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冬至休沐三日,女帝花了一天的時間處理積壓的公文,終于覺得被悶得慌,這日禮部呈來屬國進貢的蜜桔,她揮揮手賞了幾框給後宮,又賞了大半給臣子,其中尤以謝淮府上得的最多。

“送到了嗎?他可有說什麽?”

去傳旨的小黃門搭着拂塵,躬身說:“太傅謝了皇恩,還請陛下往後不要厚賞,他府上人口簡單,用不了這些東西。”

蘇凝綠皺着眉頭,複又吩咐說:“再賞些補身子的藥下去,老師處理公務想必辛苦。”

賞賜流水一般地溜進謝淮府上,兩宮太後聽聞之後,也紛紛加以賞賜,仿佛在較勁兒一般,這個賞兩百年老參,那個就賜下千年靈芝;這個賜珍寶古玩,那個就賞黃金百兩。

朝臣們聽聞了動靜,都以為是那三位主子因着謝太傅做了禮部尚書的緣故,更加倚重于他,因此也自發地開始向謝府上送東西。

謝淮府上的老仆近些日子搬東西搬得是兩眼一抹黑,忍不住去抱怨,“郎君這是招了誰的眼了,這些禮單扯起來都有幾丈長,一個冬至而已,那些送禮的人做什麽呢。”

謝淮手持書卷,居家之時,他并不似平日那樣一絲不茍,披散着鴉羽似的長發,平心靜氣,連看也不看院子裏頭堆着的珍寶一眼,“收攏了堆到庫房裏去。”

趙叔嘆口氣,叫來趙嬸一起一趟一趟地往庫房裏搬東西,兩夫妻竊竊私語,“郎君這些時日瞧着性子更悶了些。”

“可不是嘛,冬至休沐,也不出去放放風,先頭一天到晚不是去宮裏就待在府中,也不似尋常郎君那樣,喝喝酒,賞賞歌舞。”

“先頭你不是說郎君有帶個小娘子回來過?”

“是啊,生得玉似的一個漂亮小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郎君太悶給吓跑了,不見她再來……”

兩位老人家的話,謝淮在窗前聽的一清二楚。

他淡漠地別開臉,換了一本書看。

——因着禮部官員調動,前任積壓的公文須得他來處理,兩位侍郎雖然擔了大多公務,可謝淮畢竟手生,少不得多花些時間。再有,遞到皇帝那邊的奏疏也愈發多了,他也要幫皇帝處理一些無關痛癢的請安折子。

蘇凝綠許是知道他近來繁忙,所以雖然自己閑得簡直要長毛,也不好意思來上門打擾。

才又批了兩份公文,禮部的左侍郎又上門來了,見白衣郎君臨窗而坐,風姿疏朗,不由得笑道:“我等冬至休沐,難得清閑,大人怎麽還在家中悶着?”

他沖着院內兩個老仆笑道:“你們也是,怎麽不勸勸自家郎君出門玩耍?成日只是看公文,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得這樣糟踐。”

趙叔知道這位是自家郎君的下屬,今日常上門來同他交接公務的,聞言便也道:“顧郎君且勸勸我家郎君,年紀不小了,這樣成日悶在家中,也不知去尋小娘子玩耍,唉,那蘇娘子許多時日沒來了……”

顧侍郎怔了怔,想着平日謝淮是天子寵臣,等閑不與自己這些人玩耍的,聽聞妓坊什麽的也一概不去,那蘇娘子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蘇是京中大姓,他倒是沒有敢往當今陛下那頭去想,聽了這話也只是促狹地沖着謝淮笑了笑,道:“難道太傅大人還會沒有小娘子追求不成?不必記挂那蘇娘子了——今兒個有幾家郎君前頭,說要一塊兒去冬狩,寧國公梅家的三娘子也要去,太傅可要一道啊?”

本朝尚武,因此大戶人家的郎君娘子都習得一手好騎射功夫,也頗養了些獵犬獵鷹,為的就是在圍獵之中搏得出彩。

謝淮看了看案上的公文,疲憊地揉揉眉心,“……不去了。”

顧侍郎有些失落,“大夥兒都說那些個武将騎射最好,必要在陛下跟前奪了頭彩呢,如果太傅不去,只怕又要被壓得死死的……”

謝淮微一皺眉,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陛下也去?”

“是啊……”顧侍郎不料他竟然關注陛下遠勝過那京城第一美人,暗嘆果然是個忠臣,“陛下說最近悶得慌。”

“……”謝淮瞧着院內還沒搬幹淨的賞賜。

這兩日下來,女帝陸陸續續地往他這裏賞了不少東西,還常常叫小黃門帶話,話裏話外都表明了自己的無聊。謝淮知道她是閑不住想出去玩了,可是一面公務纏身,另一面,自那日攤牌後,他總歸對女帝疏遠幾分,便一直都裝作不知道她的念頭。

如今竟是要抛下他,同旁的臣子打獵去了?

……

“謝太傅求見。”

蘇凝綠方才換好一身火紅騎裝,突然聽聞此事,便笑吟吟地宣見,自個兒繞出去瞧謝淮。

她生得纖瘦袅娜,可那騎裝卻将她堆砌得玲珑有致,乍一看像是年長了許多,只在彎眼笑起來的時候,能瞧出幾分小娘子特有的天真嬌憨來,“老師怎麽來了?”

謝淮瞧着她,“陛下畏寒,如今天堪晴朗,卻有刺骨寒風,不當騎馬吹風。”

她卻置若罔聞,只是張開了手臂,笑吟吟在他跟前轉了個圈兒,女子愛美是天性,就是成了帝王,也有明媚動人的一段風流,“老師覺得朕這身怎麽樣?”

謝淮注視片刻,吐出三字:“不保暖。”

蘇凝綠:“……”

在謝淮處吃癟,她不由惡向膽邊生,叉着腰“呸”了一聲,“朕出去打獵了,謝太傅随意!”

謝淮攔下她,執着地道:“陛下可還記得,兩年前您也是非要出門去東狩,回來大病了一場?”

蘇凝綠輕哼了一聲,說:“朕有什麽辦法呢,別的郎君娘子,休沐的時候賞雪的賞雪,游街的游街,只朕一個成日在宮中待着受些旁人的鳥氣,朕這皇帝當着可沒意思。就連最近身邊的小黃門,都說京中沒什麽新文兒,連嗑瓜子都沒意思。”

謝淮看她的樣子,知道今日不拿出個章程來,只怕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只好嘆口氣,說:“……陛下想聽有趣的故事的話,臣陪陛下去書肆罷。”

女帝眼睛一亮,卻還裝模作樣地拿喬,“既然太傅都如此想去書肆了……”

謝淮有些疑惑,“難道不是陛下想去嗎?”

蘇凝綠冷漠道:“不,你想去。”

“……”謝淮好脾氣地說,“是的,是臣想去。”

她這才笑起來,“好吧,既然謝太傅這樣想去,那朕便不陪他們狩獵,陪謝太傅去書肆瞧瞧罷。”

謝淮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從一開始她頻頻遣人來送東西,再到上門說要去狩獵的顧侍郎,只怕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為的就是叫他這條大魚咬餌。

他被算計得透徹,竟也沒辦法對她生氣,只是垂下沉靜的眸子,瞧着她笑得一臉狡猾,道:“陛下去換身衣裳罷,外頭天冷。”

女帝興沖沖地仰着頭,“今兒個是晴天呢,哪裏會冷,朕的新衣裳都上身了,不出門也是浪費。”

謝淮想再勸勸,她卻已然出門去了。他不由地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

隆冬時節,大街上的雪被掃至兩側,留出幹燥潔淨的道路來。大街上熙熙攘攘,有那調皮的小郎君小娘子,掙開長輩的手跑到兩側踩雪,直把那尚且松軟的殘雪踩成了冰,方才在大驚小怪的責罵聲中被抱走了。

書肆前停下一架其貌不揚的馬車,先有一眉目疏清、身姿修長的郎君下來,叫街上行人好不側目。

有喁喁聲讨論道:“這位郎君如此俊俏,不知群英榜上,可有其姓名?”

“料想此等容貌,不比那榜首謝容眠差了!”

“……這位好似就是謝太傅。”

“果如傳聞中說,寬袍廣袖,高潔傲岸,有仙人之姿!”

“謝太傅怎麽還站着不動?”

讨論聲隔得略有些遠,馬車上的人自是聽不見的。謝淮雖然聽得清楚,卻并不為之移開了目光,只是恭恭敬敬地伸出修長的手,好叫馬車上那人扶着自己下來。

衆人都很是翹首以待。

既有俏郎君,自然也要有美嬌娘,這謝太傅在傳聞之中,可是五步就能碰上個報恩美人,十步就有女子一訴衷腸的人物。這樣的多情風流郎君,出行之時還有人陪同,不是個美嬌娘還能是誰?

馬車裏頭下來個身姿嬌小的娘子,帶着帷帽,不僅遮住了眉眼,就連膝彎都遮住了,然而薄紗之下,那張揚的大紅色騎裝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卻也隐隐可見。

雖未聞其聲,未見其人,卻也知道這必是一個生得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如此才能配得上如此俊逸出塵的謝太傅!

蘇凝綠一下馬車,便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怎怎怎怎麽這麽冷。”

謝淮無言地瞧着她,脫了身上大氅為她披上。

方才驚鴻一瞥的小美人兒凍成了一只縮頭縮腦的鹌鹑,謝淮只得略有些失禮地用大氅将她攏好,帶着她往裏走。

于是圍觀者心滿意足地去傳播“群英榜首謝太傅攜美出游,恩愛甚篤,京城第一美人名號易主”的謠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綠:聽說你要去看京城第一美人?

謝淮:聽說陛下要去同旁人一道打獵?

齊:罷了,還是同陛下(太傅)在一塊兒自在。

和大家商量一下,打算開個新文預收,約莫就是翩翩如玉太子爺同嬌俏可愛武将家小娘子的故事,背景仿照阿綠這本,然後文風估計也和這篇差不多(其實這一篇的話阿綠的身份限制了我寫不少東西)。暫定名《太子妃犯上記事》。

文案:太子裴雲起,皇帝說他“寬惠深博,溫良肅祇”,大臣們說他“親疏允睦,恒德有裕”。他是大周的驕傲,翻遍史書都難有的出色繼承人。

可是太子妃江苒,出身武将世家,舞槍弄棒,在比武招親的時候一把大刀把大周最出色的二郎們抽得吱哇亂叫,還是上京第一女纨绔。

衆大臣:殿下三思!這這這真是一朵鮮花插……

太子:孤耳朵不好,諸卿方才說了什麽?

衆大臣: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太子便微笑着沖他的小美人道:苒苒,你瞧,天下萬民,都期待你當他們的太子妃。

江苒:殿下今日眼神又比昨日不好使了些。

請小可愛們盡管把預收砸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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