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修羅

季明塵是在淩晨兩點鐘, 緊急叫救護車送到醫院的。

他父親也就是季明玦的生父季東城,是季家的人本身這一點就能引起廣泛的關注, 更別說自己還是投資界新貴,一舉一動都是有大批人馬盯着點。他‘獨生’愛子大半夜被緊急送醫, 這條新聞從哪個角度看都極具關注度, 幾乎是一大批人搓手期盼着能得到一手消息。

季東城這些年, 風頭過盛, 盼着他一直這麽繁花似錦烈火烹油下去的人數不勝數, 無數企業如同藤蔓一樣攀附着生長,但盼着他像季東勝一樣出點什麽事請從此墜入低谷一蹶不振的人,卻是更多。

汪忻和寧夢到了醫院的時候, 季明塵送入的二十三層vip診室外面,已經圍的裏三圈外三圈了, 其中甚至還包括不少舉着相機的媒體。季家權貴的體現裏,在這狹小的病房樓層裏, 就展現的淋漓盡致。

寧夢也被這架勢吓了一跳,怔怔的說:“人、人好多。”

汪忻有些不安的摳了下牆面:“明塵哥到底是什麽病啊?”

寧夢搖了搖頭:“現在誰也不知道。”

而她們在這裏等着,也什麽都等不到。這麽多人圍着中一個季家的人都看不到, 勢必都已經被請到病房裏面了。她們等,也是守株待兔罷了。

最終兩個人還是徒勞無功的回去了, 市裏第一醫院的二十三層幾乎被封鎖,而平日人來人往的季家大院也沒人,兩個月的時間裏,她們幾乎都是什麽也見不到什麽消息也得不到的。而直到兩個月後汪忻都開學一段時間了, 才隐晦的從寧夢口中聽到季明塵的消息——

“季明塵那孩子......”寧夢嘆了口氣,很惋惜的嘆道:“大概是不好的病。”

汪忻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問:“怎麽了?”

“我聽你爸打聽的消息,他好像是......”寧夢有些躊躇,慢吞吞的說了三個字:“腎衰竭。”

腎衰竭?!汪忻一愣,脫口而出:“怎麽可能?明塵哥之前又沒有尿毒症一類的腎病!”

“說是急性的。”寧夢嘆了口氣,細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攏了下頰邊的碎發,非常遺憾的嘀咕着:“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雖然說同季明塵不是那麽熟悉,但畢竟是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哥哥,而且和季家到底是有千絲百屢的糾葛。猛地聽到這種消息,不管是寧夢還是汪忻都有一種怔愣悶悶的感覺,就更不用說季家的當事人了。

怪不得季家的大院這麽長時間都不見有人了,此刻怕都是守在醫院,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吧。就是不知道季明玦現在知不知道這個消息,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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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義上,季明塵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呢?

“媽媽。”汪忻悶悶的問:“明塵哥的病會治好的吧?”

“季家家大業大,錢和醫療資源肯定不是什麽問題,但這病畢竟不小。”寧夢皺了皺眉,非常冷靜的判斷着:“根源上還是需要腎源,這東西那這麽容易碰到,有錢也難。”

是啊,腎衰竭是需要換腎的,而那裏有那麽匹配又願意白白獻出來的一顆腎呢?等等.....腎源?汪忻一愣,擡頭看向寧夢:“媽,是不是換腎,需要血型匹配,最好是近親?”

“理論上來說,兄弟姐妹血型,dna比較接近的話術後相斥反應會小一些,當然是最佳選擇。”寧夢說完,就被汪忻蒼白的臉色吓了一跳:“怎麽了?”

汪忻失魂落魄的低頭搖了搖,細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攥緊了校服口袋裏的硬邦邦的鑰匙,在寧夢擔心的眼神中轉身跑了出去——

她剛剛還好奇季明玦知道這件事情的反應,但現在......汪忻只害怕季家人會找到季明玦那裏去,觊觎他的那顆腎。或許這樣的思維過于卑鄙,小肚雞腸,但汪忻連‘開不了口’這種話都聽到過,自此也就無法說服自己季家的人還是善良的。

當然,如果是她想多了是最好的,但汪忻現在只想确認季明玦現在怎麽樣了,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而實際上,季明玦對于季明塵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感覺。

血緣觀念在他身上本就非常單薄,從小到大,季明塵這個身上有一半跟他流着相同的血的人對于季明玦而言,也只不過是個讨厭的陌生人。

連季東城這個父親他都恨之入骨,更何況季明塵呢?季明玦在聽到唐滿同自己說季明塵腎衰竭這個消息的時候,連眉尖都沒輕輕挑一下,只淡淡的說了句:“哦。”

季明塵死不死,活不活,甚至是半死不活同他都沒關系。只是有些煩的......是那些主動找上門的人。

季明玦周末離開宿舍回家的時候,走到門口就發現有人來過了,門鎖,有人動了手腳。只是開了門,季明玦看到玄關處的男士皮鞋眉眼間的喜色就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厭惡——來的人不是他前段時間給了鑰匙的汪忻,而是他見到就生理性厭惡的人。

季東城這隔幾年就突然襲擊的作風讓季明玦對這間房子都有些不安,如果不是鄭玉芝留下的,他早就忍不住處理了。沉着腳步走了進去,季明玦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季東城。同上次來站在落地窗前趾高氣昂的模樣不同,如今的季東城向來一絲不茍的西裝都淩亂不堪,頭發雜糟,臉上帶着掩蓋不住的疲憊和愁緒,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恍若老了十歲。

不得不說,剛剛的毫無情緒在看到季東城這一瞬間,還是有些爽的。

季明玦冷冷的問:“你來幹什麽?”

季東城并未作答,而是沉默的抹了一把臉,半晌後才站起身來,擡起紅血絲密布的雙眼看向季明玦,發沉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你最近,在學校怎麽樣?”

這種毫無緣由的關心就是典型的貓哭耗子假慈悲,季明玦微微一琢磨就知道季東城為什麽來,他眉目一凜,忍着動手的沖動譏諷道:“活的很好,沒病沒災。”

季明玦善于在人脆弱的心窩子上紮兩刀,季東城呼吸一滞,須臾間眸子略過了一絲狠色,也終于不再虛以委蛇了——

“我給你五千萬。”季東城一上來就亮出一個讓大多數人都無法拒絕的籌碼:“你捐一顆腎給明塵。”

“不必了。”季明玦早有準備,并不意外,從善如流的答:“比起五千萬,我更願意看到你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

“你!”季東城氣急,頓時被激的上前走了兩步,面色黑沉沉的像是要揍人,但卻被東西阻礙住了去路——是一根季明玦随手從身後抄起的棒球棍,定定的抵在他胸口,像有千金重。

“你再走近一步。”季明玦輕嘲道:“我就送你去醫院陪你兒子。”

“季明玦,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被自己野種逼成這樣簡直是人生一大恥辱,連日的烏雲密布讓季東城終于忍不住爆發,近乎瞠目欲裂的威脅道:“我是在通知你!通知你懂不懂?你他媽就算不同意,我也得給你綁去為我兒子捐腎!”

“你放心。”季明玦并沒有被他氣到,還是輕輕巧巧的說:“我就算把我自己的腎捅了,也不留給你兒子。”

季東城:“......”

他一瞬間被季明玦狠厲的眼神震到失語,舌根發苦——季家各位血緣近親的人,身子都太金貴,自然是不能捐這一顆腎的。于是就只有想到他這個現在能利用的上的野種了,只可惜,季東城想不到的是季明玦居然會這麽決絕——寧可毀了自己,也不會成全他。

季東城眉眼一動,只好改變策略:“別這樣,我給你一億,你這輩子都衣食無憂,明塵他畢竟是你哥哥......”

“強奸犯,閉嘴。”季明玦冷冷的打斷他,嗤之以鼻:“你要不要臉?”

他可真是有點佩服季東城了,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這麽多年來,只要是有點臉的人都能想到這樣的父親,哥哥帶來的是什麽,可季東城偏偏沒臉。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這事兒幾乎可以算是季東城一輩子的痛點了劣跡了,他一瞬間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炸了起來,鼻孔裏都噴出了熱氣,就像是要撲過來把季明玦撕碎了一樣惡狠狠的瞪着他。

季東城自認為‘卑微’到了極點都得不到滿意的回應,随之而來的當然是忍無可忍的爆發——

“你他媽以為你那個婊 子媽就是什麽好東西?!季明玦,是你媽故意勾引我的!”季東城冷笑,就像只野獸一樣紅着眼睛:“你以為我沒求過她?我當時還覺得內疚,我求她,給她錢讓她打掉你,她就是不肯啊!她死活不肯打掉一個沒名沒份的孩子不就是蓄意勾引?還他媽裝作受害者!我才是受害者!你和你那個婊 子媽就活該為了設計我付出代價......艹!”

季東城話音未落,就被撲上來的季明玦一個棒球棍子狠狠的打翻在地,向後倒下的時候張牙舞爪的帶掉了桌子上的花瓶,随着‘嘩啦’的碎響,季東城頓時頭暈目眩,支在地上的手被紮了一手血。然而最恥辱的還是臉上的一拳,季東城一摸鼻子——同樣一手的血。

“你!”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站在他上方,表情陰暗的如同厲鬼一樣的季明玦,活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你敢打你老子?!你瘋了!”

“閉嘴!”季明玦蹲在地上,伸手扼住了季東城的聲音,他雙目赤紅,聲音不同平常的冰冷平靜,而是蘊含着巨大哀拗的凄怨,又像哭,又像笑——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季明玦覺得這一切簡直可笑極了,他手下用了力,是真的恨不得捏死季東城:“你知道她打掉孩子就再也不能生育了麽?!你憑什麽因為你的錯誤自私,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

一個做錯事的惡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惡意揣測,而一個被侵犯後的女人,為了她的孩子卻能忍氣吞聲一輩子。她這輩子,都是為了季明玦。

季明玦眼前已經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但現在什麽都看不清。唯有力氣越來越大的手指,還有下面季東城死魚一樣的不斷撲騰和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想弄死季東城,這一刻,他只想弄死季東城!

但鄭玉芝溫柔的臉色偏偏浮現在眼前,就像她臨走之前一遍又一遍,不放心的扯着他叮囑他:“別讓季家人拖累了你,你要好好的活。”

須臾之間,季明玦的手指一松。季東城抓住一線生機,剎那間掙開季明玦的掣肘撲騰出去,連滾帶爬的跑了。

季明玦也像脫力了一般,怔怔的坐在地上靠着身後的桌子,窗外打進的陽光折射在臉上,正好形成一道隐晦的陰影,一半光明,一半晦暗。他為什麽剛剛不殺了季東城?殺了他,糾纏多年的陰影也就解脫了。

生活,真的還會有光麽?

不一會兒,季明玦聽到門口傳來微微的響動聲,他怔怔的望了過去,因為季東城離開了,那有鑰匙出現在他家的就只有一個人。汪忻腳步向來輕柔,這次卻很急促的跑了進來,她看到走到拐角處,看到客廳裏的景象就吓的倒退了半步——

一地玻璃碴,而季明玦身處其中,宛若修羅。

“明玦哥?”汪忻卻一點也不怕,她怔怔的看着坐在地上仿佛非常無力的季明玦,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去蹲了下來,小手握着他的手搖了搖:“你怎麽了?”

有光的,汪忻就是光。

季明玦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然伸手把她攬在懷裏,他雙手發顫聲音微啞:“忻忻,我...我差點殺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虐過後就是甜,這基本上就是最後的玻璃啦各位!

明天早九晚九,雙更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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