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所謂雅間,着實有些狹小,容下一個身材修長的謝淮就很勉強,再多一個添頭的蘇凝綠,就很局促了。
也是因此,這會兒謝淮突然發難,蘇凝綠避無可避,被他搶過話本去,很是無奈,“施家的事兒還是你同我說的呢,這會兒就翻臉不認人啦?”
謝淮仗着身高優勢,高高地舉着話本不讓她奪走,說:“簡直胡鬧,這種話也是你一個女兒家能說的?”
見她臉上仍然有幾分不以為然,謝淮只不動聲色地說:“這話本我沒收了,你以後不許再看。”
蘇凝綠呆滞了片刻,才哀號道:“不是吧。”
謝淮到底是她的老師,她年幼的時候調皮得很,先帝不舍得打罵,索性把她丢給了謝淮。那會兒還是個小少年的謝淮就總沒收她的東西,什麽草編的蚱蜢啦,花繩啦,甚至還有一只她養的小鹦鹉,因為她上課老逗着玩,被謝淮提溜走了,至今都不知生死。
她眼巴巴地看着謝淮把幾冊子書都收起來,剛要求情,對面謝淮瞧過來,平心靜氣,“陛下。”
他這人生氣的時候也不動聲色,一如平日的儒雅随和,因為很難分清謝太傅是否心情不錯,所以旁人常覺得他不管什麽時候都難搞。可在蘇凝綠處又有不一樣,她可以準确地分辨出什麽時候的謝太傅是可以招惹的,什麽時候的不行。
她只好作罷,擺擺手,“好了好了,都聽你的。”
兩人才起身,要出了這逼仄的空間往下去,到了樓下,謝淮照例打賞了銀子,這會兒卻不是方才的小二在,而是一個穿着得體,有幾分富态的中年男子,見謝淮攜一小娘子下來,便露出笑容,拱手道:“謝郎君。”
謝淮亦拱手以回,“掌櫃的,先頭讓你留意的書籍,可曾找到了?”
蘇凝綠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謝淮似乎是這兒的常客,不然掌櫃的也不會認識他。難怪方才叫雅間,也那般熟稔。
謝淮也同她解釋了一句,道:“掌櫃的走南闖北,認識不少朋友,在他這裏淘換書籍也很是便利。”
掌櫃的笑呵呵的,他行走江湖久了,是個人精,早知謝淮身份不簡單卻也不多問,此時見謝淮若有若無的把身後的小娘子給擋住了,便猜到也許又是個貴人,态度愈發恭敬,“還請郎君在此稍候,小老去裏頭書架上為郎君取來。”
裏頭書架遮天蓋地的,不少讀書人幹脆大剌剌地就盤膝而坐,自有一份惬意在,只是卻堵住了道路。掌櫃的生得富态,冬日又穿得暖和,走起路來便搖搖擺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裏頭的書架去,很是辛苦。蘇凝綠在後頭瞧着有趣,小聲同謝太傅說:“這掌櫃的倒是很像我幼時養的那只鹦鹉,走起路來一晃一晃。”
話一出口,她就想起來自己的鹦鹉早被謝太傅沒收了,不由的臉色一黑,不說話了。
謝淮卻微微彎了眼,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掌櫃取了書冊,才要奉給謝淮,門口的簾子又被掀開了,這回進來的卻是個丫鬟打扮,甫一進屋,便扯起嗓子道:“掌櫃的,此處可有沈大家的《四時香譜》?”
《四時香譜》乃是前朝時才女沈氏研究出來的,以香應節令,雖非開此先河,卻也很受制香者的喜愛,奈何戰亂時香譜遺失在了各處,至今不見完本。
上恩書局對外打的招牌便是網羅天下之書,因此京城中人若有什麽孤本要尋的,都會私下托掌櫃的尋覓一番,只是價格不菲。
掌櫃的一愣,笑吟吟地把手中的書冊遞給謝淮,口中則道:“姑娘若要尋此香譜,也可先下定金,待小老為姑娘尋覓一番。”
女帝往那書冊上溜了一眼,上頭恰恰寫着《四時香譜》。她不由好笑,心道:這掌櫃的倒是會做人。
這香譜既然已賣給了謝淮,掌櫃的便矢口不提,也為謝淮免去了不少麻煩。商人一諾千金,在這掌櫃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謝淮付了尾款,也不欲生事,伸手牽了女帝要走,那丫鬟一雙招子卻亮,不動聲色地攔在了門前,笑道:“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我也不怪掌櫃的什麽,只是這香譜珍貴,完本難尋,若這位郎君願意割愛,我家小姐願意十倍錢財購買。”
蘇凝綠被攔住了路,擡頭看了一眼,臉色略沉。
長這麽大了,還沒有人敢攔她的路。
那丫鬟锲而不舍地擋在門前,她生得俏麗,美貌是她無往不利的武器,又見是這樣一個容色過人的郎君,原先只是買書,現在話裏卻帶出幾分暧昧來,笑道:“若是郎君想要以旁的什麽交換,只要是我有的,便願雙手奉上。”
如今風氣開放,年輕的郎君娘子們互相看對了眼的,随處滾到隐蔽處幹柴烈火的也不是沒有,這丫鬟如此輕薄大膽,反倒叫看客們覺得十足有趣,一時明裏暗裏不少人看過來。
“你……”
謝淮自然不是什麽好色之徒,聞言皺了眉方要反駁,他身後的蘇凝綠卻忽地出聲說:“你算什麽東西,值得過這一本孤本?”
謝淮愕然,頓時回頭望去。店內看熱鬧的衆人也把視線挪到了那方才一言不發的嬌俏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膚色白淨細膩,一雙圓圓的杏眼,宜喜宜嗔,雖然攏着不太合身的大氅,卻愈發顯出幾分帶着随性的貴氣來,此番出言尋釁,微微仰着頭,瞧着矜傲極了。
丫鬟被如此怼了一句,瞬時便氣急敗壞起來,尖聲道:“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在這裏充什麽大人物?我勸你還是把耳朵堵上,別聽這些大人的事!”
蘇凝綠身姿嬌小,說話間,便往身後樓梯上走了一節,盯着那擋着門的丫鬟瞧,好一會兒才傲慢地說:“我觀你生得姿色平平,看不慣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有沒有人借她一面鏡子照照,讓她清醒清醒?”
衆人再看,暗地裏比較一番,确實這郎君生得如同谪仙,那丫鬟在他面前不過螢火之輝,說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為過。
丫鬟被暗地裏打量的目□□得面色通紅,羞愧難當。
後頭卻響起一道溫和的女聲,道:“……環兒,說是尋書,怎的這許久不回。”
這一把好嗓子牽出一段婀娜倩影來,那女子穿了淡色儒裙,披一段珍珠绡披帛,盈盈地走進書肆中來。
書肆中看熱鬧的衆人紛紛暗道:這美郎君俏娘子,忽地撞到一塊兒,真是好一段佳話。
也有那好事者認出來,眼前這生得美麗淡雅的女子,恰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梅家娘子。
梅家娘子聽着婢女說了事情經過,便盈盈向謝淮行一個禮,歉然道:“婢子嬌縱,竟是沖撞了郎君。”
“只是——”她有些猶豫地瞧着謝淮,咬了咬唇兒,說:“這香譜,的确是妾尋覓了許久的,聽聞這書肆藏書衆多,才特特尋了過來,這位郎君,可否割愛?妾願以十倍價格向郎君買下,再有妾處許多古籍,也可用來與郎君交換……”
她說話柔柔婉婉,不似尋常貴女般盛氣淩人,很叫人有好感。一雙美目含羞帶怯,欲語還休地瞧着謝淮。
謝淮本人并不能接收到裏頭的情誼,只是覺得這梅娘子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瞟來瞟去。他對除了阿綠外的雌性都不甚了解,所以選擇沉默。
蘇凝綠卻不悅地皺了皺眉。
她淡淡瞧了那本香譜一眼,忽然從謝淮手中取過,揚着書冊道:“這書是我的,你若要買,不必求他。”
謝淮愕然,卻也不會拆她的臺,便沉默以對。
梅娘子怔了怔,卻不由有幾分好笑,她自然是認出了謝淮的,謝郎君之風姿,在京中又有何人能比肩——卻是不知道,這邊上矜驕俏麗的小娘子是誰?
她放柔了聲音,道:“小娘子可是同我開玩笑?”
蘇凝綠又記下一筆——她在自己面前稱“我”,在謝淮前卻自稱“妾”!這要是說對他沒意思,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
于是她更不高興了,斷然道:“我不同陌生人開玩笑,他的東西自然就是我的,我說了算!”
梅娘子發覺一側的謝淮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的時候,有些驚訝,心想:難道眼前這是謝太傅的妹妹之流?卻也沒聽過他有妹妹呀。
她便笑了笑,說:“小娘子,你哥哥還未開口呢,這書,只怕你說了不算。”
對于一個帝王說“你說了不算”,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挑釁,女帝頓時氣得頭頂冒煙,謝淮冷眼瞧着,覺得如果這會兒她頭頂一盆水,約莫立時就能燒得滾燙。
于是一直沉默的謝淮卻開口了,言簡意赅道:“她說了算,不賣。”
梅娘子:“……”
梅娘子的婢女先忍不住了,豎眉道:“你二人好生無禮!我家娘子好言相勸,怎麽就賣不得了?!”
蘇凝綠這番徹底惱了,譏诮地笑了一聲,反駁說:“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梅娘子自幼是京城貴女,也是在家人的溺愛之中長大的,何時如此丢了面子?她白淨的面龐漲得通紅,只覺得身側的竊竊私語都是在嘲諷自己,眼中隐隐含淚,帶着控訴瞧了謝淮一眼。
謝淮的确不知道她為什麽說哭就哭,他自覺阿綠的話不算太過分(?),又覺得方才這梅娘子瞧着眼睛就一直瞟這瞟那的,想了想只好善意地提醒:“您若是眼睛有疾,不妨早些去看看。”
梅娘子:“……”
梅娘子羞憤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梅娘子沖謝淮抛了個媚眼
謝太傅:您若是眼睛有疾,不如早些去看看。
蘇凝綠沖謝淮抛了個媚眼。
謝太傅悄悄兒紅了臉:陛下,不可如此輕浮。
好像大家都沒看到我發在評論區的情人節番外?哈哈哈
昨天算是用番外抵扣了紅包,今天發紅包喲~希望大家開開心心!
再來說個閑話,我們家這邊道路已經開始解禁了,因為好多天沒有新增病例,包郵區的疫情總體還是控制得蠻好的,我今天就收到一個郵政快遞啦,解除封印後我要去吃好多好多垃圾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