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鹽水澆淋在顏路□□的傷口上,顏路嗆了一口水,慢慢睜開眼,周圍的空氣黏濕得像水蛭附着在皮膚上。

“顏先生,你真是厲害,以為騙過我們說殺死了張良,就能保護他嗎?”

養尊處優的少公子閑适地站在他面前,手上一把沾滿鹽水和鮮血的皮鞭。

“我已經說過……”顏路開口。“張良已經死了。”

胡亥搖了搖頭,“顏先生可真是較勁啊,可遺憾的是,顏先生或許不知道自己做的事造成的後果吧。昨天我的父親告訴我,顏夫人……昨晚已經服藥自盡了。”

顏路的瞳孔在瞬間收縮,他帶着滿臉的驚詫看向胡亥,像在确認這個難以接受的現實。

“你們……你們明明說過,嬴政他明明說過……”

“我父親是說過,只要你這次任務完成得順利,就會放了顏夫人。但是……顏先生的做法實在讓顏夫人失望,自己的親兒子放走一個叛/國賊,這會讓顏夫人一輩子待在那個瘋人院一樣的醫院裏。不過呀,這樣的好結果,不都是顏先生你一手造成的嗎?”

胡亥捏住顏路的臉頰,逼迫他仰起頭:“讓你跟張良上/床,不是讓你做給別人暖/床的男/妓——是不是張良射在你身體裏的精/液,把你的腦子都沖壞了!”

顏路的雙眼被刺目的燈光照射得一片灰白,只剩下無法聚焦的瞳孔,似乎已經抽離盡了所有維持生命的光點。

“顏先生,父親可是對你抱有極大期望,不惜拿他培養多年的市長做賭注。而你,卻放走了對父親有着最大威脅的人,甚至……愛上了他。”胡亥在他耳邊低語道。“你以為,張良會真心愛你?你毀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他接近你,也不過和你一樣是為了情報罷了,你也只不過是他壓抑的卧底生活中,發洩性/欲的床/伴而已。”

顏路沒有說一句話。鮮血從他已經染紅的頭發滴落,在他臉頰上留下一條深紅的印子。胡亥有些掃興地松開手,黑皮鞋在水泥地上轉了一圈,他側過身,邊哼小曲邊打開身後沉重的金屬盒。伴随着機關清脆的轉動聲,刺目的燈光湧入盒中,冰冷的刀具瞬間被光擦亮了

“我最後問你一句——張良,他現在在哪裏?”

顏路的呼吸漸漸放緩,血液順着他腕上的鐵鏈滴落在地。最後,他閉上了眼。

“哦,看來我已經明白顏先生的決定了。”

冰冷的刀背擦過顏路的嘴唇,然後慢慢滑過光滑的臉頰和脖頸,最後停在他頸側的大動脈處。

胡亥勾起嘴角,刀刃在空中劃開弧度。

伏念坐在家中的圈椅上,在厚重窗簾掩蓋的窗外,樓頂上方的狙擊手将槍口毫無偏差地對準他。他緩緩閉上眼,已經過了整整一天,這樣的等待對于他簡直是難忍的煎熬。

忽然,一聲槍響撞破了厚厚的玻璃,穿過了極易穿透的布料,擊中了一個活生生人的心髒。伏念急忙轉頭,一個黑衣人倒在他身後,血液在整潔的地毯上化開,對方的手中是一個玻璃管破裂的注/射器。

伏念擡頭看了一眼對面,還沒來得及向對方表示感謝,另一聲穿透玻璃的聲音在客廳傳出。他急忙打開門,留在客廳的,除了幾具倒在地板上身着黑衣的屍體——還有拿着槍渾身是血的張良。

“阿……阿良?”伏念實在無法把面前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人,和他印象中一向聰慧整潔的小師弟聯系在一起。

“大師兄。”張良忽然擡起頭,他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卻被腳下一具屍體絆倒,直直地往前倒去。

伏念急忙沖上前,張良緊緊抓住伏念扶着他的手臂,将髒污的血染在上面。

“大師兄……快告訴我嬴政的府邸在哪裏,我知道只有你知道它在哪裏……”

“呀,你還是不願意說啊。”胡亥蹲着觀察從顏路脖頸流出的鮮血。

“還是有點可惜……”胡亥站起身。“我的刀口偏了一點,不然就可以看到像噴泉一樣噴出的血了。”

“好吧,這樣對你來說太殘酷了,我是一個很好的人,你說是不是啊。”

胡亥拿起放在手術臺的一把細長的尖刀,捏起顏路的臉頰,讓他已經有些渙散的瞳孔對準他。

“就讓我……送你快點去死吧。”

一聲槍響瞬間響起,在狹小的地下室中回蕩。

胡亥的肩膀中了一槍,被強大的沖擊力擊倒在地上,他用手撐起身體,當他看清向他開槍的人是誰時,他諷刺地笑道:

“哈哈,看看是誰來了……”

顏路吃力地側過頭,張良站在他的不遠處,用一種瀕臨崩潰的破碎眼神看着他。顏路只是看了張良一眼,仿佛只有一眼就已經足夠,然後他就褪去所有力氣地重新沉入黑暗,讓溫熱的鮮血緩緩流出他的血管。

張良走過胡亥,他踩在腳下不斷擴散的血泊上,他離他越近,那些血腥氣就越多地灌入他的鼻腔,讓那些曾經可怕的記憶死灰複燃。而他此時已經不會害怕這些記憶,他更害怕的,是他面前的人像他記憶中的人一樣殘忍地離他遠去。

“他可是為了任務對誰都可以張開腿的婊/子,這樣髒的人,你也要救?”

張良的槍口瞬間對準了胡亥的眉心,幾秒後,他還是竭力壓制住自己一槍奪命的沖動。殺死嬴政幼子對他不僅沒有任何好處,還會招致嬴政複仇的怒火。

胡亥嘲笑般扯開嘴角,“怎麽?為什麽不殺了我?難道你心中确實這麽想?還是你留戀這個婊/子的床/技?”

顏路的鮮血迅速染紅了張良肩膀一側的襯衫,張良撕下袖子上的布料,顏路失去血色的嘴唇在一片鮮紅對比下格外蒼白,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張良急忙湊上前:

“對不起……”

張良閉上眼,托着顏路後背的手一緊。

胡亥玩味地注視着他不遠處的兩人,即使他自己被子彈打穿的外套已經被鮮血染紅。

不斷湧出的血液僅憑一層布料是無法止住的,張良用大衣包裹住懷中的顏路,幾滴血液滲出已經浸染透的布料,零零散散地滴落在地磚上,聲音清脆地好像泉水敲擊石面。

胡亥咬緊牙,艱難地換了一個勉強舒服的姿勢,對着正要踏出大門的張良說道:

“你以為——讓他活下來,得到的就是完整的他?”

當然對方沒有回應他。銅鑄大門重重地撞在牆壁上,金屬轉軸吱呀一聲彈開,随後發出漫長又刺耳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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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路看到許多人。

認識的,或者是不認識的,名利兼備的生者,或是死不瞑目的逝者,漸漸聚攏在他周圍,他們彎下腰,用審視的目光注視着他,似乎在嘲笑他荒唐的一生。

顏路脖頸處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化開,有人踩在他不斷擴散的血泊中。他勉強睜開眼,看到了在他上方俯視他的張良。

張良持着□□,冷漠地盯着躺在他面前的人,然後舉起槍,像是處決不可饒恕的罪人,扣下了扳機。

無來由地,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顏路微微揚起了嘴角。

飛馳的車子中,在交疊隐現的路燈光下,溫熱的血液從傷口源源不斷湧出,顏路的意識随着每次微弱的呼吸逐漸抽離。張良的身邊彌漫着帶着死亡氣息的血腥味,和張家被滅時一樣,他很讨厭這個味道,但他還是緊緊抱住顏路,右手摁住裹在傷口外、已經被鮮血全部染紅的布料。

“我真的,很對不起……”顏路閉着眼,恍惚地呢喃道,即使血液已經嗆入了他的氣管。

“不要說了。”張良抱緊了顏路。 “師兄,不要說了……”

車子在黑夜的公路上駛過,又迅速地消失在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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