乃是為了夏夜乘涼所用,別說一個蘇凝綠了,再塞下一個謝淮也綽綽有餘。

謝淮注視了窗子片刻,忽然将手在窗臺上一撐,利落地翻進了屋內,捏着女帝的後領把她提了起來。

蘇凝綠被他像一只小雞仔那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邊,還沒回過神來,擡手去抓他的衣角,“你……”

謝淮一把拉住她的手,少女的皮膚潔白而細膩,讓他有一瞬間的出神,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低低地道一句“得罪了”,便舉起方才帶來的藤條。

被他一言不發抽了手板子的蘇凝綠:“……”

她縮起手掌要躲,這會兒卻才感受到兩人之間極大的力量差距,謝淮環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堅定而牢固,仿佛難以掙脫的枷鎖。

謝淮這番着實是火大了,捏着方才從竹林裏摘來的竹條,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足足抽了她近十下,鞭鞭聲勢浩大,看起來像是打算好好懲治一下這個不聽話的學生。

蘇凝綠愣怔了片刻,就扭動着身子要逃開,卻被謝淮無情鎮壓,按着她足足打夠了二十下。

她自幼受寵,雖也有些嚴師,卻從來沒有真的敢打她的,至今受過的最大苦頭無非是罰站一刻鐘或是抄書等面子功夫,被真刀實槍地抽了一頓,開始時驚怒大于疼痛,到後頭便疼得要哭,“謝淮!謝淮你幹什麽!放開我!”

這番是氣得連“我”都蹦出來了。

謝淮一松手,她就蜷縮成了一小團,把自己放到離他最遠的角落裏,捂着手紅着眼兒,警惕地瞧着他——好似怕他還會突然動手。

謝淮丢下竹條,利落地雙膝着地,跪了下去,面不改色地道:“請陛下降罪。”

蘇凝綠聲音帶着哭腔,兇巴巴地說:“朕,朕要罰你的俸祿,降你的職,砍你的頭!”

謝淮沉默地跪立着,聞言依舊面無表情,“那就請陛下下旨吧。”

蘇凝綠聞言先是一驚,随後更生氣了,“謝淮你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朕不舍得你嗎?!你你你以下犯上,你這個……你這個王八蛋!”

謝淮:“是陛下說要革職砍頭的,臣不過領旨罷了,如何會覺得陛下不舍得?”

蘇凝綠這回是真的氣得想翻白眼了,她用力地抓住床上被褥往謝淮那裏丢,“你打我,你欺負我!”

“……”謝淮迫不得已起身,一手夾住一床被子,給她送回去,以免她後半夜沒有被子用。

見他突然又湊過來,她下意識縮了縮,随後萬分唾棄自己的膽小,這一回沒忍住,索性哭了出來。

“……”謝淮沉默地看着她的眼淚,試探着又往床邊跪。

蘇凝綠兇巴巴的,“你你你不許跪!”

謝淮嘆了口氣,索性坐在床邊,見她哭得抽抽噎噎,便取出帕子給她。蘇凝綠卻仿佛很順理成章的,直接把臉湊過來了,一面哭,一面控訴地瞧着他,一面把臉朝着他示意他擦眼淚。

謝淮動作輕柔地把這只小花貓臉上的眼淚拭去,“好了,阿綠,別哭了。”

“你打我!你以下犯上!”她哭得抽抽噎噎,“我不就爬個窗戶嗎逛個花樓嗎?”

謝淮的動作一頓,瞧向她被淚水洗刷得清亮的眼眸,認真地說:“您再說一遍?”

她縮了縮脖子,委委屈屈:“……不說了,朕錯了。”

謝淮嘆息了一聲,柔聲問:“還疼嗎?”

蘇凝綠點點頭,控訴說:“老師,你以後不許打我。”

謝淮捏緊了那帕子,不知怎的,有些忍不住笑意。他垂了垂眼眸,溫和地應聲說:“臣知道了。”

女帝這才放心地爬到他的懷裏。她人是小小一個,縮起來的時候愈發顯得幼小,謝淮被她弄得僵了僵身子,随後不甚熟練地拍了拍她的背,“如今是夜晚,大街上雖有巡邏士兵,可若是遇見什麽意外該如何?花樓之中魚龍混雜,又豈是你這樣一個小娘子孤身去得的?”

蘇凝綠方才又哭又鬧的,這會兒有些乏了,靠在他胸前,乖乖地點頭,有幾分依賴地蹭了蹭,鼻尖是熟悉的清雅味道,她只覺得安心,因此便泛起了困意,迷迷糊糊地說:“知道了,我以後不去了。”

她說着話,眼皮沉重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起了瞌睡。

謝淮垂眸瞧着懷裏的小娘子,見她睡去,臉上依稀有淚痕,心裏忽然變得很軟很軟。他輕手輕腳地把人安置好,回身取了藥膏來,替她略有些紅腫的掌心慢條斯理地上好藥。

她皺了皺眉,像是睡得不□□穩,下意識沖着有溫度的一側蹭了蹭,像是溫順的小動物一樣把臉頰貼在了他的手掌邊。

……

因着前一晚被謝淮毫不留情地駁回,女帝第二天只能老老實實召來鸾儀衛詢問情況。

薛氏至今仍是去向不明,京中花樓被兵部派人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查到半絲蹤跡。

可另外一頭,施家倒是有些發現。

蘇凝綠瞧着呈上來的折子。

施齡在位之時,貪墨不少,抄家抄出了大量白銀,悉數歸了國庫,清點各類財物花了數日的時間,至今才算是有了詳細的單子。此外,她昨日特地提起的米囊子也有了一些發現——

原來薛氏所住的院子中,官兵們掘地三尺,發現了大量囤積的米囊子,還有暗道通向城中一處客棧。京城內挖掘暗道若沒有官方批文,等同造反,光這一樣東西就可以治施家滿門死罪了。可施家其餘人等,對此皆是毫不知情。反倒是施齡主動說,因着當初薛氏初來乍到,小院中的确大興土木,動了許久的工,想必便是那時暗度陳倉了。

而官兵沿着暗道追查到那家客棧,發現客棧在施齡出事當日便關了門,掌櫃一家不知所蹤,顯然是聽見風聲逃了。

蘇凝綠面無表情地丢了折子,心知此事只怕無法善了。光憑薛氏一人,只怕無法進行如此有條不紊地囤積米囊子,這背後必然有足夠長遠的一條暗線牽連着許多人,到底只是為了斂財,還是有更為深遠的圖謀,如今還無從得知。

謝淮道:“陛下不必憂慮,儀鸾衛介入此事後,必然會盡快給陛下一個結果的。”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想了。

蘇凝綠還記着昨晚的仇,聞言撇過頭,“哼。”

謝淮無奈。

她今日一直這樣子,想不起來了就高高興興的,一想起來便給他一個後腦勺。

他試探着說:“那臣先退下?”

等她不生氣了再說。

蘇凝綠眼睛一橫,桌子一拍,“你敢!”

謝淮嘆息着坐了回來。

蘇凝綠重新拿起奏折,發現另一件有關施家的事情卻頗為有趣,薛氏許是走得匆忙,連平日最親近的丫鬟也沒帶,很快就熬不過嚴刑拷打,吐露出薛氏已有近兩月的身孕之事——

謝淮坐在一側,靜靜地瞧着女帝望着折子發笑。

他疑惑出聲,“陛下為何發笑?”

女帝瞧了他一眼,遞過折子,“薛氏有孕,卻将此事瞞着薛家上下,可親近的侍女卻透露出來,她對這個孩子的出生是極為歡喜的,還特地找大夫看了數回,都說是男胎。”

謝淮于這些後宅之事上,腦子就沒那麽靈光了。蘇凝綠瞧着他不明所以,便耐心地解釋,“先頭暗衛便禀報,薛氏同施琅雖是親母子,感情卻很淡薄,且施琅一心向着施夫人,還經常給她這個親娘難堪。”

謝淮一點便通,他恍然道:“當初收買施琅身邊小厮的,難道是她?”

蘇凝綠點了點頭,“薛氏憎惡這個長子,又要為了腹中孩兒鋪路,因此想要施琅非死即傷,而她在後宅中,接觸施琅身邊的人不少,收買人也做得容易。”

謝淮覺得她這個猜測雖然有道理,卻瘋狂得讓人心驚,他生在大族之中,雖然因着生母的緣故不甚受寵,卻也的确沒有見過這等後宅陰私。

若是一個在後宅陰私中成長起來的人,只怕也難以做到像謝淮這般高潔傲岸、玲珑剔透了。

案上還有薛氏的其他消息。

薛氏幼年時,祖父為官不慎,被當時的皇帝抄家,男丁流放,女眷發入教坊司充作官妓。她三歲時進入教坊司,經過十餘年的耳濡目染,出落得風姿楚楚,美貌動人,吟詩作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初初登場便冠于芳首,為京城達官貴人所追捧。

本朝的規定是官員不得贖買官妓,更不能納娶官妓,因此薛氏若只是這麽下去,不過是倚門賣笑,茍且偷生,終是要落得門庭冷落,紅顏老去的下場。而薛氏與旁人不同正在于此。她乞求幾個與她想好的權貴,替她祖父翻了案,這時她的身份就有些不上不下的,教坊司那頭也不怎麽卡得緊了,順理成章的,她被一頂小轎擡回了施家。

她先頭恩客衆多,在之後也不是沒有對她難以意斷的,幾番上門求見,薛氏贈詩一首,道是,“昔日章臺舞細腰,任君攀折嫩枝條;如今寫入丹青裏,不許東風再動搖”。此詩一經流出,在京中掀起好大的風浪。人人皆佩服這女子的風骨,感慨其與施尚書情深意重。

唉,衆人稱贊她的時候,誰會知道,此女心狠手辣,為了榮華富貴,先用大煙控制老尚書,又試圖雇兇殺死親生兒子呢?

女帝摸着下巴,意味深長地說:“朕越來越覺得這薛氏有意思了……她是怎麽做到腳踩多條船,還叫旁人對她死心塌地的?”

她開玩笑般道:“朕将來也要有後宮佳麗三千,若是把持得不好,就同我父皇一樣,整天鬥成一群烏眼雞似的,朕很是需要向那婦人取取經,如何平衡這弱水三千,好叫他們和和睦睦,兄友弟恭。”

謝淮聞言,輕輕地眯了眯眼,卻到底沒有露出什麽異色,只是如尋常一般喝止她,“陛下此言不妥。”

他開始給女帝講起周幽王的生平,努力灌輸“美人誤事”的念頭給她。

蘇凝綠沒忍住,吐槽說:“……太傅算是難得的美人,不過朕還是敬謝不敏了,真怕您以這個為借口天天給朕上課。”

因為太過正經被剝奪待選資格的謝淮:“……”

作者有話要說:  蘇凝綠:你看看你,真怕把你給納了之後,你連個麻将都不會打

謝淮:……臣這就去學。

咦,這算是親密接觸還是不算呢?

不論如何上一章評論的小天使們都應該收到了大紅包了吧哈哈哈

然後就是大噶別急,阿綠年紀小,謝太傅不會允許她早戀的(?)

我的男主真是清新脫俗?

希望小天使們能多多評論!大家一起讨論劇情啊什麽的,作者君會更有碼字動力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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