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阚(砍)文宇

輕騎快馬,斜陽古道,道旁的梨花樹開的着大團大團雪白的花朵,高高的枝頭有蜜蜂在嗡嗡的飛動。

我在客棧前停下馬,風塵仆仆,滿面都是疲憊,這一路我很少休息,昨日他們雲夢三騎擋在我的面前,齊齊抽出了長刀對着頸項,我無可奈何的低頭,開始騎在馬上趕路。

腳底也許早就已經磨破,就算是只踏着馬蹬也覺得刺痛,我懶洋洋的握着缰繩,望着傍晚暑氣還沒有全消的沿途客店前的一排排空地。南北四十八座城池的往來都彙集在這五百裏長道上,這處靠江背山的小鎮子,因為是道路彙合的要地,路邊的客棧也是一家挨着一家,院子靠着院子,門口的小二和掌櫃熱情的聲音此起彼伏的招徕生意,馬廄裏各種毛色的馬匹吃草挨擠嘶鳴跺蹄,熱熱鬧鬧的一路。

我一家挨一家的無意識看過去,都沒什麽好,也都沒什麽不好,什麽都看不上,幹脆走到山坳裏過一夜算了,那裏既清淨,人又不多。我準備找塊岩石望月亮,就像過去這些天做的事情一樣。

前面兩匹馬停靠在路旁,那兩個紫衣金環的大漢正在低聲商議着什麽,盡管我對他們毫無興趣,但是兩縷話音還是傳到了我的耳朵裏,“宇文王子……”

我耳朵幾乎是立刻的豎起來,擡頭裝作打量店鋪的招牌,勒住了缰繩,“……王子說就在這裏歇息,我看就東邊那家招福客棧合适……”

那兩人看了我一眼,大約覺得我又瘦又小,黑黑的小臉上全是灰塵,毫無特別之處,回頭又去低聲商議。

我知道這宇文郝從京師出來之後,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看水,好在這一帶是雲夢國與西宇通商的要埠,軍事上的戍守早有自己單獨的專門防衛,他一路上也沒有什麽異動,就是喜歡結交一些江湖上的人士,偶爾找幾個人打打拳喝喝酒,就這麽優哉游哉的走下來。

他此去的目的地是波斯,從這裏往前走再折往西,或者乘船出海,或者穿過沙漠,通過綠洲就到了。路程不上千,也不下百,若要快去快回半個多月早就已經走到了海邊。可是這宇文郝慢悠悠的走到現在還是只到雲夢的中部。那幾個侍衛抱怨說王子已經被那個九公主迷掉了魂魄,言明王妃非她不娶,九頭牛也拉不回轉,這樣只怕會得罪波斯,到時候就麻煩了。

我心裏急速的打定好了一個主意,騎着馬繞了兩圈回來,停在招福客棧的門口,夥計笑哈哈的迎出來:“客官要住店麽?我們這裏有全鎮子最好的客房……”

我打斷他的話,問他:“這裏安全嗎?”

夥計忙忙的說:“當然啦!除了我們店子裏的夥計,還有那邊一個王爺帶過來的護衛,小哥你看,這院子裏裏外外的已經站了幾圈。”

我點頭笑笑,叫他給我找一間幹淨整潔的房間。

夥計把馬牽到後院去了,我一邊上樓一邊打量那些隐藏在後面一個小院子裏的護衛,他們都是一色的紫衣金環,動作整齊訓練有素,一看就是以一敵十的好手。

我到了房間,把門關上,從包袱裏拿出藥瓶,對着鏡子檢查我臉上的易容,這‘藍田煙墨’是師娘的得意絕學,她從敷臉的珍珠粉中得到啓發,用上好的昆侖海底珠做底料,用漠北的寒木膏做配搭,弄出來這黑亮柔軟,粉薄輕澄的一小瓶,将它抹在臉上不僅可以像自己的皮膚一樣無法分辨,而且還能起到活血美膚的作用,使用一次可以管一個月。我這半個多月只不過用了一小勺而已。

我對着鏡子仔細的研究一番,決定吸取教訓,加大易容的力度,先在臉上勾勒出兩塊傷疤,再厚厚挖出一勺煙墨仔細塗在臉上,臉上的俊秀模樣早已經掩去了大半,風塵仆仆,煙霧滿鬓,看着就像三十來歲走江湖慣了的黑臉漢子,只是身形看起來還比較瘦小。

于是我又服下師父密制的寒冰丸,這是師父和師娘一處淘騰對打擂臺的作品,與‘藍田煙墨膏’相對應。蓋因師娘當日研制出來煙墨膏,以為易容術已經獨步天下,卻被師父嘲笑說這易容光變換臉是沒什麽用處的,只有應時改變身體上的特徽才能夠達到瞞天過海的目的。

師娘就要看師父如何在熱天變換,于是師父取了北地的雪蟾和千年的玄冰一起研制出寒冰丸。不管多熱的天氣,只要服下它,立刻體冷如冰,裏面想穿幾件衣服就穿幾件衣服,胖瘦之間更容易掌握,臉上的易容物品也不易脫落。

我在裏面穿上兩層衣衫,再從頭到尾結束一番,含一顆琅邪島無虛上人逗弄靈鳥的變音丸,打開房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一匹大紅馬急奔到院門口停下,馬上那紫衣少年跳下來,回手把缰繩丢給侍衛,道:“給它好好刷刷!”

侍衛答應一聲,正要牽着馬往馬廄那邊走,卻見大紅馬忽然一聲驚嘶,擡起前蹄,直往旁邊走過來的一個黑臉漢子身上踩上,黑臉漢子疾步後退,侍衛也忙拉缰繩。可是那大紅馬就像瘋了似的,四腳鐵蹄跺得如悶雷一般,乘着侍衛拉馬頭的一瞬,扭脖轉腰,撩起後蹄就直踢了過去。

宇文郝走了沒幾步,回頭見大紅馬發飙,侍衛又不敢傷了馬,馬一腳踢在黑臉漢子的胸口,‘碰’一聲脆響,那黑臉漢子骨碌碌滾到了數丈開外。

我蹲腰後退,随着馬蹄激起的氣流飛起,借着大紅馬擋住大家視線的間歇,把早就準備好的木板擋在胸口,喀嚓一聲木板已經被踢得粉碎(不是我不能用內力接下馬蹄,只是因為覺得馬蹄太髒了而已),我接力飄出去伏在地上。只聽那邊宇文郝疾步走過來說:“這人怎麽樣了,你們快看看!”

侍衛應了一聲就走過來準備翻扶我起來,我打個翻身站起,道:“好劣的一匹馬!”

見宇文郝和所有的侍衛臉上神色都是一愕,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我,我拍拍胸口的馬蹄印,對已經被我按到地底的木板和被我用馬語激怒的大紅馬說聲抱歉,沉聲道:“這馬似乎是蹄上受了劃傷,忽然碰到了傷口所以才會這樣發怒,你們回頭好好看看,不要再讓它傷到人了。”

身後宇文郝道:“這位大哥,請留步!”

我此時一身半新不舊的青黑衣衫,雙鬓微微花白,滿面風塵煙霧,語音滄桑,形容看起來就是一個落拓潦倒的中年漢子,也不怕他認出我來,回身看着他道:“小哥有什麽事?”

宇文郝笑着過來抱抱拳,道:“在下姓宇文,單名一個郝字,本是西宇國人氏,最近得空出來游歷,十分喜歡結交江湖上武功高強的才俊,這位大哥如此好的身手,竟然能夠在馬蹄千鈞之力下毫發無傷,宇文郝願意與大哥結個交情,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結交江湖人士,哼,不知這宇文郝打得是什麽主意,莫非想要在我雲夢留下暗釘,以備将來暗中作亂?

我淡淡一笑,背手仰頭道:“不是我的武功高,實在是你的馬太差,交個朋友也無不可,溢美之詞就免了罷!”

宇文郝笑道:“我看大哥年歲也不小了,不如就此用兄弟稱呼,以後叫我宇文即可。”

我本要學老夫子的樣子摸摸胡子,想到忘了這項道具只有作罷,撫撫下颏,說:“宇文是西宇國的尊姓,宇文小兄弟莫非是西宇王室的人?”

我恨這家夥非要卯住我不放,害得我有家難回,着意把那‘小兄弟‘三個字叫的格外響亮。

宇文郝肅然,道:“正是,請問大哥姓名怎麽稱呼?”

我道:“在下姓阚(砍),名文宇。”

宇文郝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太好了,沒有想到大哥的名字竟然和我的名字裏面的字有相通之處,看來我們今日相見,真是投緣啊!”

當下就請我到院子裏面與他同住,我道:“在下落拓江湖飄泊慣了,不習慣那些金玉器皿的高貴屋子,就在後院廂房裏就好。”

抱拳與他告別,自回自己的屋子。

夥計送飯菜上來,我看着一面一飯,回想起當日點點滴滴,有些沒有胃口,胡亂在碗裏翻了兩下,聽到有人敲門,一個人道:“阚大俠,宇文公子拜見。”

我打開門,見宇文郝換了輕便的袍子,和兩名侍衛站在門外,見我出來,宇文郝抱拳道:“阚大哥,我今日在這附近碰上了一些說的上來話的江湖豪傑,趁着月色清朗,我們何妨一起去和他們聚一聚。”

我正想看他到底與那些武林人士有什麽圖謀,聞言正合心意,于是故作為難之色,沉吟不決。

宇文郝忙道:“都是些三山五湖的豪傑,阚大哥這樣的才俊正是其中的佼佼之輩,小弟也是滿抱希望而來,大哥就賣給我一個薄面吧!”

我于是不再沉吟,點頭道:“好吧,那就一起同去,不過大哥脾性不好,到時候如果看誰不順眼,伸手教訓,小兄弟你可別攔着我。”

宇文郝見我肯去,大喜道:“那是當然,大哥盡管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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