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帝從書局出來,原是神清氣爽,對着謝淮冷笑道:“所謂京城第一美人,不過如此。”
她這話說得偏頗,起碼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梅娘子的姿容的确美麗,可她就是有幾分不喜,連帶着對方的有點都被她抹殺了。
謝淮也有幾分不喜對方對女帝不甚尊重的态度,便也沒有反駁,只是瞧了瞧天色,道:“陛下,既然話本已買了,不妨就此回宮去。”
說話間,他卻瞧見一個略有幾分熟悉的身影趨步走過,不由怔了怔,蘇凝綠反應比他更快些,皺着眉問:“……你覺不覺得像薛氏?”
謝淮也覺得像,卻不遠讓她冒險,只是道:“陛下同安慰一同前往光德坊速速去尋京兆尹宋大人,臣先行跟上查看。”
女帝身側一般會有一到四名數目不等的暗衛潛伏,正常情況下是四名,可如今暗衛大部分人手都被抽調去調查米囊子一事,如今她身側只有二人,她皺着眉,回頭吩咐說:“你們一個去兵部、刑部通知,一個去光德坊尋宋大人。”
她自己卻跟上了謝淮。
謝淮不贊同道:“千金之子……”
蘇凝綠打斷道:“太傅一人我也不放心,要去一起去!”
說話間,那道身影已然走得遠了,二人便也不再糾纏,迅速跟了上去。
薛氏極為警惕,每走幾步便會回頭觀望是否有人跟蹤,謝淮拖家帶口的,險些被她發覺。
偏偏該拖油瓶毫無自覺,還忍不住低聲抱怨說:“難怪怎麽也找不到,怎麽住在這種地方啊。”
薛氏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巷,停在了一處瞧着無人居住的庭院跟前。那庭院冷落,只有一扇破舊的木門虛掩着,上頭挂着的鎖早已生鏽,門縫中也生了青苔。
京中這樣的院子有不少,可任是誰都想不到的是,昔日名妓,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如今犯了事竟不去尋找早先恩客寄身,而是選擇窩藏在這麽一處清冷的能見鬼的地方。
蘇凝綠不僅有幾分啼笑皆非,心想,果然是大意了,險些叫她從眼皮子底下就要跑掉。
她給謝淮使了個眼色,謝淮有幾分為難地瞧着她。
女帝便作唇語:帶朕上去瞧瞧,這時候不必如此迂腐!
她耳聰目明,分明在方才薛氏推開院子的門時瞧見裏頭有個一閃而過的人影,心中有了計較,便非要上房去瞧瞧裏頭到底是個什麽光景。
謝淮只好任勞任怨,提溜着一個拖油瓶輕飄飄地落在了房頂,随後就輕手輕腳地揭開了一片瓦。
他的動作頗有些熟稔,倒是叫蘇凝綠意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被下頭的對話聲吸引了注意。
薛氏一進屋,便盈盈拜倒,道:“勞大人來尋妾,大人費心了。”
蘇凝綠頗感趣味:原以為是什麽人,如今聽着好像還是她恩客?
薛氏,一個讓無數男人心甘情願當連襟兄弟的奇女子。
那位“大人”卻沒甚麽耐心,粗暴地将她從地上扯起來,撕扯着她的衣服。薛氏閃了閃,笑問:“大人莫急,妾身心悅大人,如今東窗事發,大人說該當如何是好?”
“大人”嗤笑一聲,不屑地道:“刑部的人将我囤積的米囊子一掃而空,這番血本無歸,還要擔心被查到頭上來,我已打點好了城門處,明日便走,至于你——”
他輕佻暧昧地挑了挑眼前的女子,口中道:“我且要試試,傳說中萬金難求的‘明珠淚’是個什麽滋味。”
男歡女愛,淫辭穢語,不絕于耳。
蘇凝綠睜着眼睛瞧得入神,邊上卻伸過一只暖融融的修長手掌,蓋住了她的眼睛。
“陛下,莫看了。”謝淮有幾分無奈地嘆息,“這等……這等污濁之事,您怎麽能看得這麽起勁?”
因着兩人都伏在房頂,謝淮說話的時候便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蘇凝綠只覺得耳畔劃過一陣熱氣,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偏偏這會兒謝淮一手撈着她,一手又捂着她的眼睛,看起來好似把她整個人都攏在了懷裏,這一縮,也像是往他懷裏鑽。
雖還是個黃毛丫頭,卻也感到了幾分局促。她扒下了謝淮的手,用漂亮的一雙杏眼盯着他,卻見青年白皙的面龐上也盡生紅暈。
她狐疑地道:“你……你怎麽臉紅了?”
謝淮輕輕咳了一聲,又要捂住她的眼睛,這回卻是因為惱了。女帝靈活地一側身避開,笑道:“太傅年紀也不小了,怎麽瞧着這種場面還會臉紅?傳言中,你每天遇見的自薦枕席的美人兒可不在少數。”
“陛下!”謝淮一手把人撈回來,惱得簡直想堵上她這張喋喋不休的嘴。
蘇凝綠噗嗤一笑,同他低聲說:“這人看來就是與薛氏接頭之人,先頭估計躲風頭呢,不敢出城,如今只怕要回老巢去。”
謝淮見她回歸正經,總算好受了些,便也一板一眼地回答她說:“臣立時便着人去查。只是京城魚龍混雜,各地人士皆有,只怕一時難以查到。”
女帝卻哼笑了一聲,擺擺手道:“米囊子多生于嶺南,光從施家地窖裏查出來的那些,便足以賜一州刺史死罪了,嶺南刺史是先帝舊臣,不是吃軟飯的,可嶺南是誰的地盤?”
許是如今靠着謝淮靠得有些舒服,她很有幾分願意同他交流政事,懶洋洋地指點說:“是楚王。楚王任嶺南節度使,嶺南僻遠,窮寇疊生,楚王初到嶺南時,費了很大功夫才平定當立動亂,坐穩了他的位置,老師你說他敢不敢如此挑釁天威,大肆種植米囊子,等着朕出兵去剿滅?”
妄議皇親的事情,謝淮自然不會做。
蘇凝綠冷笑一聲,替他回答了,“楚王是個沒腦子的,挑釁朕的事情自然做得出來,只是他是武人,最恨此等擾亂軍心之物,此事只怕是替人背鍋。”
她算算時間,兵部的人也差不多了,便示意謝淮帶自己下去。她整了整衣領,擡腳進屋,好似渾然看不到眼前男娼女盜的一幕,彬彬有禮地說:“二位且先停一停。”
裏頭酣戰正忙,忽然被人推開了門,一男一女吓得擠做一團,女帝這才瞧清那位“大人”乃是個賊眉鼠眼的漢子,被打攪了好事,便好似被掘了老鼠窩的耗子,戰戰兢兢地捂着下身,“你、你是何人!”
謝淮沒能攔住她開門,在後懊惱,此時聽人在聖駕跟前如此猖獗,頓時眉頭一皺,才要上前呵斥,被蘇凝綠伸手攔了。
她瞧着那漢子,和顏悅色地道:“我是你爹。”
謝淮:“……”
好好一個小娘子,怎麽現在滿口要當人爹?
蘇凝綠還覺得自己太過文雅,又氣勢洶洶加上一句,“別擋了,橫豎也不大,你爹啥沒看過呀。”
那漢子惱怒無比,目錄兇光,手摸向丢在榻上的衣物,正要發難,眼前白光一閃,他被一柄長劍抵住了喉嚨。
謝淮先發制人,冷着臉将長劍往前頭送了送,直至對方喉間出現一絲血線。
蘇凝綠沖他擺擺手,自個兒緩步上前,拿起了那把短刀,在手中把玩,饒有趣味地道:“怎麽,你還不信?不如你問問明珠夫人,那玩意兒到底小還是不小?”
突然被點名的薛氏:“……”
以薛氏的乖覺,自然早就認出了女帝,知道此番也許不能善了,在一旁安靜如雞。
她此番心頭大亂,原以為能逃出生天,誰成想竟撞到了皇帝跟前,一時心中五感交雜,後悔無比。
她猛然拜倒在地,這會兒也不将就在男子面前的體面了,砰砰地往地上磕頭,一股腦将責任推卸了出去,“陛……”
女帝涼涼瞧她一眼。
薛氏只覺得背後一涼,眼前的小娘子有一雙澄澈過了頭的眼睛,好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她一個激靈,頓時說:“小!是挺小的!”
謝淮:“……”
蘇凝綠笑嘻嘻地,繼續尋釁,“聽見沒有,你那相好的也如此說。”
那漢子額頭青筋爆出,咬牙切齒地道:“閣下到底是何人!若為錢財而來,在下願雙手奉上黃金千兩!”
蘇凝綠挑了挑眉。
身為一國君王,她私庫裏寶物不少,現銀卻沒這麽多,一千兩黃金,哪裏是尋常百姓官員能拿到的,就連被天下诟病奪權的謝太傅本人,如今拿着雙人份的俸祿,也不敢說自己再過十年能弄到這麽多錢。
漢子見她神情驚訝,以為她是意動,正要再說幾句話,拿着劍的謝淮便替她回了,“我二人不求錢財,是來滅口的。”
他知道蘇凝綠早于各處軍隊來此,必然是有話要問,因此便替她問出了口。他臉色冷冰冰的,手中的劍又極有說服力,倒是成功地诓住了這兩人。
“你……你們是……”
謝淮淡道:“如今事情敗露,兵部查封了大批米囊子,損失重大,你愚蠢至此,更是打草驚蛇,至今還想着在外頭作樂,這樣的人,大人自不能容你。”
“冤枉啊,這位郎君!”漢子叫苦不疊,“我在全國各地鋪下如此多的的暗線,這些年為大人也算是斂財無數,唯獨在京城馬前失足,如今剩餘的米囊子已從全國各地佯裝成糧食火速召回,必然不會被查出蛛絲馬跡,大人盡可放心!大人若是因此殺我,便難有如此得力的手下了!那楚王正是虎視眈眈……”
薛氏倏然一驚,沒成想他竟如此快被套話套了個一幹二淨,不由罵道:“蠢貨!”
與此同時,外頭官兵湧入這破舊院子,那漢子如今方知自己受騙,見着這些官兵知道自己今日讨不着好,閉着眼便往謝淮劍上撞去!
與此同時,方才戰戰兢兢伏在一旁的薛氏也抽出匕首,撲向一側的女帝!
謝淮本欲收劍留那漢子性命,此時變故突生,甚至來不及将她拉開,情急之下,猛地拉過蘇凝綠,擋在了她身前!
蘇凝綠在此時此刻依舊能保持冷靜,她不待匕首刺到跟前,便猛地在謝淮膝彎處絆了一腳,一手握住了刺來的利刃。
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
謝淮纖長的眼睫上挂上鮮紅的血珠,他輕輕煽動眼睫,那血珠便從他毫無血色的面頰上流下,仿佛血淚。
官兵很快擒獲了那邊兩人,蘇凝綠手上傷口深到可見森森白骨,她痛得臉色慘白,卻還是低垂着眼睛,瞧着跪在跟前的謝淮。
“以後不要拿你的命去換別人的命,朕的也不可以,”她一字一句地說,“這是聖旨。”
謝淮微微抖着手,故作鎮定地沖她張開手臂,她眼睛一阖,放心地倒到了他懷裏,在他耳邊呢喃抱怨,“老師啊,大庭廣衆之下,這不合禮罷。”
謝淮将她攔腰抱起,她的鮮血濺在他的面上,已然幹涸,素來溫雅的謝太傅面色慘白,只有瞳孔漆黑仿佛燃着火光,他一字一句地道:“那便不合禮。”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天叫着要甜甜甜,現在公主抱了,甜不甜?(抱頭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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