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盥洗間中,洗漱工具貼心地放了雙份。顏路用冷水沖洗了臉,水源源不斷地從水龍頭中流出,他看着在手掌中流淌的冰冷液體,眼睫毛上沾滿了晶瑩的水珠,鏡中反射的自己是如此的狼狽。
他閉上眼,調整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那些藥物遺留的化學成分還潛藏在他的血液中,好像随時能使血液再次沸騰。他已經記不清昨夜的人和事,而唯一殘留下的,只有異常的生理反應帶給他煎熬的感覺。
當然,并不是完全沒有痕跡。
顏路開了鏡前燈,突然觀察到嘴唇上有一個傷痕。傷痕很小,似乎只是上火或者進食引起的。但直覺告訴他并不是如此。
無緣由的,顏路的嘴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卻越顯無奈和悲涼。
昨天的衣物已經被張良仔細熨燙好,顏路折疊好身上原屬于張良的那件睡衣,然後拿起那條領帶,下意識像以前夜以繼日的工作那樣,打成一個工整的溫莎結,又想到此時在張良家中,這樣難免太過拘束。
張良敲門入內後,正好看到顏路看着那條領帶,一副想解又不想解的樣子。
“師兄看着那條領帶做什麽,是我熨燙得不夠平整嗎?”
顏路回過頭,笑了笑,“不是,我只是剛剛才意識到,我已經習慣性系上領帶了。”
張良放下端盤,想上前察看顏路的領帶,但他馬上就後悔了,因為他的關注點不是那個齊整的溫莎結,而是顏路沒有套上那件厚西裝時,在白襯衫勾勒下的精瘦腰線。
“系得很好,師兄就不用解了。”張良微笑道。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職業病,畢竟我一年到頭根本沒幾天穿便服,實在不習慣脖子上沒有領帶的日子。”
“師兄這麽熱愛工作,我怎麽好意思嘲諷。”張良看向顏路手邊。“師兄拿了書?”
“從你的書櫃上拿的。”顏路頓了頓。“如果你介意的話……”
“自然不介意。”張良說道。“只是我有些好奇,畢竟我的書櫃只有到了大掃除才會碰。然後大多數的書,你也看到的,那些堆着亂七八糟條文和案例的書,真是要把我折磨瘋了。”
“你也別這樣說,好書還是有的。”顏路笑了笑。
“那師兄看到了哪裏?”
顏路翻開了一本,一頁頁輕薄的紙張被掀開。落地窗外,地面的道路車流穿梭不止,而太陽卻剎那間隐于流竄的雲層中。視野驟然一暗,張良的目光挪向落地窗,看到的只是飄動的乳白窗簾。
“‘當你的內心充滿仇恨,心裏還有什麽留給愛呢?’”
張良的神色一僵。
“以前我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句話……不過真到了那種地步,真的有些無奈了。”張良開口。
顏路半垂下眼,“是啊,所以之後的內容我就看不下去了。”
顏路合上了書本,擡頭看見張良略帶抑郁的神情,詢問道:
“阿良?”
“沒事。”張良撚了撚眉心。“我只是被這語境,感染到了……”
“所以你也是有好書的,不要再嫌棄你的書櫃了。”顏路笑着起身,而當他剛離開床鋪,他的手腕就被張良握住了。
顏路踉跄了一步,有些不适應地側過身,出于禮貌和情誼并沒有立即甩脫張良的手,只是強扯笑容地說道:
“阿良,你怎麽……”
“我內心有一個疑問,一直想向師兄求證。”張良勾起嘴角。“不知道師兄是否肯給我這個機會。”
“那你也不用,不用這樣……”
“如果師兄不願意,随時可以讓我停下。”張良垂下眼睫。“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顏路閉上眼,他感受到張良松開了他一絲不茍的領帶,柔滑絲緞發出悅耳的摩擦聲,然後蒙住了他的雙眼。白襯衫的扣子被一粒粒解開,指甲似是無意地擦過光滑的皮膚,給對方戰栗的觸感。
顏路的氣息開始變得混亂,而他沒有發出一句拒絕的話語。剝奪了視覺讓他對一切觸覺十分敏感,他可以感受到後背貼着張良溫暖的胸膛,以及張良在他的脖頸處的每次啃噬。
“阿良,阿良……”
張良微微睜開眼。
顏路忽然轉過身,抱緊了張良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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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張良望着落地窗外不眠的霓虹燈景,□□的脊背在五彩燈光的照映下平添了情/色的感覺,戒煙已久的他頓時起了煙瘾。顏路在他身邊沉沉地睡着,灰色的發絲淩亂地黏在有汗液的額頭上,床單皺成了一團,部分斑點在燈光下有着淫/靡的反光。
張良低下頭,将顏路額頭上粘接的頭發撩到腦後,然後研磨他之前描摹過數次的嘴唇,而他的手機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震動了起來。
張良只好擡起頭,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而手機顯示的不是某個煩人的故友,而是市政廳的辦公號碼。
電話對面的人是蓋聶:
“您好,張律師,從明日起您就是市長團隊的法律顧問了。”
沒有請求只有要求,完完全全秦氏的風格。
“好的,先生。”張良說道。
“還有一個疑問。”蓋聶頓了頓。“顏秘書是否在您家中?”
張良皺眉,心想果然還是蓋聶相信綁架市長秘書非衛莊所為,于是如實回答:“是的。”
蓋聶也沒有再多詢問,只是說了一句叨擾了,就挂斷了電話。蓋聶向來平靜的口吻,平靜得像古井中的水。
張良放下了手機,看向身邊沉睡的顏路,窗外燈火通明,似乎能把黑暗都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